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蕭家阿丑居然有傷在身!」
「看樣子他傷得不輕……」
蕭定亂胸口的血跡蔓延開來,傷口裂開,痛的臉色一陣蒼白。擂台下面的江湖人士或驚訝、或惡毒、或忌憚的議論著。
以受傷之身一招擊敗手握絕世神劍火烈劍的陸家莊小三俠之一的陸晟,在場圍觀之人,能夠做到的一隻手都數不過來,自問能接下蕭定亂那一擊的人也不多。
陸晟歪著身軀一手抱著骨骼已碎的手臂,慘白的臉上那雙眸子裡儘是驚恐和怨毒,直視著蕭定亂。
蕭定亂低頭瞥了一眼胸口處的血跡,微微瞇起眼睛看向陸晟道:「陸晟,你已敗北!」
他的聲音很平淡,語氣一點也不重。
陸晟聽聞,心口卻如遭重擊!蕭定亂越是淡然自若,他越覺得蕭定亂的高傲和不屑一顧,他心中的怨毒便越盛。一道邪氣立刻湧上心頭,陸晟頓時心氣不順,生生吐出一口血出來。
蕭定亂將幽寒斷魂槍往肩頭一扛,轉身便要往擂台下走去。
他知道自己決計是走不下去的,但他必須試著往下走。
他這個動作其實是個信號。
就好比一頭受傷的獅子對上一群飢餓的鬣狗,當獅子掉頭要退走的時候,鬣狗就會兇惡的撲上去。
蕭定亂轉身的時候已有兩個人飛快掠上擂台,這兩人皆是陸家莊的子弟,一個扶著陸晟下台,一個則小心翼翼將火烈劍「請」下去。
這兩個人來去都極快,快到蕭定亂才走出三步,擂台上已只剩下他一人。
突然,擂台上一震,一個人落上擂台。他雖然是個人,落地的時候卻像一座小山墜地,整個擂台都震動了一下。他落腳的地方,石板破碎,石屑亂飛,腳已陷入石頭裡,生生被他在堅硬的石板上踩出兩個腳印。
「蕭家阿丑,好猛的槍法,我袁猛要領教一下!」
跳上擂台的是一條大漢。大漢袁猛全身肌肉虯結,有古銅色的皮膚,鐵塔似的佇立在那裡,雙眼放光,緊盯著蕭定亂的背影。他手中提著一口大刀,大的嚇人的一口鈍口重刀。
袁猛的大刀,一百八十斤如假包換,大的像一塊門板。
阿丑緩緩的轉身,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乜眼看向袁猛古銅色的面皮道:「說個合適的理由給我聽聽!我的槍法,不是給人領教的。」
王猛豎起兩根粗長的手指道:「第一,我最近缺錢花,而你的頭很值錢;第二,你的名聲實在太壞,我想做做懲奸除惡的事情。嘿嘿,橫豎都是要你死,你喜歡哪個理由,隨便你選!」
袁猛乃是伏虎山的棄徒,因為作惡多端被逐出師們,流落江湖向來都是賊寇一流,這個時間卻忽然跳了出來。
本來這種貨色是決計不能踏入楊柳林半步的。
陸家莊素以正宗名門著稱,做的是江湖行鏢這種堂堂正正的事情,從來疾惡如仇,名聲著實不差。尋常惡徒賊盜都是敬而遠之。
但今日此地,袁猛不但入了綠柳山莊,還躍上了陸家莊搭建的擂台。
蕭定亂抬眼一看,發現陸飛鑫端坐高位,雙眼卻閉著。
蕭定亂心底一聲冷笑。
袁猛一聲猙獰咆哮,已提著大刀大步流星飛撲上來,沉重的大刀掄轉渾圓,刮起風聲一陣陣的尖嘯,使其顯得窮凶極惡。他素以力量強大著稱,在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兇惡之名,與他交手如果吃不住那第一刀劈砍,便也沒有絲毫機會了。
這一套刀法,是他從伏虎山學來。能夠被伏虎山這樣古老的大門派看中並收為弟子,資質悟性自不必說,加之袁猛天生神力,握著這樣一柄重刀,刀法施展開來,著實嚇人。
蕭定亂雙目神光一凝,冷笑道:「袁猛,你的刀法不全啊!」
他已看出五處破綻,其中有一處只要後手接的精妙,是致命的。
袁猛怪笑一聲,一刀猛劈過來,欲要將蕭定亂一分為二。
蕭定亂手中幽寒斷魂槍一抖,龍行虎步的向前一步踏出,一槍刺出。
鏘!
