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亂錯愕當場,臉皮不住的抽動,心中暗罵妖孽,林櫻飄然轉身離開院場。蕭定亂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來,暗暗運起心經,細細的感受著心法在身體之中遊走的路線。林櫻的一番話,道破了蕭定亂心中的許多不解的疑惑,對練氣有了一種更加清晰的認識。
氣,的確是一門大學問,想要參悟透澈,難之又難,不過蕭定亂的心中已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相信徐徐圖之,終究會有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的那麼一天。
不少頃,林櫻拿著一張羊皮卷從屋中走了出來隨手扔給蕭定亂道:「你要的東西,借給你看了!」
蕭定亂接住羊皮卷,小心翼翼的展開來看,但見這羊皮卷泛著枯黃之色,想來年月已久,上面畫著兩個赤身男子,分別是前後兩面,男子身上密密麻麻的勾勒著條條細線,遍佈全身,代表著一條條的經脈,在那些經脈路線上又有一處處的小黑點,黑點大小不一,代表著一處處的穴竅,羊皮紙的空白處寫滿了蠅頭小子,密密麻麻全是各種註解。這羊皮卷看似年代久遠,但是上面的字跡卻非常清楚,不是用一般的筆墨書寫上去的,歷久而不退色。
蕭定亂視線移動,掃過整張羊皮卷,興奮道:「就是這張,正合我意!」忽然,他的視線定住了,停留在一行小字上面,登時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
「玉清道人留贈後輩有緣人!」
蕭定亂禁不住輕聲念了出來。
林櫻不動聲色。
蕭定亂猛的抬起頭道:「這是玉清道人的真跡?」玉清道人,乃是近代唯一一個武功練到極致,破碎虛空,白日飛昇的武學泰斗式人物,更是蕭定亂一心追索的一個偶像人物。
林櫻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就是一張經脈穴竅圖麼,只要畫的精準,誰畫的不都一樣?看你一驚一乍的樣子,自添煩勞!」
蕭定亂一愣,總算咂摸出林櫻性子之中的一些味道,典型的實用主義,而且不為外物所動,內心極為驕傲,甚至於對前輩都有一種發自骨子裡的不服。
蕭定亂也不爭辯什麼,況且林櫻的話也沒有半點錯。當下蕭定亂手執羊皮卷,全神貫注,緩緩的站了起來,然後旁若無人的走入屋內,開始沉寂了下來。
屋內,蕭定亂盤膝坐於榻上,雙手攤開掌心向上放於雙膝,腰背微彎,眼觀鼻鼻觀心,神思內收,呼吸均勻,一面催動著三清九幽妙法蓮華心經,一面感受那游絲一線的熱力流轉週身的路線,偶爾張開眼睛抓起經脈穴竅圖比照一下,漸漸的一副圖畫在腦海之中一點點勾勒出來,其間心經運轉的路線都清晰的標注出來。
蕭定亂這一坐下,便是用去足足三天三夜的時間,全神貫注,不知飢渴。待到他忽然一聲長歎,緩緩的站起身來,滿臉上儘是激動之色,呢喃道:「好傢伙,虧我練了十餘年的內功,直到今日才終於摸到了內中一點門道。原來我的經脈阻塞的如此嚴重,奇經八脈不談,單單是週身經絡,十二正經,十五絡脈,大大小小的阻塞居然有近百處,難怪妙法心經運轉起來,沒有渾然天成的味道,原來這周天循環並不圓滿!」
人一出生,奇經八脈先天不通,但其餘經脈俱是暢通無阻,不過隨著嬰兒成長,吸允奶水、吃五穀雜糧各種肉食、呼吸空氣,都是比得胎盤之內母體供給的營養那般純淨,各種各樣的雜質進入身軀,無法排出,就會使得經脈閉塞,有些地方氣血不暢,誘發種種疾病,再加之傷患勞累、飲食不正、調理不周等種種後天因素,一點點打破了先天的氣血循環,在身體裡埋下了隱患。
蕭定亂這一個發現,才知道自己的身體裡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毛病和暗傷,心中登時一驚。他也明白了自己修煉內氣,一直不得進展的原因,居然絕大部分的阻礙竟來自於自身,不是心法不妙、不是手法不對、也不是感悟不夠,而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太過閉塞。
想一想自己前兩次吞噬東方紫氣後那一身腥臭,就該知道蕭定亂的身體之中有多少的雜質!
