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宵節一過,春節也就算過完了,那些北上南下的打工的都帶著發大財走大運的夢想一個個走了。可趙容、趙宓兄弟還沒有一個確定的去處,也因為大人一再潑冷水,讓他們就在小老虎どど這邊干。
他們只好硬著頭皮找小老虎どど,趙宗彪說,我們人親,跟我干是個好事,但我先要告訴你們:你們一定要踏踏實實,肯吃苦,不能玩半點虛的。兩兄弟一一答應。趙宗彪先安排他們在自己身邊做小事,再根據情況慢慢調配,說工資就從此時算起,不會虧待你們就是。
陰曆三月底,河壩的季節已由是春至夏了,田里的莊稼,山上的樹木和百草瘋長,鳥兒啁啾,蟬聲陣陣。趙宗彪家的主體修建工程就在這個時候完工了。這建築,成了趙家莊的一棟標誌性建築,成了趙家莊的象徵,到底還是把李得成的新房給比下去了。
這是一件大事情,趙宗彪在親族、朋友的幫助下,整酒慶祝。四方客人來賀,一時熱鬧非凡,坐了幾天的流水席,鞭炮炸了幾籮筐,燒酒喝了好幾壇,不在話下。整個趙家莊貌似只有李得成和黃四毛兩個村幹部沒有到。
因為條件成熟,新的加工廠最先開張,兩個場子比翼齊飛。接著是酒廠、豬場,又經過個把月的裝修整理,商店和旅館也正式對外營業了。比之昔日,東棧道媽媽泉那搭兒,風光自然是不同了。除了人多熱鬧之外,還增加了一種氣派,一種新潮,一種大富大貴之態。
老宅的門樓、偏廈、園圃、甬道等,根據需要大都拆除了,新建的廠房和樓房離開了老宅,但相隔並不是很遠。當然,這麼大的修建,也佔了老大和老二的一些地盤。親兄弟好說話,他們連一丁點兒的補償也不要。
加上河壩原綜合廠上來的人,新加工廠運作基本正常,暫時就還沒有增加人手。酒廠和豬場都要增加人手,尤其是豬場。趙宗彪把這個意思一說出來,要來的人十分踴躍。
他挑了那些有技術又能吃苦的人,進入煮酒作坊。對這次沒選上的人表示,我的場子要逐步擴大,今後有的是機會,不好意思了,你們下次爭取吧。
養豬場找的是女人,當然要身體好且不怕苦不怕髒的,清一色的大嫂,還基本上都是趙家莊的人。由朱氏嫂子和陳氏嫂子全權負責。她們白天在這裡把豬餵了,晚上還可以回家。在鄉下的農村,哪個女人家裡不是堆起來的一大坨婆婆媽媽的事哦!
當然,豬場修起以後,趙宗彪帶上趙佳和李解放,開上大卡車,滿世界買小豬仔。他還買了十幾頭母豬和一頭種豬。本來這個地方有一個禁拒:一般的人家不許喂種豬,只有孤寡老人,生活無著落的人,才能喂。趙宗彪因為在河壩喂種豬賺了錢,嘗到了甜頭,就不管那麼多了,心說只要能賺錢,管你說什麼!歷時一個半月,總算把豬圈給喂滿了。
接著就又要為飼料的事操心了,他家那十幾畝旱地,還不夠豬們拱一嘴。後來就用配方飼料喂,需要的糧食和草料就少多了。他還和獸醫站的獸醫簽訂了防疫合同,要定期對他家的豬們進行體檢和防疫。
見一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譚妙芸就建議,我們還來建一個餐館吧,客人也好有個著落,就辦在旅館的一樓,商店的旁邊。
趙宗彪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哪有開旅社不帶餐館的道理?接受老婆的建議,開辦了一個中餐館。他請趙曉嬌在縣城找了一個大廚,姚驚蟄和譚妙珠輪流做幫手,客人少的時候又回家突擊生產,縫紉店又另外雇了人。
這樣,縫紉店、商店、餐館一字兒排開,前面是水泥院壩,並建有籃球場和兩個乒乓球檯,樓上是旅館、大客廳、型廳、辦公室和寢室,很有點兒城市街道的味道。趙宓別出心裁還專門請人做了幾塊牌子掛上,就更像那麼一回事兒了。
趙宗彪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兩個侄兒子趙容、趙宓表現還不錯。趙宗晟兩口子就說,那真是「跟好人,學好人,跟當公,裝假神」,是你小老虎どど領導有方哦。