蕭定亂肩膀一沉,長槍震盪發出輕吟,袁猛的大刀刀口多出了一道缺口,袁猛更是被衝擊的連退了三步。
這三步早在蕭定亂的計算之中,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蕭定亂紋絲不動的身軀驟然向前撲出,身形如同猛虎下山,幽寒斷魂槍尖鋒之上寒芒閃爍。
快!猛!狠!
這一槍刺出,準確的詮釋了這三個字。
袁猛大驚失色,欲要抽刀來擋,卻已晚了。
他無法相信蕭定亂在力量上居然絲毫不弱於他。
寒芒隱,血光現。
幽寒斷魂槍從袁猛的喉結處刺入,從後頸穿出。袁猛雙目圓睜,手中的大刀匡當落地,他的頸椎已斷裂。蕭定亂長槍一挑,長空濺血,袁猛的屍身如同破麻袋一般飛出擂台。
肩扛長槍如舊,阿丑冷笑道:「這樣的惡棍,怎麼能夠出現在綠柳山莊,壞了此地的清靜。老莊主,您實在是太馬虎了,怎麼能把這樣的人放進來。不過現在死了,也算的我蕭家阿丑幫綠柳山莊亡羊補牢。」
蕭定亂這麼說不過是在諷刺陸家莊罷了。
陸飛鑫緩緩張開眼道:「你是大魔頭,袁猛之流是惡棍暴徒,老夫這一手叫驅虎吞狼。老來清閒,偶然看一看狗咬狗也不差!」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怪異起來,誰也沒有想到陸飛鑫說話之間居然毫不避諱自己的險惡用心,而且說的清淡如水。但是誰也沒覺得不對,即使那些惡跡斑斑的兇惡之徒聽聞,也只敢在心頭暗罵老匹夫、老狗,敢怒不敢言。
陸家莊的險惡用心登時展露出來。
蕭定亂眼神一轉,在樓上一處偏僻角落裡忽然看到了一張笑臉。
曹靜的笑臉。
此時此刻曹靜笑的陰沉,一臉促狹。
蕭定亂冷笑道:「餓狼打頭,鬣狗臀後!陸晟、陸飛鑫,不錯,你們很不錯!」他驟然一挺手中幽寒斷魂槍,直指陸飛鑫,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冷喝道:「還有那條狗要上來?」
全場寂靜。
瞭解蕭家阿醜的人都知道,這是蕭家阿丑拚命的架勢。
挺槍相對,誰來誰死!
