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漆黑的夜晚,趙宗彪一家人都進入了夢鄉。「砰砰!」「砰砰砰砰!」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幾條守家狗也同時凶狠的叫了起來。
譚妙芸把剛幹了那活兒,因有些睏倦而呼呼大睡的丈夫搖醒:「哎,哎,有人。」
趙宗彪有些不耐煩:「誰呀?不要敲了,都什麼時候了,起來了,起來了。」
趙宗彪打個赤膊,打開大門一看,卻是二姐夫張雲天,額頭上有一個創口,還在往外浸血,血珠子掛到下巴邊了,一時有些懵了:「哎,你?這是,這是……」
那人一副敗軍之相「別問了,你二姐趙曉荃打的……」
趙宗彪貌似有些興奮:「嗨,不可能吧,以往都是你打她,這次怎麼輪上她打你了啊?你一個大男人……」
「她使陰毒心,我沒防備,唉……」
「哦,這兩口子打架,很正常,你找我們後家做什麼啊?要不要找老大給你上點止血的藥?」趙宗彪以為來者不善,有了警覺。
「不是……那啥,她只怕還會要我的命,我想接你過去勸勸你二姐。」此時的張雲天,顯得有些可憐無助的說。
「有這麼嚴重麼?」
「有,有。她是用尖石頭打的,她說見我一次打一次……她還有菜刀呢!」張雲天言之鑿鑿。
「小半夜了,路又遠,你先過夜吧。」趙宗彪猶豫不決。
「不、不,我騎了趙維的摩托,穿了衣服上來,我帶你。」
趙宗彪嘴巴撇了撇,揶揄道:「那你怎麼不找趙維,你們的大書記?」「他一個晚輩兒,怎麼說得聽他二姑啊。不說了,走。」張雲天拉了趙宗彪一把。
趙宗彪進屋加了一件襯衣,給老婆說了一聲,就上了摩托。
在車上,趙宗彪問,你都受傷成這樣了,怎麼不找一個對方包紮一下啊?還四處跑。那位說,不是怕耽擱時間嗎?讓你見了,也好有一種緊迫感啊。呵呵,包紮創口,那是治標不治本啊。
張雲天一邊小心開著車,一邊斷斷續續講事情的經過。
下午,我從鄉里回家,你二姐說家裡沒有米了,要求兩人一起去族叔家裡加工廠打米(把稻穀脫粒),把米打了轉來,兩人一言不合就打起了嘴仗……她回家把米笸籮一放下,不容分說,撿起石頭就打,不是我跑得快,這會兒,只怕被打出脫(死)了……
趙宗彪不相信,我二姐就是再氣不順,也不會這樣蠻橫無理吧:「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你不說,我去了也沒用……我下車!」
張雲天急了:「不下車,不下車。有些話,當著兄弟的面,我不好說啊……」
趙宗彪預感到肯定不是好事,但為了弄清情況,他還是硬著頭皮催促道:「說,我不怪你;但要實話實說!」
你還記得,我族房裡那個叔子嗎,他對你二姐一直有好感,好多年了。平時家裡有負力的事也是他來……一些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不看為淨,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可前幾天,那人的老婆一清早在我家把他的丈夫堵在了門內,找你二姐鬧。你二姐也不否認,明要啊,說我們就是感情好,你怎麼辦?那個女人怕老公,來找我,說我的老婆破壞了她的家庭。
我把這個意思對你二姐說了。你看她怎麼說:「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想和誰睡就和誰睡,誰也管不著!你看,你看……」
