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尚義護送蕭茂道往青山郡龍青山去暫且不表,單說此時此刻永安府蕭家府邸之內,已是一派暗流湧動。這短短的一天之內已是有三路身份不明的人物闖入蕭府之中求見蕭茂道,三路人皆是聽說不見,便要硬闖,攔都攔不住,幸虧蕭茂道安排在自己房前的護衛非是尋常,俱是沒讓這些人得逞。
假冒蕭定亂在自己的小院裡練了一個時辰的槍法便不見蹤影。
蕭醇安暗暗加派了人手,時刻留意著蕭府周邊以及府內的動靜,自己坐鎮蕭府中央,足不出戶,以防不測。
蕭薇薇亦是閉門不出,暗暗警覺著蕭府的動靜。
整個蕭府上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大有山雨欲來之勢。在暗處,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時時刻刻盯著蕭府的一舉一動,欲要從行將就木的蕭茂道口中挖出蕭盛道當年所留的寶藏之密。
從來沒有那一刻蕭府像這樣全員戒備、高度警惕過。
蕭醇安心緒不寧,反覆思索之下,一封封書信發了出去。
這一天在高度警覺的緊張之中度過。
幽深閨房之中,燭火通亮,蕭薇薇呆呆的坐在梳妝台前,雙手托著腮幫,柳葉眉梢微微蹙起,輕輕呢喃道:「二哥啊二哥,你到底在哪裡,千萬莫要在這個時間現身,只要等爹爹順利到達龍青山,蕭府上下也可以喘一口氣了。」
窗外,一聲聲的笛聲響起。
蕭薇薇起身推開窗戶,夜色下但見遠處「蕭定亂」的院子裡,別緻的花園中,一盞燭台點亮,「蕭定亂」正坐在花園內一顆老樹下低頭吹著手中一隻青竹短笛,他的身邊呆呆的站著一個孩童,神色木訥,仰面看著幽暗的夜空,一動也不動。
蕭薇薇眉頭緊鎖,輕輕關上窗,臉上升起一絲恨意,旋即歎道:「可憐了多麼機靈的一個孩子,被那人下了蠱毒,變得又呆又傻,不知道以後解了毒性,會不會落下後遺症!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群狼子野心勃勃,害苦了那些無辜之人!這一盤棋,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是一個頭!到頭來不知要死幾多人,流多少血……」
林府總顯得安靜而冷清,彷彿是一個輕易就會完全被人遺忘的角落。
蕭定亂躺在屋頂,看著夜空中零零散散的幾顆星子。
月半彎。
他突然覺得這世界變得好陌生,處處都充滿了蕭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一片惶恐,思緒開始煩躁起來。
自與盧靖一戰慘敗之後,前前後後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個污濁的泥潭,將蕭定亂困住。他已深深的陷了進去,無力自拔。
他猛然發現,自己居然什麼也做不了,似被縛住了手腳,無力反抗,只能被動承受!他救不了阿呆,救不了玉芙,留不住柳如嫣,拿不到雙親的遺物,甚至於沒法離開永安府!
「我還能做什麼?」
蕭定亂暗暗的問自己。他明明是自由的,卻感覺在囚籠裡。生活的重壓擊垮了太多人,蕭定亂也不過是芸芸眾生當中的一個!
蕭定亂緩緩的從屋頂站起來,張開雙手,似要攬住漫天星子入懷。天上的星子不多,又那麼遠,那麼遙不可及,他能攬住他最想得到的那顆麼?!
他迷惘!
「我該做什麼?衝到蕭府把阿呆救出來還是去殺那三個人,讓玉芙回到自己身邊?!抑或是乾脆把唐胤正殺了,讓他再也帶不走柳如嫣?」
他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也許他能救出阿呆,卻未必逃得過那些人的追殺並保住性命!自己死了,又怎麼解救玉芙?怎麼追查殺父殺母的血仇?怎麼去追求武道的極致?