錢固然誘人,卻要有那個本事拿,沒到手的錢,和廁紙沒有分別。
木老忽然爬上了擂台,是真的爬上來的。也不知他怎麼擠到了擂台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然後一陣哄笑。因為無論任何一個人看到木老的樣子,都只會認為他是一個癡呆,不太正常。木老的頭髮花白,亂蓬蓬,當真的首如飛蓬,一身穿著也像一個地地道道的耕田的老農,加上嚴重的駝背,爬上擂台時就像一隻被扔到岸上的蝦米。
蕭定亂喝道:「木老你上來做什麼?」
木老眼珠子亂轉,似有些驚慌,嗡嗡道:「我想說話。」
蕭定亂道:「你想說什麼話?」
木老兀地在原地轉了一圈,適才認準了方向,抬手一指,指向了陸飛鑫道:「他才是狗,你是龍虎!狗剛才說錯了,我實在聽不下去老狗的吠叫!」
蕭定亂一愣,所有人也都愣住,氣氛詭異。
木老想說話,說出來的話也只會像蒼蠅嗡嗡叫。但是這一回,叫的實在不是時候、不是地點。
陸飛鑫猛然站起身來,怒目圓睜直視著木老。
木老慢吞吞往擂台下走去,嗡嗡道:「我說完了,心裡舒服了!」
他心裡也許真的舒服了,但陸飛鑫被人指著臉罵狗,卻非常的不舒服。現在哪怕木老是個真的呆子傻子老糊塗,已經和死人無異。
四條人影從樓上一掠而下,直掠向木老。
四人落地輕盈,腳尖一點地像燕子一般騰起,落在了木老的面前三尺外。木老嘀咕道:「好狗不擋路!」
四個陸家莊的高手齊刷刷向兩邊倒去,眼睛大大的張開,還保留著怒目而視的神態,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圍的人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連連退開。
木老含混道:「現在這麼聽話的年輕人真是不多見!」他以為這四個人真的給他讓路了,卻不知道這四個人已經死了。
沒人知道那四個人是怎麼死的。
陸飛鑫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老臉上的皺紋一條條扭動,雙目深邃而冰冷。他一生行鏢,什麼樣的鬼怪事情沒見過,但這樣的怪事他卻連想都沒想過。陸飛鑫頓時感到事情超出了控制。他一招手,又有四個人飛了下來。
這四個人卻在半空就落了下來。
這一幕只叫一片詭異陰影籠罩了整個綠柳山莊。
樓上一個男子驟然站了起來道:「陸老,容我試上一試!」
陸飛鑫看向說話的男子,點了點頭道:「東嶽,你肯出手我倒是可以鬆一口氣!且容我看個真切,把行兇之人捉出來。」
在陸飛鑫的面前神不知鬼不覺連殺陸家八人,不亞於狠狠抽了陸飛鑫一個大嘴巴。
他若再看不出個究竟來,老臉恐怕都沒處放了。
叫做東嶽的男子姓毛,少時外功橫練,傳聞有過一番奇遇,在一處窮山惡水間得到一部絕世氣功心法秘笈,氣功施展間流轉全身,如罩金鐘,刀槍不可入、暗器不能破。
是以陸飛鑫一聽毛東嶽要下樓一試,他立刻就放心了,勢必要抓住這個機會,看穿乃是何人的手段。
毛東嶽身形一縱,已落下樓,直向木老而去。此時此刻,木老的嫌疑當然最大,他要一探究竟,自然首選木老。
眾人都看到毛東嶽掠來,氣焰排空,宛若一口大鐘時刻罩在身軀之外。他一路掠過,兩邊的人都被撞的倒地翻滾。
毛東嶽似乎沒事,不過在離木老還有一丈的時候突然咳嗽了一聲。毛東嶽已經快十年沒真正咳嗽過了。這一咳嗽不打緊,可毛東嶽忽然感到口中粘粘糊糊,一股血氣衝入鼻腔裡。
他居然一咳嗽,就咳出血來了。
毛東嶽再走了兩步,搖搖晃晃便倒下了。
居然又死了。
陸飛鑫卻什麼也沒看到。
吃松子的小姑娘不再吃松子,交頭接耳的人不再說話,甚至於蕭定亂的心頭都湧上了一股寒意。
毛東嶽是什麼人?!毛東嶽是毛三通的兒子。毛三通的諢號叫毛人王。敢叫人王的人,而且活得好端端的,已無法用武功高強來形容。
毛人王想殺的人和想殺毛人王的人都成了鬼。有人說他如果不是殺戮太重,惡果纏身患了一種瘋病,是有可能成大俠的。毛三通沒成大俠,卻當了十幾年的人王。
現在他的兒子就這麼樣詭異的死,人王只怕要瘋魔,變成魔王了罷!
凡是在場的人都覺得一個噩夢臨頭。
毛人王誰都惹不起,陸飛鑫也不可能。
目見這一幕,陸飛鑫頹然坐會大椅上,喃喃道:「我陸家的大劫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