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亂一身內傷加外傷,哪裡能在涼水中泡一個時辰?!況且穿著衣服泡在水裡,簡直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看著水面浮動的一層花瓣,蕭定亂只能虛瞇著眼睛歎息,移動不能動的靠在浴桶的邊緣,神色一點點變得沉靜。
他忽然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不同,他聞到水有一種讓人清爽的香氣,幽靜的浴室之內似乎也有一陣陣無法察覺的風。
一旦平靜下來,他就覺得自己看到的這個世界有些不同,倘若他以前看到的世界是清晰、生動、鮮艷明瞭的,那麼現在的世界在他的眼裡卻有種流動的感覺。他感覺到萬事萬物都似乎在動,在變化,有的在生長、有的在游移、有的在毀敗、有的在崩潰、有的在聚合、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那生動的世界忽然被撕開了一切認知的表象外衣,透露出本質中的一些奧妙,很玄!
「這就是自然萬象氣宗界的一絲直觀感覺?」
蕭定亂神色變得癡迷、專注起來。他能夠感受到空氣之中浮動著的各種氣息,他似乎對這些自然之氣有了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能夠察覺到它們的存在,他暗暗的釋放出氣機,氣機漫遊,好如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探索著新鮮世界一般,點點摸索,滿心獵奇。
「氣!這就是自然之氣!」
蕭定亂興奮的幾乎要大呼出來,臉上滿是難掩的激動。他的氣機真的感受到了氣的存在,氣不是虛無、不是荒謬、更不是詭談,是真的存在的。那些自然之氣駁雜交融、混雜在空氣之中,有的讓人舒服、有的讓人難受,有的浮若游絲、有的沉重無比……這都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世上的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感覺。
蕭定亂暗暗催動三清九幽妙法蓮華心經,緩緩的呼吸吐納,心經游轉,一股暗暗的熱力若一線游絲開始在體內遊走,流遍全身。他的氣機試圖合著呼吸吐納之間,將其中的某些自然之氣引導進入身體之中,但是他失敗了,屢試屢敗。他吸入肺腑之中的還是空氣、絕大部分是空氣。他氣機高度外放,呼吸吐納,也只有微不足道的那麼一絲自然之氣到達體內,被心經轉化,體內遊走的那一絲熱力強度幾乎毫無變化。這就好比潭中有魚,明明可以看到那魚,但想要用手連水帶魚一柄捧起來,卻往往只能捧起來水,而魚依然還在水中。
過了不多久,蕭定亂已神色疲憊,氣機外放十分消耗心力、腦力、他也不能支持太久。他終於停了下來,喃喃歎道:「看來還是沒有那種所謂的親近!」只有親近了自然之氣,才能將之勾動,呼吸吐納之間大量的吸收,他現在只不過能感受到天地之間有氣這麼過東西存在而已。
就好像水中的魚,他原本看不見,魂魄出體之後,進入了潭水中。探明了潭水的情況,終於能夠看到魚了,卻和魚並沒有什麼親近的關係,他想去捧,水一動魚就遊走了。但是一旦和魚有了親近,他只消把手放到水裡,魚自然就會游到掌心,想要捉到魚,就容易多了。
他之所以能夠感受到東方紫氣,大肆吞噬,是因為有人認為的提高了它的濃郁程度。就譬如有人將大量的魚趕到了一個極小的水塘中,到處都是魚,所以要捉到手就容易多了,想怎摸捉就怎麼捉,完全沒有難度。可惜這樣的境界太高深,蕭定亂還差得很遠,十萬八千里都不止。
蕭定亂這一番呼吸吐納、運動心法也不是沒有作用,至少他現在已能夠動彈了,渾身麻木的感覺消失了大半,心臟跳動的也強勁有力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絲絲血色。
他的氣色好了很多。
待到情況再好轉了一些,蕭定亂在水裡隔著衣服渾身上下搓揉了一陣,算是活絡筋骨、也算是洗了個澡,從浴桶中翻了出來,步履蹣跚的走出了浴室。
外面,院中陽光明媚!
