黑色的槍、白色的手;黑色的眼睛,眼睛中有殺氣,殺意很深沉,深沉如浩瀚大海。
槍很重,蕭定亂的心情更沉重;槍很冷,蕭定亂的眼神更冷,冷的連大海都結了寒冰。
林府外,狹巷幽長。
細長而直的通道,被高牆遮擋的陰暗、潮濕,通向陽光明媚的大道,大道通向殺人之地,殺人之地有要救的紅粉佳人。初夏的陽光竟也有些毒,光線跳動著七彩弧線,照的地面發白,白色的街上有人,有在等著八十萬兩出現的人,那是不死心的人、愛財的人、**勃發的人。
不,那應該不是人,是狼,惡狼。
蕭定亂就是八十萬兩,蕭定亂就是他們要等的人。
蕭定亂的腳步很快,一手提著槍,沒有跑,卻比大部分人跑起來還要快。他的步子很急,而且步伐很大,但絕不是在狂奔,因為他的身軀筆直,每一步都很穩定,。
光線有些刺眼,地面也有些過白。
蕭定亂的身形未停,到達目的地之前他絕不會停。
他的鼻孔裡突然有種莫河知音魚的味道,那是只有柳如嫣才能做出的味道。蕭定亂微微瞇起眼睛,因為大街上的光線實在太亮了一些。光線很亮、刺的蕭定亂張不開眼睛,但有一柄刀卻更亮,亮得幾乎能把人的眼睛刺瞎。
那柄亮的出奇的刀忽然在蕭定亂的雙眼之前一閃,蕭定亂就感到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只因為那刀太亮,所以在他的眼前一晃,他便什麼也看不清。他的眼前立刻一團漆黑。
豈非太黑和太白都會讓人看不清楚?!
白色是絕望,黑色是死亡。
黑色的手握著白色的刀,白色的刀無聲無息,蕭定亂卻感到自己的脖頸處血管在疾速的跳動,筋肉在收縮。
他看不到,卻能感覺到,他感覺到的是死亡的氣息。
「砍手腳,要活的!」
一道陰冷而急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蕭定亂的腳步未停,他的手未停,手中的槍更沒有停。
停下的卻是那柄握在黑手裡的刀。
刀是一柄純銀打造的刀,比任何一柄刀都顯得白,白的發光,尤其是在日頭下面。銀子卻並不堅硬、韌性有餘而彈性不佳。黑手握著這柄純銀的刀,本不需要它多麼堅韌,因為他的刀快、快到從來都不會和人硬接,所以這柄銀色的刀他用了很多年依舊一如當初剛剛造好一般,而且從未磨過,因為他的刀從來都不會砍在骨頭上。
但是快刀突然停下了,因為他的刀忽然斷了,被一柄黑色的槍生生打斷。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著銀色的斷刀忽然滴出腥紅的血再也不能動彈,因為他整條手臂的骨骼已完全碎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震碎。
長槍不停,忽然從他的胸膛穿過、
蕭定亂的腳步不停,從他身旁經過,甚至沒有去看他一眼,是因為他的眼前已一片漆黑還是他根本不想看,誰又知道?蕭定亂只是一手抓住沾滿熱血卻異常冰冷的槍,腳步未停繼續往前。
槍已沾滿血。
「銀刀……」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蕭定亂才知道,那個人是江湖霍霍有名的快手銀刀,可能是因為銀子都拿來鑄了刀,所以他很缺錢,所以就來殺很值錢的蕭定亂,所以他死了。
金光一閃,從還未倒地的快手銀刀身邊忽然刺出一柄金色的劍,一柄純金打造的劍。
那劍上的光芒就像一顆金色的太陽,刺向了蕭定亂的後心。
劍還未到,那顆金色的太陽已經飛了出去,整條大街兩邊的建築都被染成了金色,很美的金色。
蕭定亂的耳邊卻響起來了柳如嫣品評駱高陽秋別圖時的淒婉聲音。風很冷,彷彿這就是悲秋,悲秋裡吹來的離別的風。
夏日的裡的風只會是熱的,哪裡又會冷?!