趙宗彪還是不相信,你一定隱瞞了一些細節……
張雲天才說打米轉來的路上,我的確是扇了你二姐一個耳光……
張雲天還在傾訴苦水,事情好像還沒有講完,車就到家了。屋裡電燈還沒有熄。趙曉荃估計張雲天是療傷去了,或是找幫手去了,或是找幹部解決,等著呢。門沒開,趙曉荃就在屋裡開罵了:「張雲天,你個死狗日的,不許你進老娘的門!」
不開門,張雲天朝趙宗彪努努嘴。趙宗彪喊道:「二姐,是我,小老虎。」
「他ど舅舅,怎麼是你?他怎麼把你給找來了?」張雲天能把兄弟找動,這是趙曉荃沒有想到的,開了門,一時有些無措。
進屋以後,張雲天把火坑屋裡的柴火引燃,燒上水,說好泡茶。水開了,他並不泡茶,拿出酒瓶子,一人倒了一杯酒,兩人邊喝酒邊講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張雲天說的話,趙宗彪大都沒在意,但卻記住了農經站不日要清供銷社的賬的話。一個抽廉價香煙,一個抽躁烈的旱煙。
趙曉荃癡呆了一陣子,就給火上加柴,還端出了葵花、核桃、板栗啥的,讓兄弟下酒,兄弟這都好長時間沒來過了哦。趙宗彪不喜歡這些果品,說火燃好了,燒幾個洋芋吃就行。這些好下酒的果品之類,就好事張雲天吃了。
火燃旺相了,有了一層厚厚的火紅的柴灰,趙曉荃給兄弟把洋芋燒上後,又取了一個豬蹄子,燒呀,洗呀,剁呀,煮在了柴火上。這邊兩郎舅一瓶酒也喝完了。張雲天又拿出了一瓶。
「你把我兄弟喊來,不是光喝酒的吧?」趙曉荃到底沉不住氣了。
「你用尖石頭往我額頭上鑽,是下死手呢……」
「那還是輕的……我要不是頂著一笸籮米,當時就和你拚命了,個無德行的。有事說事。」趙曉荃指頭點著丈夫的新創處。
張雲天不懷好意的笑笑:「你那些事兒,當著他ど舅舅的面兒,叫我怎麼好說?」
趙曉荃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我沒有個什麼事兒……」
「哎哎,你都被人家堵在被窩裡了,還沒有事兒啊,還要怎麼樣才有事兒?」也許是酒壯英雄膽,兩杯老燒下肚,張雲天說話就沒有了忌諱。
「你胡說,小心我打死你。」趙曉荃心想你當著我後家的人羞辱老娘啊,拖起椅子就要往張雲天頭上籠。
趙宗彪把二姐勸住:「你們打架,我就走了。呵呵,親戚不管親戚事。」
趙曉荃往煮得滾燙的鐵鍋裡放作料,這臘豬蹄真香啊。張雲天給趙宗彪倒酒。趙曉荃一邊給兄弟掰燒洋芋一邊說:「他ど舅舅,你不要慪,他狗日的張雲天硬是瞎嚼蛆。」
張天雲滿臉通紅:「你媽勒個逼的,就興你做得,還不興我說得啊。」
「張小三個死狗日的,下了這麼一個缺德兒子害老娘啊,把老娘這輩子害慘了啊……」
兩人越罵越凶,火星四濺,只差動手了。
趙宗彪心說,我的好二姐哦,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你罵他,他只當風吹過;他罵你,我們姐弟倆這是洗耳恭聽啊,這不虧大了?又站起來勸,兩人就停一下。
趙宗彪喝酒吃燒洋芋,張雲天喝酒吃果品,趙曉荃去抱柴,去收拾鍋灶,去淘米……
等趙曉荃離開火坑屋以後,張雲天一邊請他ど舅舅喝酒,一邊講,春上的一天,自己擔心家裡的春種,半夜趕回來。一進門,父親就追過來了,神神道道的說屋裡睡的有個人,白天幫忙種田了,就沒有回去。我問是那個族叔吧?父親說知道就行了,讓我不要鬧,怕出人命,因為那個傢伙也當過兵,會幾手,一定不會束手就擒的。
我一個人喝了一瓶酒,吃了一火坑燒洋芋,見他們還不開臥房門,就又到鄉里去了。你說我還要怎麼忍啊!
