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當口,蕭定亂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下來,怎麼願意就此永安府。想起阿呆的笑臉和他說過的那些豪言壯語,蕭定亂的心就忍不住一陣抽動。阿呆被擄走,全是自己惹的禍,當初楊月放任劉堂英把阿呆帶走,也許是一時大意,認為區區一個劉家堡,不過是地頭蛇一條,顯貴一方罷了,並不敢太造次,卻沒想到後面牽扯這麼大,誰都始料未及,但更大的原因卻是對蕭定亂的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夠將阿呆救回來。
一個男人,說到做到,乃是立身的根本。他答應了楊月一定帶回阿呆就一定要辦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蕭定亂沉聲道:「就算是要避禍,也要先救了阿呆再說!」
林櫻咬著銀牙道:「強牛一頭!」
蕭定亂道:「永安府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櫻道:「還不是你爹的遺物惹來的風波,這幾日不知是誰散播出了消息,大肆宣揚你爹當年的遺物乃是神功一卷,還有一張通脈圖。謠傳得到這張通脈圖之後就能夠打通全身經脈,週身十二正經、十五絡脈,奇經八脈皆可按照通脈圖上的方法一一打通,立刻就能通天地陰陽,使得肉身達到陰陽交泰、五行合一的地步,功力暴增,命性易改,幾乎是立地成仙!」
蕭定亂大驚道:「這是誰造的謠?」
林櫻道:「誰造謠已經不重要!現在整個永安府裡一夜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湧進來,將蕭府鬧的雞犬不寧,簡直是一群見血的蚊蟲,十分可惡。蕭家蕭醇安、蕭薇薇還有那個冒牌貨已經打算逃出蕭府,躲避這場大禍了!」
蕭定亂眼中寒光一閃,沉聲道:「我叔蕭茂道呢?」
林櫻道:「這個你放心,蕭茂道早已不在永安府!他若還在永安府,永安府不就翻了天了?!」
蕭定亂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今夜就潛入蕭府,一舉將阿呆救出來,然後再往大遼省避禍不遲!」
林櫻哼哼道:「你還真敢玩!」
蕭定亂眼中厲芒閃爍,冷冷道:「大不了殺出一條血路,我蕭定亂已好久沒有酣暢淋漓的拚命過了,血都快冷……要玩,就無法無天的玩一次!」
林櫻微微一愣,瞥了一眼蕭定亂的雙眼,輕哼道:「還真是一個不要命的胖子呢!既然如此,就照你說的辦!我該去準備準備了,好久沒有殺過人了啊,不知道還下不下得了手!」
林櫻轉身離去。
蕭定亂亦回到屋中,悄悄往血污巷大師樓而去。他的幽寒斷魂槍還在那裡,既然要大幹一場,手裡沒槍怎麼行?!
血污巷依舊如初,充斥著刺鼻的血腥臭味,蕭定亂通行無阻一直回到了自己在大師樓裡的房間。他第一時間去交結了刺殺楊武鬥的任務,到手了一千兩銀子。當他再回到屋裡時,屋中間已多了一個人。
「玲瓏?!」
蕭定亂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看到玲瓏的傷勢已好的差不多,心中很是高興。
玲瓏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
蕭定亂上前一步道:「玲瓏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和我說話?」從上次玲瓏受傷,玲瓏都未曾與他說過一句話,蕭定亂心中一直覺得很奇怪,這次終於問出口。殊不知玲瓏早已經失聲,又怎麼可能和他說話呢?!
玲瓏的眼中閃過一道冷漠之色,忽然揚起拳頭便向蕭定亂打來。蕭定亂一驚,山神讓開,但是玲瓏身法矯捷,臉上充斥著一股凶戾,猛然欺身而上,拳法刁鑽狠辣,對著蕭定亂就是一陣雨點般的捶打。
玲瓏越打越氣,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蕭定亂只是竭力抵擋沒有還手。他起初充滿疑惑,不明所以,但是漸漸的蕭定亂就發現了異常,玲瓏又氣又怒,一通亂拳打下來雖然氣喘吁吁,全身見汗,但是喉嚨裡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這就有些太不合常理了,一個人不說話還成,但一點聲音也不發出就太難了。
一股不想的預感在蕭定亂的心頭悄然升起,蕭定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猛然出手,握住了玲瓏的雙手手腕,使得玲瓏終於從瘋狂中停了下來。蕭定亂看著玲瓏緋紅的雙頰還有那雙黯淡中充滿著恨意的眼睛,心不住的下沉,下意識的問道:「玲瓏,你失聲了?」
玲瓏眼中厲芒一閃,雙手猛然發力,掙脫了蕭定亂的手,雙拳猛烈的落下,直打在蕭定亂的胸膛,登時將蕭定亂打飛了出去。這兩拳非同小可,乃是玲瓏全力打出,待到蕭定亂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已感覺到胸口處好像壓著兩塊大石,只能出氣不能吸氣。但是他卻沒有發怒,反而一臉的愧疚之色,因為這兩拳就是玲瓏的回答,肯定的回答。
他的腦中閃過自己於錦衣瞎子的一場惡戰,自己陷入瘋魔狀態後的些許模糊記憶緩緩浮現,他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不單單是傷了玲瓏,而且還害的她失聲。