因此,趙宗彪決定任人唯親,委以重用:讓老大趙容負責加工廠那一塊,包括賬目、質量、人員調配等,只是不能經手現金。老ど負責商店、旅館、餐館、縫紉店等,就算個部門經理吧,還要管賬、開票、賣貨啥的,大小事務一肩挑。
接受兒子們的建議,趙宗彪將商店建成像供銷社那樣的三個門市部,分別為百貨、生資和採購,只是門市部之間沒有像供銷社那樣隔開,便於賣貨的左右逢源,穿梭來去,他不可能安排三個營業員,又不是集體,能省則省。前面營業,後面就做倉庫碼貨。
趙宗彪這裡的門市部比鄉里供銷社的門市部更大也裝飾得更漂亮。小的收購,譚妙芸一個人還可以做,大宗的,必須由趙宓過手,再大宗的,就要趙宗彪親自來打理了。
在譚妙芸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或是要去做飯的時候,趙宓就三個門市一肩挑了,趙宗彪有時間也來幫幫忙。
那天下小雨,不能出坡,趕場的人就相對比較多。陳傳貴來要買一雙膠鞋,說下雨了好穿一下,老是穿布鞋,都沒個換腳的了。本來她是十不願九不願到趙宗彪的店子裡來買東西的,可求李援朝,那人也不願來,到鄉里的供銷社又不方便、不划算,她這才硬著頭皮來買。
譚妙芸眼睛看著天花板,嘴裡嚼著葵花籽兒,問她買多少碼數的,她一時也說不清。因為以前在娘家時,都是父親或大姐給她買的鞋,嫁過來了,是李援朝買的,她才不願操這個心呢m估計說大概三十六、七碼吧。
譚妙芸就給她拿了一雙三十六碼的膠鞋。她在腳上比了比,貌似差不多,說就這一雙了吧,給了錢,聞了聞新膠水的香味,然後就心滿意足的回家了。
天擦黑的時候,她又跌跌撞撞跑來了,說先前買的那雙膠鞋小了點兒,要求換一雙三十七碼的。此時是趙宓在商店裡,他說沒有經手,不好表態,還是讓ど嬸娘來處理吧。
譚妙芸從廚房裡出來,在圍裙上揩著手上的油污,站在櫃檯邊冷冰冰的說:「小了,那也是你自己怎麼報的碼數?這恐怕不大好辦了。」
譚妙芸兩口子本來對陳傳貴就沒有好感,這又是她自己出了錯,怎麼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懲罰她的機會呢?
「照說應該好辦啊,就是換一雙大一點的,有什麼了不起!生意還是在你們這裡做……我還知道別人也是換過的。」陳傳貴心下一緊,預感到那人要刁難自己了。
「事與事不同哦。」譚妙芸好像還在思考,嘟噥了一句。
「因為人不同吧?」陳傳貴讓她沒有考慮的空間,搶白了一句。
聽見這邊兩個人在打嘴吧仗,趙宗彪在外面聽見了,喊道:「他媽,硬是在那裡好多的話說!給她換一雙得了。」
「只相差一碼,針鼻眼兒大一個事兒,也真是的。」東家老闆一發話,陳傳貴好像很得意,以為自己那是有理走遍天下,顧客真做起上帝來了。
「事兒倒真是不大,但差半碼也是差呢。」見這人說話有些生硬,趙宓杵了她一句。
「就是。」譚妙芸附和。本來聽了丈夫的話,心裡已經準備給她換了,如果她好好說話的話,但教訓一下那也是必須的。
「你們開一個鋪子,這是存心坑人啊!」見譚妙芸愛換不換,陳傳貴有火了,把膠鞋往櫃檯上一扳,響聲很大,膠鞋就從紙包裡蹦了出來。這樣,譚妙芸就看見膠鞋的底子上已經沾了少許的灰塵,顯然是踩在地下試過大小了的。
這時候,見過大世面的趙宓勇敢的站出來:「哎哎,你這人,有話說得出理來,有谷舂得出米來,你發個什麼火啊!」
她這一發火,譚妙芸也不幹了:「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都已經穿過了,糊泥巴了,讓我還給你怎麼換啊?我再賣給誰呀?」
陳傳貴急了:「我只試了一下,又沒有給你試壞……」
「壞不壞,不是你說了算的!」趙宓敲著櫃檯吼道,心說幫人幫到底吧,「誰還要你穿了的膠鞋?」
「不行,今天你們不換也要換!要不退錢也可以!」陳傳貴看見商店裡又進來了幾個人,丟不起這個人啊,她開始撒潑了。
「堅決不換,更不會給你退錢,你喊天!」譚妙芸叉著腰,準備大幹一場了。心說誰讓你對我們老趙家的人不敬,誰讓你對我妹子使壞的!