蕭定亂苦笑:「我開始怕死了麼?」他的全身泛起一陣涼意,忍不住一個哆嗦,被自己突然的發現嚇了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變得優柔寡斷畏首畏尾,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勁,那一腔熱血似乎已變得冰涼!
院子裡,不知何時林櫻已穿著一身緊身勁裝在練功,拳腳破空的聲音不時的響起。
蕭定亂打眼看去,猛然看見林櫻的週身竟有濛濛輝光氤氳,似乎是天上的星光、月華垂下,都匯聚到了她的身上,使得她行走之間都有一種與星光、月色揉為一體、與星月同輝的奇妙感覺。
林櫻感受到蕭定亂詫異的目光,忽然停了下來,揚起素面看向蕭定亂道:「心情不好?」
蕭定亂點頭。
林櫻道:「下來過兩手?」
蕭定亂搖頭。他現在連動一下也不想,更別說過招切磋了。他想喝酒,喝個天昏地暗,長醉不醒。
林櫻忽然問道:「你說如果你的武功已是天下第一,現在你的煩惱是什麼?」
蕭定亂道:「我不是天下第一,我想不到天下第一有什麼煩惱!」
林櫻眼睛一眨道:「難道你不想成為天下第一?就從來沒幻想過?」
蕭定亂搖了搖頭道:「我只想試試這天地乾坤,能不能困的住我;我只想有朝一日沒有一道坎能攔住我去路!」
林櫻訝異道:「你想問鼎長生,追求武道極致,破碎虛空,得道飛昇?」
蕭定亂道:「我一直在想!」
林櫻惋惜道:「可惜你已身陷泥潭,不能自拔!雖心有鴻鵠之志,卻只能曳尾於塗中,這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蕭定亂沉默。
林櫻道:「倘或你救不了所有人,那就救救你自己吧!人的命性、先天的靈氣都在無盡的等待、掙扎和煩惱中一點點被消磨!時光從來沒有停止的時刻,人卻總在原地無動於衷。你呢,到底在等什麼?」
蕭定亂看著林櫻,慘淡的笑了笑道:「你似乎總有很多大道理,滔滔不絕!不過我向來不喜歡聽什麼道理,又為什麼要聽你的呢!」他的內心一片煩躁,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林櫻揚了揚拳頭道:「很簡單,我比你強,所以我說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你就得乖乖聽我的!」
蕭定亂的雙眼一亮,盯著林櫻沉聲道:「你比我強?」他的好勝心一下被激起。
林櫻張大眼睛道:「你不信?」
蕭定亂搖頭道:「我不信!」
林櫻出人意料的一笑道:「有種下來打一場不就高下立判了!」
蕭定亂飛身而下,雙拳直奔林櫻而去,冷哼道:「我還真怕了你不成!」
林櫻身子一擰,全身好像沒有重量似的向後飄去,輕而易舉的躲開了蕭定亂的一拳。蕭定亂雙腳一踏地面,虎撲而上,拳頭衝擊的空氣不住尖嘯。林櫻身形當空一蕩,折身反擊,一手成掌,迎向了蕭定亂對拳頭。
拳掌相對,蕭定亂只覺得自己好像打在了一塊鐵板上,手臂上的力氣陡然一滯,身形猛地停頓下來,林櫻輕哼一聲,看似纖弱的手臂忽地往前一推,排山倒海似的力量湧出,居然生生將蕭定亂掀翻出去。蕭定亂凌空翻轉,直落到兩丈之外。
這一來二去,蕭定亂立時體會到了林櫻的厲害,比之楊辰、楊月都不遑多讓。
蕭定亂低喝一聲,身形暴動,速度足足提升了一倍,飛矢彈丸一般衝向林櫻,林櫻雙臂張開,虛空畫圓,全身披星月光華,一時間宛若仙子臨世,氣質異常超然。這一個瞬間,蕭定亂的雙掌之中蓮花紋上一絲絲銀色的光芒便即亮起,身軀之內登時有一股熱力流淌。
他心中立時一驚,暗道:「月之精華,星之玄力,好濃郁的自然之氣!林櫻居然修煉內氣到達這樣恐怖的地步,先天之氣到底有多雄厚?!」