蕭定亂臉色蒼白,看向玲瓏下意識的問道:「還有救麼?」
玲瓏的雙眼中悄然滑下兩滴淚水。
蕭定亂一驚,大步衝到玲瓏的面前,探手輕按在玲瓏的喉部,一股勁力輕緩的滲透進去,良久後終於鬆了口氣道:「玲瓏,你的聲囊並沒有損壞,為什麼不能在發出聲音?」
玲瓏不住的搖頭,粉拳捶打著蕭定亂的胸口,卻已無力,眼淚打濕了整個面龐。
蕭定亂深吸一口氣道:「那天我發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玲瓏,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讓你恢復過來的。是我害了你,我會負責到底,直到讓你能夠開口說話!」
玲瓏揚起頭看著蕭定亂,眸子裡儘是水霧,微微的眨了眨,充滿懷疑。
蕭定亂眼神堅定,鄭重其事道:「玲瓏,我一定說到做到。」
玲瓏緩緩的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寫道:「我找過的名醫都說我的病醫者不能治,仙丹妙藥都沒用,這輩子都沒得救了,你又能怎麼說到做到呢?!你在騙我!」
蕭定亂道:「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天下間沒有絕對的事情,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玲瓏,你把那天發生的事情都寫下來,也許我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也說不定!」
玲瓏神色黯淡,搖了搖頭,蕭定亂的巧言安慰絲毫沒有作用,她提著筆,呆呆的站了一會,終於還是決定寫給蕭定亂看。
玲瓏的字很俊秀,就和她整個人和她的名字一樣,精緻玲瓏。玲瓏一邊寫,蕭定亂一邊看。直到玲瓏落筆寫完最後一字,蕭定亂的眉頭都沒有有舒展開來,反而越皺越緊,直鎖著一個「川」字。
蕭定亂沉思了一會,問道:「我當時的樣子真的很恐怖?」
玲瓏點了點頭,寫到:「一身血光,好像魔鬼!我本來想救你的,卻被你回身一槍,嚇呆了!然後想發出聲音,卻發現已不能!」
蕭定亂道心中自嘲道:「這難道是農夫與蛇的故事新番——少女與惡魔?!」那種瘋魔狀態連蕭定亂自己想想都怕,更遑論心懷善意的玲瓏了。瞭解了整個事件的前前後後,蕭定亂總算大概明白了玲瓏的癥結所在,失聲的癥結不在身上而在心裡,在她的心靈深處的深度認識裡已默認了自己不能發出聲音,所以即使自己想要說話,卻再也說不出來。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蕭定亂,而要如何解開那一道心靈的障礙,蕭定亂毫無頭緒。
玲瓏最後默默在紙上寫道:「我恨你,斷魂!」然後在斷魂兩個字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蕭定亂滿心慚愧,起身道:「玲瓏,我會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也不會再來大師樓,如果恨我你能能開心一點,你就恨我再深一點吧,扎個娃娃用針刺也沒關係!我走了,但我還會再回來,兌現我說的每一句承諾,至死方休!」
蕭定亂拿起掛在牆上的狹長布囊向外走去。布囊內裝著幽寒斷魂槍。玲瓏看著蕭定亂的背影,眼睛眨了眨,神色間有一絲掙扎,要起身卻終究還是克制了衝動。
蕭定亂心神不寧的沿著血污巷向外走去,行至中段,巷子邊上一道門戶轟隆一聲猛然被撞開,一道巨大的身影頓時擋在了蕭定亂的面前。蕭定亂一驚,忽又感到後背上有什麼東西猛然貼了上來。一股令人作惡的惡臭猛然鑽入蕭定亂的鼻腔裡,猝不及防之下,蕭定亂幾乎當場就要嘔吐出來,胃部一陣痙攣,臉色難看已極。
就在蕭定亂分神的瞬間,一隻手掌當頭打下,巨大的手掌帶著呼呼的風聲,一般人幾乎要被這一掌打成肉餅。
蕭定亂大驚,身形急往一邊挪去,欲要躲開,但是背後卻死死的吊著一個人,讓他腳下稍慢了半步,沒能躲開,眼看就要被那當頭而來的一掌打中,蕭定亂猛然一喝,一手抬起,五指張開猛地向上一抓,將那手掌生生頂住。但是吊在他身後的那人卻抓住了機會,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刀猛然從後探出,直抹向蕭定亂的脖子。
蕭定亂大吃一驚,登時大喝道:「我本不想出手……」生死之間他已顧不得那麼多,手中長槍猛然向身後一挑,身形一轉,間不容髮之際將背後之人挑飛了出去,而他的脖子上已多了一道淺淺的血痕,簡直是險之又險。
蕭定亂就勢身軀向後猛然一撞,將那巨大的人物撞的跌到在地,總算是化險為夷。
伸手往脖子間一抹,蕭定亂便感到一陣黏膩,但見手上竟是鮮血,幸運的是這一道差了毫釐,終究沒能割破頸間大動脈,算是撿回一條命。他抬眼看著地上的兩人,歎道:「小強,小小,你們這又是何必?我犯的錯我會負責到底,你們殺了我又能怎樣?」
小強冷笑道:「都怪我們沒本事,不能殺了你給公主解氣!你以為你是誰,什麼過錯都能彌補?你記著玲瓏的嗓子一日不好,我們就不會放過你!」
蕭定亂道:「我會盡力彌補我能彌補的,更不會一錯再錯!希望你們也一樣……」說完這句話,蕭定亂大步向血污巷外走去,背影蕭索,如奔如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