陽光打在地面白樸樸的一片,跳動著絢爛的七彩光弧。
林櫻坐在院中的樹下陰涼處,捧著一本前人醫道經典《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細細翻閱,見蕭定亂滴滴答答的闖到小院裡,渾身滴著水,很是滑稽的樣子,林櫻忍不住抬頭多看了蕭定亂幾眼道:「一個時辰還不到哩!」
蕭定亂哼道:「你倒是準時!」
林櫻不動聲色,繼續低頭看出,道:「干衣服在你房裡!」然後不再說話。蕭定亂步伐踽踽,回屋換了衣服,第一時間又回到院子,見林櫻還在不住的翻那一本《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忍不住皺眉道:「阿呆情況如何?」
林櫻道:「別擔心,阿呆很好,蠱毒在五天前已除的一乾二淨,現在正在恢復期,神志還有些不太清,讓他多睡一會!」
蕭定亂鬆了一口氣道:「最近有什麼大事?」
林櫻道:「你的人頭又漲價了,漲了二十倍還多!不過活口更值錢,據說至少是人頭的兩倍!」
蕭定亂道:「據說?」
林櫻合上手中的針灸圖經,神色有些凝重道:「想要你活口的人不止一個,所以價格不太統一,但無疑都很高!你的命幾乎是近百年來最貴的一條命了!我真是撿了塊寶貝啊!」
蕭定亂道:「有多貴?」他不太清楚自己這顆人頭、這條命到底值多少錢。
林櫻道:「活口,最低價,八十萬兩!」
蕭定亂倒吸一口亮起,苦笑道:「那不是人人都瘋了?我這麼一座活金庫還能出門?」
林櫻搖頭道:「不能,絕對不能!所以有人在為你開路,至少有五個人,還有兩個擋箭牌!」
蕭定亂道:「五個人是不是情人劍水玉樓、鬼步浪子公孫尚義、無利不往曾愛財、兩手空空牛小蠻和白蛇女英苗素衣?」他一想就知道是這五個人,因為只有真正的兄弟姐妹才會幫自己做這種事,而且義無反顧,本來應該有八個人的、可惜小霸王王千當已遠走他鄉、鐵血玫瑰蘇月如神秘消失、國色天香柳如嫣自陷泥潭。
林櫻點了點頭道:「的確是這幾個人!」林櫻眸子一閃,似乎感歎道:「有這樣的兄弟姐妹,還真是不錯哩!」
蕭定亂笑道:「非常不錯,是大福氣!那麼,兩塊擋箭牌呢?」
林櫻指了指林府門外夾道的兩堵高牆。
蕭定亂神色一凝道:「這半個月闖進來有多少人?」
林櫻豎起兩個纖長白皙的指頭。
蕭定亂驚訝道:「才兩個?」他暗暗驚訝這兩個擋箭牌的威力實在太大了一點。
林櫻哼道:「你蠢啊!是二十餘個!」
蕭定亂道:「二十餘?都死了?」
林櫻翻了翻白眼道:「反正都沒活!來路神秘的和大師樓的居多,倒是一般的江湖客很少有來染指的!」
蕭定亂眼神一寒道:「一般的江湖客也吞不下八十萬兩!能吞下的也不多!」蕭定亂眼神一動,沉聲道:「二十多個人死了,屍體呢?」
林櫻道:「你想看?」
蕭定亂點頭。
林櫻歎道:「沒機會了!」
蕭定亂問道:「你埋了?」
林櫻笑容神秘道:「有人當了擋箭牌,當然不高興。所以人家來索要報償,我就把那些屍體給他咯!」
蕭定亂壓抑道:「屍體也可以當報酬?」
林櫻道:「人家養了很多狗,要吃很多肉,買肉要錢,所以……」
蕭定亂臉色微變,疑惑道:「我怎麼沒聽到過一聲狗叫?」一般的狗,哪怕再溫順也總是會吠叫幾聲的,何況是很多狗,狗雖然也有不會吠的,但畢竟很少,但蕭定亂在這裡住的時間已不短,卻從來沒有聽到哪怕半聲狗叫。
林櫻反問道:「你的牛這半月也沒叫過一聲哩!」
蕭定亂立刻閉上了嘴,嘴角勾出一個異樣的弧度。
林櫻捏著針灸圖經在樹蔭下細碎的踱著步子,忽然看向蕭定亂道:「其實最近還有一件大事!對你來說應該是很大很大的一件事!」
林櫻的眼睛一閃一閃的,蕭定亂就知道事情一定很大,沉聲問道:「什麼事?」
林櫻道:「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蕭定亂面色凝重,盯著林櫻的眼睛道:「什麼事?」
林櫻道:「你先答應再說!」
蕭定亂的心中已湧現出不詳的預感,沉沉道:「你快說!」
林櫻哼道:「我不說,你不先答應我就不說!」她的嘴巴一下閉起來,雙眼變得深邃,同樣盯著蕭定亂。蕭定亂立刻就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就永遠別想知道那件對他來說很大的事。
蕭定亂咬牙道:「我答應!說罷……」
林櫻道:「半個月內,你不准離開我身邊一百步!」
蕭定亂道:「這是為什麼?」
林櫻道:「這個你別管,反正你已經答應了!」
蕭定亂道:「那麼那件事是?」
林櫻道:「柳如嫣被唐胤正軟禁了!」
蕭定亂的嘴角猛然狠狠的抽動了一下,好像很痛的樣子,雙眼忽然瞇成一條線,不急不緩的問道:「軟禁在哪裡?」
林櫻道:「武昌別府!」
蕭定亂忽然笑了笑道:「很好,很好!我去睡一覺……」他說這句話,似乎已疲憊到了極點,然後蕭定亂往屋裡走去。屋裡有床,當然可以睡覺。但蕭定亂一定睡不著,既然睡不著睡覺有什麼用?!屋裡不但有床,還有一柄槍,柳如嫣借給他的幽寒斷魂槍。
蕭定亂推開門,一手提起幽寒斷魂槍,腳步頓了頓,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槍,槍如舊,黑色的槍,很冷!他猛然向林府之外掠去。
林櫻大喊道:「你答應我的……一百步……」
蕭定亂回頭,雙眸中已全被殺意覆蓋,聲音忽然僵硬而冷漠的說道:「我騙你的!」
人已一掠而出。
林櫻氣的直跺腳,大罵一聲:「混蛋!」手中幾近孤本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當場被震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