蕭定亂的一拳卻是悍勇無畏的轟向了林櫻。林櫻雙手畫圓,渾然宛若天成,忽然曲掌一彈,對上了下定亂足夠打碎碑石的一拳。蕭定亂眼神微變,但見林櫻手掌四指驟然彈在自己的拳頭之上,一股浩大的力量猛然爆發,居然衝擊的自己全身一顫,整條手臂立時麻木不堪,失去了知覺。這看似輕描淡寫的曲掌一彈,其中的力道簡直大到讓人不可想像。
蕭定亂的心中除了驚訝,已全被興奮佔據。
「好,太好了,終於讓我遇到一個先天之氣如此雄渾的對手,我一定要好好領教一番,徹底掌握練氣、吐納的奧秘。林櫻,你不要留手,全力攻擊我!」
蕭定亂登時來了興趣,如同遇到了一座寶庫,急著要打開。
林櫻輕哼一聲,身形向前飄飛,好像蕭定亂的影子一般黏上了蕭定亂。她的雙手不斷的打出,每一掌的力量都浩大無比。蕭定亂抵擋之間,身形連連後退,雖然被震盪的臉色蒼白氣喘如牛,但他的臉上卻是難以掩飾的興奮笑容。
兩人不住的交手,蕭定亂完全敞開氣機,觀察著林櫻每一次出手時氣息的變化。他漸漸的發現了,林櫻的身軀無時無刻都在呼吸著,星光月華每一個瞬間都滲透進入她的身軀,被她吸收煉化成為了氣。氣就是身軀的力量源泉,也是精神的元始動力。久戰之下,林櫻的力道不減反增,氣色寧定,精神平靜如初,而蕭定亂卻已氣喘如牛,臉色蒼白,開始力不從心,到達最後身心俱疲,精疲力竭。
毫無懸念的,他輸了。
但是他一點也不沮喪,只感到自己的面前一道大門正一點點緩緩的敞開,正等著他進入其中,去探索門後面的種種奧妙。
蕭定亂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到地上,一面喘氣一面道:「氣,可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厲害如斯。」
林櫻淡然道:「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這氣,是萬物生靈的本質,生來便有一縷,寄托在萬物的軀殼之內。稱為先天之氣,是命性之所在!一旦這縷先天之氣消散,就代表著一個生靈走到了盡頭。一縷先天之氣,從生靈誕生,就處於一個消耗的過程,一旦入不敷出,就會出現衰老的跡象,譬如說人老了,就是體內的先天之氣十分稀薄,使得身體乾枯,精神不振。但是人一旦合於自然,心扉敞開,無形之中就會有自然之氣進入體內,被吸收轉化,補充先天之氣,這才有許多老人老當益壯鶴髮童顏、甚至返老還童的事情發生。吐納之間皆在食氣,但能不能利用這氣,使之化為先天之氣,這就是練氣的根本妙用!內功以催動力量運行之法磨礪自然之氣,生成內力流轉週身,於先天之氣的補充微有裨益;氣功以穴竅為基,以血脈流轉為動力,化自然之氣為真氣,補充先天之氣效用可觀;元功則需要身合自然,引可用之氣,以心法化之,生成元氣,一旦有成,對於先天之氣的增補十分有用;至於神功,就無法一言概括了!要練氣,無外乎搬運力量,開拓穴竅,催動血脈,感悟自然,催動心法諸般法門,只是效果優劣各自不同罷了!」
林櫻一席話,蕭定亂受益匪淺,開始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後,蕭定亂忽然道:「你可有最詳細的經脈、穴竅圖解?」
林櫻詫異道:「有倒是有,不過你要這個做什麼?」
蕭定亂神秘一笑道:「自然是有妙用,你快拿來給我!今晚就到此為止,明天夜裡我們接著打!」
林櫻哼道:「那得看本小姐的心情!我若動了全力,你一招都吃不下,打起來有什麼意思?」
蕭定亂登時一臉愕然,半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