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鬼影忽然又出現在阿醜的面前,陰冷道:「原來,你沒有內力,成了廢物。桀桀,可憐的小綿羊……」
鬼影是夜裡的幽靈,詭異的嗜血幽靈。他的手中有兩把剃刀,黑色的剃刀,刃口只有一線雪亮,閃爍著犀利的寒光。他最喜歡的,便是一點點割破獵物的血管,看著他們流血,瘋狂逃竄。他會從最小的血管開始,一步一步來,遵循嚴格的步驟,直到獵物失血過多奄奄一息,那時也是恐懼到達極點的時候,他才會割斷獵物的咽喉,徹底將之了結。
剃刀輕輕一拉,悅耳的音樂響起,一個沾滿自己鮮血、恐懼顫慄的生命就湮滅,多麼美妙的過程?!
鬼影的手中,兩把剃刀有節奏的翻動起來,寒光亂閃。
突然,他又消失了。
阿丑感覺到自己的左右腰際一道涼意閃過,然後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流淌出來。
夜風裡,出現了腥味,血腥味。
阿丑冷笑道:「鬼影,你就這麼一點把戲?知道鬼手怎麼死的?我足足捅了他一百八十槍,一氣呵成。」
鬼影幽冷的聲音響起:「你開始害怕了,我能感覺到。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還不肯放棄。桀桀,你和其他人,其實沒有一點區別……」鬼影的聲音就像從陰風之中吹來,冰冷卻無所不在。
阿醜的腳步不急不緩,堅韌而穩定。
他已走過了十丈。
玉芙能夠救他,他必須要讓玉芙警覺,前提是在玉芙出手之前,鬼影不能殺死他。所以,他要盡量靠近客棧一些。
每一步,都要付出代價,血的代價。
歸來客棧的屋脊之後,詭異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玉芙,臉色蒼白,被人挾持。另一個戴著黑色的面罩,男女莫辯,扼住了玉芙的脈門。兩人都是遠遠的看著阿丑。蒙面人眼神深邃清冷,玉芙急的都要哭出來。可是玉芙連動一下都不能,被人按住脈門,提不起一絲力氣。
鬼影時隱時現,再一次出刀,阿醜的背上,皮肉被切割開,血流如注。
阿丑身體一陣晃動,還在走。他的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晃動,眼睛瞇在了一起,成為一條細線。
鬼影陰冷道:「你能走一百丈,我就放過你!」
阿丑笑道:「一言為定!」
鬼影幽冷的笑,又不見了,陰魂不散。
他會嚴格按照既定的步驟來殺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阿丑已走出三十丈。
玉芙眼中的淚水已經流了出來,無聲的悲哀落淚。她哭過,卻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淒涼無助。以前她哭,是因為委屈,只要阿丑拉著她的手溫言安慰,她就會笑。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阿丑被人折磨而無動於衷?
可是她動不了,還被點了啞穴。
現實往往如此殘酷,不得不看著想要保護的東西在自己面前走向毀滅。軟弱,只是因為有一隻手,捉住了你,被迫冷漠到無動於衷的你永遠沒法子做那個真正的自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蒙面人轉頭瞥了一眼玉芙,眼神一閃,含混而沙啞道:「我不會讓鬼影割開他的喉嚨的。」
玉芙努力的搖頭,眼中充滿仇怨。
蒙面人道:「死心吧,我不會放開你。這是他應得的……」
玉芙的眼睛會說話,冷冷的眨動。
蒙面人道:「阿丑會告訴你我是誰的。我不會告訴你!」
阿丑已走出六十丈。
他看到了如歸客棧樓頂上的玉芙和蒙面人,心中一痛。
玉芙無論在哪裡,他總能夠感覺到。他心痛,是因為玉芙心痛,很簡單。他並不想玉芙痛苦。所以,他笑了,很認真的笑。
一個失血過多的人無論怎麼笑,總是不好看的。
玉芙流下更多的眼淚,咬著嘴唇,流出了血。
他的手腕已被割開。
他終於走出了八十丈。
鬼影一閃,阿醜的腳踝動脈被割開。鬼影看著阿丑,發現他還在走,沒有倒下去的趨勢,一臉的笑容,沒有恐懼。
鬼影舔著刀鋒上的血液冷冷的驚訝道:「看來,你的確是有一些不同的。不過,第九十九丈的時候,你的咽喉將被割開,你能再走出一丈麼?」
阿丑緩緩道:「你等著看吧!我活下去,你一定必死無疑。」
鬼影像吞了一隻蒼蠅,再也不說話。
夜色中的鬼影彷彿並不存在又無所不在,給人無比陰冷的感覺,真的和鬼沒有分別,陰冷無常,來無影去無蹤。
第九十九丈!
鬼影動了。
剃刀上刺眼的寒光閃爍。
他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品嚐割裂阿丑咽喉的感覺。阿丑太特別,給了他太多的意想不到,他相信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
殺人殺多了,就如同切菜,沒有一點感覺,麻木了。偶爾切肉,的確會有意想不到的感覺。
蒙面人也動了。
天上多出一輪明月,兩個月亮出現在夜空。
那是一柄彎刀——明月刀。
玉芙也動了。
如同乳燕還巢,攝空而行,手中握著一柄劍。
月光最先籠罩下來,淒美而冰冷。鬼影在皎潔的光芒中立刻無所遁形,嘶叫道:「明月刀,明月彎刀……」
鬼影驚了,手中的剃刀卻很穩,目標不變割了下去,分別是阿丑下頜之下兩邊的大血管。
鏘!