「媽勒個逼的,你硬是騙人啊!」此時的陳傳貴一是本來就恨所有姓趙的,二是心疼錢,三是怕回去遭李援朝埋怨,急火攻心。
「你個死狗日的,老娘就是不給你換!」當著那麼多的人開罵,讓春風得意的譚妙芸很沒有面子,氣極,拿起櫃檯上的膠鞋,一把子給扨出去了。
兩人指著對方的眼窩兒鼻尖子兒對罵開了。趙宓握緊拳頭,就差出手。罵到最後,陳傳貴歇斯底里的喊道:「趙宗彪,媽勒個逼的,你們姓趙的解放前就欺負我們貧下中農,現在還想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啊……」
說是遲,那時快,趙宗彪一個箭步從院壩裡衝進來,左右開弓,刷刷就是兩個響亮的耳光:「陳傳貴你這個狗雜種,第一巴掌打的是你竟敢罵我趙宗彪,第二巴掌打的是你罵我們姓趙的。你繼續罵,老子繼續打!打到你不能罵了為止!」站在旁邊,就是不走。
陳傳貴本來還想罵,可是那兩個耳光打得太狠了,急切之間,兩片嘴唇有些張不開了。就躺在地下打滾兒,哭號。
天快黑了,陳傳貴才被婆婆陳氏來把她拉走了,她沒忘了把那雙沾滿了泥巴的膠鞋撿起來,帶回去。
此時,她才算真正領略到了趙家莊小老虎趙宗彪的厲害喲。
親手教訓了潑婦陳傳貴,趙宗彪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晚上吃飯時破例多喝了一杯。
還有一個人這個晚上也多喝了一杯,這個人是李長久。不要看他平時嘻嘻哈哈、花說五講、一天沒個正形兒,但他心裡跟明鏡似的。自家媳婦兒當堂被打,說他沒有一點兒想法,那是假話。
但一方面他和趙宗彪幾十年是好交往,趙宗彪過去、現在還有恩於他,並且和大兒子是連襟;另一方面趙宗彪很強大、很威猛,不是他李長久能拿得下來的,即使加上兩個兒子(大兒子一定不會參戰,小兒子值得懷疑),也不一定是他趙宗彪的對手,何況周圍還有那麼多幫他的人!
當時聽見吵鬧,一同煮酒的人提醒他說,是你ど媳婦兒在外面鬧呢。他出來聽了聽,就急匆匆回家了,讓兒子李援朝去干預一下,說「不是的話,你那個婆娘只怕要吃趙宗彪的大虧啊。」
可兒子說:「讓趙宗彪教訓一下她也好,一個濫婆娘!」結果就受了這麼一場大氣。聽老伴兒回來說了經過,李長久呆愣了半天。若換個別處,換個別人,他早已呼喝兒子們出發了,動手了。真別說,他還當了這麼多年的生產隊副隊長呢!
慪死一灘血,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就一口連一口的咕酒,像喝水一樣,直到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為止……
李長久以往見了酒,按他堂客的話說,那是個黃牯兒扳倒尿桶——沒個飽足。哪怕醉得多了去,但哪次都沒有這次醉得厲害。李長久幾天以後才爬起來,人都脫了形。也是七十歲開外的人了哦,哪還經受得住什麼磕碰、擊打呀!
從此以後,他一天哼哼哈哈、胡言亂語,更沒了個人形。見人都成這樣兒了,趙宗彪就不讓他主持煮酒作坊的事了。但他還是見天來,好像這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課。他願搭把手就搭把手,沒人支派,東家管酒喝。事做得多了,趙宗彪也給他送一壺、兩壺的,算做酬謝,不是工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