正所謂窮文富武,一個武功高手成長起來,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單單是調理身體之中膳食這一方面,就幾乎是一筆不可計算的大開銷。當初還在龍青山時,蕭定亂就每日食藥膳,吃各種大補之物,什麼虎骨、熊掌、熊膽、蛇膽、人參、靈芝,不知道吃了多少,也虧得當初在山上,許多藥材都還能勉強採到,但縱然是有楊辰和楊月兩人監護著,盡心安排他的飲食,精心調配藥膳,現在看來依舊是遠遠不夠。蕭定亂內力一散,身體就肥胖起來,這就是最大的證明。以前身體中許多小小的隱患有內力調和、壓制,並沒有表現出來,直到內力一散,那些隱患就爆發了。這種肥胖,乃是一種病態的生長。
蕭定亂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暗歎道:「幸虧我發現得早,身體還沒有破敗的趨勢,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蕭定亂正思索如何補救,考慮後續的計劃,咚咚咚,一陣敲門聲便響了起來,來的可真巧。蕭定亂鼻尖一動,以其敏銳的嗅覺頓時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和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吞了一口涎水,味蕾大動,沉聲道:「進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林櫻雙眼四下一掃,跨入屋內,打量著蕭定亂道:「閉關完了?」
蕭定亂點了點頭。
林櫻道:「花婆婆把藥膳端進來吧!」
花婆婆應了一聲,這才捧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藥膳進了屋,輕輕放在桌上旋即便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蕭定亂心頭一暖,聞道肉香,頓時覺得腹中餓的生疼,便要端起大碗大吃起來。
林櫻忽然道:「吃飽了才好辦事哩!」
蕭定亂頓了頓道:「辦什麼事?」
林櫻道:「你先吃吧,吃完再說!」
蕭定亂也不追問,低下頭狼吞虎嚥起來。
林櫻輕聲問道:「味道怎麼樣?」
蕭定亂含混道:「味道還不錯,就是熬得太爛了一點!」
林櫻輕歎道:「熬了一天一夜了,火候是有點老了!」
蕭定亂一愣,疑惑道:「莫不是你親手熬的罷?」
林櫻眉眼一瞪,哼道:「你倒想得美!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蕭定亂自不去理她,埋頭又吃,管他娘的是誰熬的,能填飽肚子就成,當真有幾分沒心沒肺的樣子,直看的林櫻眉頭皺了起來。
不多時,滿滿一大碗藥膳被蕭定亂扒拉乾淨,蕭定亂頓覺渾身是勁,心滿意足的伸了伸懶腰,暢快淋漓的打了幾個飽嗝,這才望向林櫻道:「說罷,我有什麼能效力的!」
林櫻道:「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林櫻立即起身出門,逕直往後院走去,行至後院一間不起眼的空房前停了下來,道:「你自己進去看看吧!」
蕭定亂滿臉疑惑的上前推開門,但見五中幽冷,空空如也,不過很是乾淨,一塵不染,只是正中間擺著一個香案,香案上供著一個靈位。蕭定亂雙眼微微瞇起,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方看清楚靈位上寫著「夫君楊懷安之位」七個字。蕭定亂一愣,眼神變得怪異起來,看著靈位細細的念了幾遍上面的字跡,呢喃道:「楊懷安,楊懷安,難道是那個楊懷安?!」
林櫻不知何時已走了進來,道:「楊伯伯與你的父親曾是至交,當年蕭盛道遭難,楊伯伯為了協助你爹躲避追殺,被靈蛇島的人打傷,功力一日日散去,就是在這裡死去的。堂堂君子劍,臥病在床三年有餘,最後受盡煎熬而死!你看花婆婆現在如何?!花婆婆就是楊伯伯的妻子,一個大美人,兩人感情深厚,自楊伯伯去世,花婆婆思念成疾,如今已憔悴的不堪入目了!」
當年蕭定亂為平亂大將軍,手下有三蠻二楊一魔一君子,無不是威震天下的人物,其中以一魔一君子的名頭最為響亮,讓人或忌憚或尊敬,實打實的名聲大噪,如雷貫耳。一君子,便是手握君子劍、俠侶闖江湖的楊懷安。
蕭定亂詫異道:「楊伯伯的妻子,你怎會叫婆婆?」
林櫻道:「花婆婆本名叫林妙花,是太爺爺很老的時候抱回來的一個女兒,其實和我爹一般大小,在林家輩分卻很高,所以叫婆婆也沒有什麼不對,我一出生就這樣叫的!」
蕭定亂這才把關係理順了,默然看著楊懷安的靈位,拳頭不知不覺間已握緊。
林櫻繼續道:「楊伯伯後來在林府避禍,就是化名為來福的,我給你易的容,便是照著楊伯伯後來的儀容畫的。楊伯伯畢生的佩劍君子劍遺落他人之手,下落不明。花婆婆一直有一個夙願,希望能夠找回楊伯伯的佩劍,死後同葬……」
蕭定亂念頭一轉,沉聲道:「君子劍的下落查出來了?」
林櫻點了點頭道:「在大遼省明劍閣!」
蕭定亂道:「你打算去取劍?」
林櫻道:「明日啟程!」
蕭定亂一驚,沉聲道:「這麼急?永安府是不是出事了?」
林櫻歎道:「還是被你猜到了!的確出事了,即將有一場混戰,我們不能參與,還是走遠點好!」
蕭定亂一口拒絕道:「我不能走,阿呆還在火海中,我怎麼能走?要走也要救出阿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