一柄玉色的劍突然橫在了阿醜的咽喉之前,晶瑩的玉色流轉,溫潤柔和。鬼影的剃刀恰好割在了劍身之上,而玉色的劍則平平的貼在阿醜的咽喉上。
鬼影的剃刀再也割不下去。
他猛然慘叫了一聲,胸膛已經裂開。
心肝肺都能從裂口看清,血流如注。
蒙面人出現在鬼影的面前,手裡握著一把彎刀,彎彎若月牙,皎潔冰冷,上面沒有一絲血跡,光潔的可怕。
蒙面人,就是明月刀。
江湖中的傳奇。
明月刀忽然說道:「如果,你能夠走出一百丈,我就放過你。一樣的遊戲!」
鬼影咧嘴笑了,籠罩在黑衣之中的乾枯身軀晃動,忽然發出扭曲的笑聲:「啊哈哈,明月刀你輸了……啊哈哈……江湖傳說,明月刀光,見之必死……這個神話,今天破了……這個賭約,你輸定了……我必贏……」
鬼影身形一閃,連滾帶爬。拖出整條街的血跡,奔出豈止一百丈,最後一頭栽倒在地,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最後念叨了一句:「我打破了神話……桀桀……」然後滿意的死去。
玉芙扶著阿丑,阿丑拭去玉芙臉上的淚水。
他覺得太痛了,再笑不出來,而是看向蒙著面的明月刀,苦澀道:「你非要這樣折磨我?!」
明月刀沙啞道:「這是你應得的。」
阿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明月刀居然戴著一雙白色的皮手套,手中夾著一張紙條,扔給玉芙道:「若想保他不死,速速將他送到此地。」
話落,人已遠,留下一條欣長的影子。
阿丑道:「帶我去吧!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種怪癖的江湖傳奇,讓他偏要我吃苦……芙兒,不哭了……」
他勉強一笑,便昏了過去,面色蒼白如紙。
玉芙大驚,看準了字條上的地址,抱著胖子阿丑飛奔起來,畫面詭異。
總是遲到一步的丹陽府捕快火急火燎的趕到血跡斑斑的現場,只看到地上鬼影的屍體,空蕩蕩的長街連只野狗野貓也沒有。捕頭一臉惱怒,這已經適今天晚上第二起了。他們幾乎忙了一整夜。不過當他翻過屍體,看見了鬼影的臉,立時驚得跳了起來,然後神色鎮定,道:「兄弟們收功,改日我請大家喝酒。」
一個個的捕快都笑了,激動而興奮。
帥捕頭為什麼要請喝酒?!當然是分錢。
其中一個捕快眼疾口快道:「老大,這個人怎麼像,像鬼影?!」
捕頭劈啪一個耳光甩過去,打的說話這個捕快原地轉了一圈,暈頭轉向,方聽道捕頭的喝罵響起:「放你娘的屁,無頭屍你還能看出臉長什麼樣?!嘴賤,到時候就你去跑腿領賞金,財潤只得半份……給老子記住這個教訓,你沒看老爺們怎麼發財的?!坑蒙騙,你他媽會什麼……撈油水啊,蠢豬,你不懂?你聰明?你不懂……」帥捕頭一面教訓一面狠狠敲打那「聰明」捕快,其他捕快都快樂的笑了。
阿丑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他一張開眼睛,就看見了賣滷牛肉和燒酒的老婆婆的背影。
老婆婆沒有切肉,而是在切藥,快刀如飛,卡嚓卡嚓,卻沒有一點刀剁到砧板上的聲音。她的刀,根本就沒有切到砧板上。那塊砧板用了幾十年了,上面連一點刀痕也沒有。
阿丑立刻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超大號浴桶裡面,全身虛弱無力,連動一下都沒法,只有眼珠子能轉動。
老婆婆的刀突然停了下來,高興道:「你醒了!」聲音慈祥。
阿丑咳嗽幾聲,說不出話,嗓子裡像含著一把沙子。他只能張眼四處看去,發現自己在一個廚房中,廚房很老,很乾淨樸實,透過敞開的房門,是一個院子。院子中間是一塊菜圃,菜圃邊上有一顆皂莢樹。
這時是黃昏,夕陽西下。
含玉突然端著一碗白米粥走進來,看到阿丑轉動的眼睛,眉頭舒展了,很溫柔的一笑道:「阿丑,先喝一點粥,暖暖胃!」她輕輕在浴桶邊的高腳椅子上坐下來,一口一口的喂阿丑喝粥。
粥很香,一點也不燙,溫度正好。玉芙在屋外吹了好久,才讓滾燙的粥涼下來。這一碗不知道是第多少碗了。粥很融,阿丑覺得津津有味。
十天後,阿丑從浴桶中出來,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完好如初。他卻更加的胖了,虛胖,渾身提不起力量。
他的內力散的一絲不剩,乾乾淨淨了,外家功夫也退步得厲害。
阿丑苦澀的發現,他被徹底打回了原形,從小苦練的功夫,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