那不是風,是殺氣,是蕭定亂要殺別人的殺氣,也是別人要殺蕭定亂的殺氣。
蕭定亂猛然回身,回身就是一槍,金色的太陽破了、光輝散落,純金的劍卻完好,握劍的人卻頓住了,開始顫抖,瞳孔開始收縮。等到他瞳孔收縮成為一個點的時候,就開始吐血、不停的吐血,一邊吐瞳孔又一邊放大,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因為他的內臟已碎了,他已死了,他做夢也未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蕭定亂的眼睛終於能夠看清東西了,影影綽綽,但他沒有看,轉身就走。
他衝出林府時就已做好決定,水攔他的路,他就殺誰!
他的目的地是武昌別府。
蕭定亂的腳步絲毫未亂,街上的人卻亂了,驚叫著四散逃走。
任何地方死了人,都是會引起一陣騷亂的。任何地方有金銀財貨,也總是會有人感興趣的。
蕭定亂持槍往前,腳步還是那麼快、眼神還是那麼冷,路卻一點點變得空闊了。
路上的行人已散,長街空闊。
一個肥胖的人,穿著一身繡滿元寶玉山、珍珠寶石的錦緞衣袍,蹣跚著從街邊走了出來,靜靜的看著蕭定亂遠去的身影,歎道:「膽子越來越大了,金劍銀刀錢財雙惡,總算碰到硬釘子了,嘿嘿,都說我愛財,你們怎麼能比我還愛財,愛的連命都不想要了,真是活該去死啊!」大胖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到地上的金劍和銀刀,嘿嘿道:「純金、純銀?!嘿嘿,這也是財寶啊,不能浪費,不能浪費,錢財兄弟,本人無利不往,這點好處我就笑納了!」旋即這胖子拿起地上的金劍和銀刀居然雙手一合,居然在手中搓揉起來,不一會兒就將一柄刀、一柄劍弄成了一個金疙瘩、一個銀疙瘩,滴溜溜圓,在掌中一拋,揣到腰間碩大無比的一個錢袋裡,大搖大擺就走了,剛走兩步大胖子卻又猛然停了下來,撓了撓頭刀:「差點忘了,這兩個財迷的錢袋怎麼能放過!」旋即折身返回,上上下下在錢財雙惡的身上搜了一遍,滿意的掂量著手中兩個份量十足的錢袋,總算心滿意足,終於邁開雙腳,踩的地面轟轟響,大步離開了。
大胖子一直跟著蕭定亂後面不遠處,好像一隻貪婪的禿鷲,吊著一頭能給他帶來食物的獅子身後,獅子殺死獵物,他再從屍體上撈取好處。
大胖子撈到手的東西只有錢和寶物,其他一概不收。
他甚至從一具屍體上搜出了一本五穢陰煞掌掌法秘技,也毫不動心,瞥了一眼便將之扔開了,然後又搜出一個錢袋,打開瞥了一眼,臉上熠熠生光。
「唐胤正,給我出來!」
蕭定亂雖然走的艱難,卻終於還是來到了武昌別府,用長槍一槍捅開武昌別府的大門,扎死了門後兩個端著剛弩的護衛,刺死了十三個沿路阻擋的人,然後逼問了一個慌張的丫鬟,終於走到了這座花園中。
幽寒斷魂槍上在滴血,他的身上也在滴血,血都是熱血。
但他的眼睛卻很冰冷,冰冷而深邃。他死死的盯著花園中心百花叢中的一個八角亭子,看著亭子中的兩個人。
兩個人在下棋。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下棋。
男人正在喝茶,女人舉棋不定,似在發呆。實際上這盤棋已下了三個時辰,而女子手中的這枚子,已足足握了一個時辰,遲遲未落。
男子聽到了蕭定亂的冷喝,緩緩放下茶杯道:「柳小姐,無論你這步棋怎麼走,我都有九成九的機會屠了你的大龍,將你殺的一潰千里,這盤棋你已沒有幾步可以走了!實在抱歉,我又贏了!」
柳姑娘正是柳如嫣。
柳如嫣拋開手中的棋子,緩緩抬起頭看向八角亭外、花園之中的蕭定亂,淡淡的說道:「這棋盤實在太小了點!唐公子,棋在棋盤中,人在棋盤外,這棋盤終究是太小了!」
唐公子唐胤正神色一變,忽然大笑道:「一張棋盤太小,留不住你,我就以天下為棋盤,你總該不會嫌棄了罷!」
柳如嫣搖了搖頭,微微笑道:「天下雖大,也大大過人心!一個人若是心已遠,那麼就算用籠子困住,也和草木無異!」說話間,柳如嫣一身紅衣飄然而動掠向亭外。
亭外有蕭定亂,一個不該來卻偏偏來了的人。
唐胤正猛然站起身,轉身看向蕭定亂,撫掌大笑道:「好,來得好!」他一聲叫好,忽然就有兩條人影掠出,一左一右忽然出現在柳如嫣的身邊,伸手便向柳如嫣抓去,不讓柳如嫣走出亭子。