哦,他們這個族叔,趙宗彪倒是熟識的,人很精爽,能人一個,開了一個加工廠,比趙家莊的要小。心想,二姐這樣一個保守的人居然也有了外遇,冥冥中,他似乎有些為二姐感到高興。
趙曉荃把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從廚房出來又罵起來:「張雲天你個死狗日的,又在背後說老娘什麼壞話啊?」
「老子對你已沒有好話說了……」
就這樣兩人又開罵了。
屋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趙宗彪側耳諦聽。趙曉荃沒好氣的說:「你以為還有別人,肯定是張雲河死狗日的,聽你媽的鼻根啊!」一劈柴打在板壁上。這一打,外面就寂寂無聲了。
趙宗彪朝門外努努嘴:「跟他們還好吧?」
趙曉荃微微點頭。
在吃飯的時候,趙曉荃向張雲天提出:「我們磕磕碰碰幾十年,我也受夠了,你也沒面子,當著他ど舅舅的面,好說好散,我看乾脆離了算了。」
「呵呵,你還真想跟我那個叔子過呀?」
「我跟誰,你管不著!」留一個懸念吧。
趙宗彪不忘使命,趕緊勸:「我說二姐,你這是說小孩子話哦。三個娃娃怎麼辦?又不是青春年少時……」
趙曉荃有幾分悲壯的說:「天生人,必養人,一個雞子一路食。他們都在外面,雖沒有掙到多錢,餬口沒有問題,人又不癡不傻,不靠他老子。」
「你年輕的時候,瞧得起我是一個幹部,有權有勢,就黏黏糊糊的;現在年紀大了,快要退休了,你就嫌棄我了啊。」張雲天把筷子在桌子上頓頓,在蹲在三耳火爐子上的鐵鍋裡夾了一箸蒜苗嘗嘗。
趙曉荃流淚了:「你說的這些,都不是,你太惱火了,世間上沒有比你更壞的人了,我後悔啊!」
趙宗彪喝了一口酒,也夾了一箸蒜苗吃了:「原知今日,悔不當初,當初又沒有人逼你,就算如你所說,這也只能叫咎由自取!」
「現在也還不遲,還有幾十年活呢。」
「你難道還真想跟我那個族叔伙家,那不是真正把人家給拆散了嗎?怪不得人家找我鬧的。」張雲天覺得這話最有殺傷力,就再一次把這話說給趙曉荃聽,眼睛卻看著趙宗彪。
「放你媽的狐狗屁,我一個人過,或帶了孩子過。」趙曉荃瞪了丈夫一眼,惡狠狠的說,「你想想你這幾十年都是怎麼對我的,現在是輪到我報復你的時候了……」
「嘿,報復?你看看,不打自招了吧!你媽勒個逼的,真不要臉……」短兵相接,就又對罵起來了,像對白一樣,家常便飯。讓趙宗彪先汗了一個。
等張雲天出去方便的時候,趙宗彪對二姐說:「狠了點兒吧?」
「對他這個傢伙,就是要狠,不是他沒有印象。」
「我說你幾句,二姐不介意吧?」趙宗彪情動於中。
「我知道,你這是為我好。」
不知不覺,天就快亮了,三人都還精神很好,簡直可以說是亢奮。那兩人是酒精所刺激,趙曉荃是處於激憤之中。兩個人都紛紛給趙宗彪夾蹄子肉,面前就堆了高高的一碗,他本來是很能吃肉的,一是吃了洋芋喝了酒,二是情緒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就不怎麼吃得下了。
肉吃不下,酒卻像喝水一樣咕咕噥噥下去了,爭爭講講之中,戰火紛飛之中,幾個鐘頭的時間,兩瓶老燒喝完了。張雲天還要拿,趙曉荃吼道:「不許喝了,你想把我的兄弟喝死呀!」
趙宗彪一語雙關的說:「二姐不要這樣說,他心裡有塊壘,喝點酒,睡一覺,一切就都好了……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他可以喝,喝死了拉倒,你不能喝了。」涇渭分明啊。
「他二姑爺把我叫來,是想講和平……」
「你看他這是講和平的態度嗎?」趙曉荃凶巴巴的吼道。
「我什麼態度了?」張雲天也吼。只看誰的聲音更響亮。
趙宗彪想,難怪人說不是冤家,不成夫妻的,這眼面前的一對兒就是最好的證明哦。
趙宗彪似乎動怒了:「哎,哎哎,你們讓我把話說完再吵吧。幾十年一個人,何必呢?你們的娃娃都大了,不為自己考慮,總該為孩子考慮吧?該考慮考慮抱孫子了吧?你爭我吵的,講贏了,誰來給你們發獎?不要鬧了,特別是二姐,二姐夫縱有千般錯,他是一個公家的人,不常在家,他回來了,你應該把他當客人待……」
趙曉荃聲音小了許多:「我以前是把他當上大人,可他……」
「一個巴掌拍不響,二姐你要把態度放平和一點。二姐夫,我給你說,今後你可不能輕易對家裡人動手,打得贏老婆,那算什麼?何況,她不一定有哪幾條犯在了你手裡。一切要憑證據,不要聽信讒言。」
張雲天只差鼓掌:「呵呵,我請你來算是請對了,他ど舅舅萬歲!」
「我也知道,我作為一個小的,沒有資格對二姐這樣說話,可既然來了,總得說幾句,你們聽不聽,是你們的問題。」那位想,再強調一次,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你說的對,我聽你的,哎呦呦,這酒……」張雲天趴下了。
「他ど舅舅,你也去睡會兒吧?」二姐見兄弟也醉意闌珊,就勸道。
趙宗彪睡了一覺起來,不等張雲天醒,就去供銷社找錢四海去了,他有些著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