蕭定亂握著槍的手已在運力,已做好殺出的準備。
他看到柳如嫣臉上的笑,就覺得這一行還是值得的。誰也別想搶走她,他會為了這句話,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殺戮和毀滅都在所不惜。
就在蕭定亂將要殺出的那一刻,忽然之間兩道尖銳至極的破空之聲響起,破空之聲一響,接著就是兩聲痛苦的嬌呼,兩個身穿水綠色長裙的女子忽然跌倒在地,胸脯一陣起伏,而地上同時滾落了兩個圓球,一個是金色,一個是銀色。
這兩個女子本是要攔住柳如嫣的,現在卻倒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呼吸格外的粗重和急促,顯得極為痛苦。
轟!地面都似震動了一下,一個人忽然從高牆上跳了下來,落地動靜極大,但他的聲音更大,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飽滿的胸脯,不知道出多少錢可以摸一下?!我這兩個金銀疙瘩足不足夠?」
半躺在地上的兩個綠衣女子面上一陣羞怒之色,瞥了一眼地上的兩個金銀疙瘩,只覺的胸脯上的憋悶更加厲害起來,只因為這兩個金銀疙瘩打中她們的地方就在她們的胸口。
唐胤正面色一沉,道:「無利不往曾愛財?」
落地大笑之人點頭道:「區區不才,正是在下!皇子殿下,敢問這兩個體態豐滿玲瓏的奴婢值多少錢,可否賣給草民?」
唐胤正面色陰沉,旁裡突然傳來一聲冷喝:「放肆,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覬覦公子的東西!」一個面色陰沉、鷹眼鷂鼻,身穿玄色貼身武士服的中年男子猛然現身,目光冷酷無比,直視著曾愛財,一副隨時都要衝上來,將曾愛財碎屍萬段的凶悍模樣。
唐胤正卻是忽然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破軍,不要激動。本公子素聞無利不往曾愛財富得流油、斂財無數,既然你有心要買本公子的奴婢,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曾愛財捨不捨得!」
曾愛財哈哈大笑道:「花錢有什麼不捨得的,我曾愛財的確酷愛斂財,但是更愛的卻是一擲千金!」
唐胤正面上沉沉一笑,豎起一根指頭。
曾愛財笑道:「一百萬兩?」
唐胤正面上的笑意一凝,饒是他貴為皇子心頭也狠狠的震盪了一下,有種受辱的感覺,不過震動過後,唐胤正心下一陣陰笑,沉聲道:「一個!」他豎起一根指頭,原本的意思是十萬兩,以為曾愛財根本拿不出,哪裡想到曾愛財一出口就是十倍價格。
曾愛財爽快笑道:「小錢!」旋即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銀票,瞥了一眼道:「大概有兩三百萬兩罷,懶得數了,多餘的就賞給殿下的那些下人、讓他們換機身體面的衣服吧!」
唐胤正面皮抽動,實在沒有想到一個人行走,隨身居然會帶幾百萬輛的銀票,這簡直不想活了,曾愛財的話也讓他非常的不爽,感到了恥辱,當下冷聲道:「難道我的屬下穿的不體面?」
曾愛財道:「穿的烏漆麻黑,躲在暗處連面都不敢露,難道不是因為穿的不體面?還是殿下的屬下一個個都是醜八怪,根本沒法出來見人?還是根本就是一群藏頭烏龜?」
唐胤正一臉陰沉。
曾愛財一臉微笑。
柳如嫣卻已到了蕭定亂的身邊,兩眼垂著淚笑著怒道:「笨蛋,你為什麼要來?!」
蕭定亂看著柳如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道:「只恨我來的太晚,委屈了你!走,我們走……」
唐胤正冷笑道:「走,你還想走?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都留下來罷!」
花園四周,一個一個黑色甲士浮現,裡三層外三層,將蕭定亂、柳如嫣和曾愛財團團圍住,目露凶光,一時之間殺機大起。
蕭定亂長槍一抬,指向唐胤正:「老子不管你是誰,我今日來此,只為救我心愛的女人,誰擋我殺誰,天王老子也別想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