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羅莉莉對趙宗彪說:「你昨天做的有些過了,你一使氣,甩手走了,那兩個娃娃哭了老半天呢,我勸都勸不聽。」
「你不知道,這是冤孽呀,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往來。」趙宗彪顯得很痛苦的說,「你和菲菲在一個城市裡,算她半個娘呢,日後為她的個人問題多考慮考慮吧。」
「都什麼時代了……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吧……只怕他們兩個孩子已經鐵了心哦。」羅莉莉到底還是沒有把兩人已經同居的事說出來。
「除非他們永遠不回趙家莊,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聯想到女兒屋裡的大號布鞋,趙宗彪心裡像有錐子在錐,「我這個丫頭就是不聽話呀,唉……」
「嗨,你這不是硬是要棒打鴛鴦散啊!」羅莉莉還想勸一下。
「什麼鴛鴦神仙?孽緣,孽緣啊!」趙宗彪痛徹心扉。
這說不到一個點子上,兩人就不說了。
他們將蛇皮口袋的貨,分成兩份兒裝了,一人提了一個口袋,趙宗彪還挎了一個包,在就近的地方,吃了一點兒東西,就直奔昨天說好的地方。因為當說的昨天已經說好,當看的昨天也已經看過,沒費多少周折,他們就將口袋裡的「貨」,全部按比例兌換折成了鈔票。
可是,臨到數錢的時候,老闆卻說,我現在手頭沒有這麼多的現鈔,到銀行轉賬吧?趙宗彪表示,自己等錢急用,不轉賬。
防備有詐,他們依然把貨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等老闆去銀行取錢。好在時間不長,老闆就把錢取回來了。這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帆布口袋根本裝不下,就又用蛇皮口袋裝。出店門時,蛇皮口袋的重量雖比先前輕了不少,但趙宗彪還是感覺沉甸甸的。
趙宗彪因為女兒的事情,鬧得心情不爽,想連夜就趕車走。羅莉莉不讓,她情意綿綿的說她已經把羅趙安撫好了,由爺爺奶奶(即外公、外婆)哄著帶著,自己那位剛好也出差了,千載難逢,今天就讓我還好好陪你一夜吧。
趙宗彪就不好再說起要走的話,於是,他們換了一個高級一些的招待所。因為羅莉莉有單位證明,這種地方不僅清爽宜人,也不像一般的旅館盤查的那麼嚴。
住下來以後,趁羅莉莉洗臉的時候,趙宗彪啟窗而觀,只見高樓林立,鱗次櫛比,街道縱橫,車水馬龍。剛剛修復的江城一景黃鶴樓,白雲繚繞,巍然聳立,鶴立雞群,俯視著為生活為名利熙來攘往的人們,只是昔日黃鶴已了無蹤跡。萬古長江煙波浩渺,一瀉千里,氣勢磅礡,把偌大的江城一分兩半,逶迤向東……
武漢長江大橋飛架南北,那寬闊的橋面上,大小車輛就像橋下滾滾的逝水,川流不息,像血管,使偌大的市區相依相戀。橋洞下有江輪通過。他禁不住感歎江山日此多嬌,人生福祿綿長。
洗完臉後的羅莉莉情緒大好,從後面抱住了他,說,美景難收吧?你難得來江城一趟,趁天色還早,我們到江邊去玩玩,看看武漢長江大橋吧。
趙宗彪擔心他的鈔票,羅莉莉說那還是寄存吧。
這兩人攜手還沒有走到大橋邊,就聽見有人叫道:「哎,這不是小老虎表哥嗎?你什麼時候來的?賢,真是賢。」
趙宗彪大吃一驚,在這麼遠的地方,還有認識自己的人啊。抬頭一看,哦,原來是李小花,拉著他的丈夫。
他趕緊回答:「昨天。呵呵。你們好,也看長江大橋啊。」
「彼此,彼此。」她的丈夫原來和趙宗彪是認識的,連忙上前握手。羅莉莉自然和李小花也寒暄了起來。
李小花夫妻二人一定要二位看看風景以後,光臨寒舍讓他們蓬蓽生輝一把。趙宗彪表示,先看看大橋再說吧。實際上,他有心迴避。
四個人在大橋上看了一會兒風景,無不感歎這橋的雄偉壯觀,工人階級的偉大,勞動人民的智慧,祖國建設跨駿馬啥的……
正是傍晚時候,江風勁吹,帶來陣陣寒意,李小花就建議:「不看了,不看了,我們去一個飯店吃飯吧?」
「不麻煩了,我們已經吃過了。」趙宗彪雖說幫過李小花,心裡總覺得有些歉疚,再一次推脫。
「小老虎哥哥,你這就不對了哦。你難得來一回省城,再怎麼說我也要做一回東道主啊……別的不說,沒有你的幫助,說不定我現在還在趙家莊小學校代課呢,還不說什麼鄉親、表親的話!你說我該不該請你呀?」
她的丈夫連忙像《龍江頌》裡面的大隊長李志田的對白那樣說:「應該,應該!」
立即把幾個人都逗笑了。
羅莉莉也對趙宗彪說:「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就恭敬不如從命吧。既然都吃過飯了,我們不如去吃燒烤吧?」她想少給別人找一些麻煩,盡量減少開支吧,也圓了趙宗彪的謊言。
他們進了一家很考究的燒烤店,要的是鐵板燒。一個大平底鍋勘在一個圓桌的中間,用的燃料是液化氣,給鍋裡放上油和作料以後,將要吃的美味佳餚悉數倒進平底鍋裡炒,撲鼻的香。
在大家等菜、喝茶的過程中,趙宗彪說:「哎喲,小花表妹,真是沒想到,你離開趙家莊以後,出了那麼多的事兒。」
李小花也有感而發:「唉,這就是世事難料……我媽還好吧。」
「還好,我大姑還好……嗨,你怎麼不把她老人家接進城來啊?」
李小花的丈夫給趙宗彪遞過來一支煙,接上了茬兒:「老人來住了一個星期,死活要回去,連他二舅舅也說不聽,唉,一個空巢老人……」
「哎,二位有孩子了,恭喜,恭喜!」羅莉莉接著問,「你二哥就沒有接老人家嗎?」
「謝謝,謝謝。」李小花微笑著點點頭:「我二哥來接了,同樣也只住了三天,就嚷著要走,說這城裡一點不好活人,憋也憋死了4來,這就是我媽的命,苦啊。」
「唉,也是,她一個在鄉下種了一輩子田的人,哪裡適應城裡快節奏的現代化生活哦。」趙宗彪把煙點上後說。
服務員開始朝桌上擺精緻的小菜。
李小花一邊幫著擺小菜,一邊請求:「我媽脾氣強,一定要老死在趙家莊,今後還請小老虎表哥多多關照哦。」
「那是,那是。只是我和你二哥之間還有些誤會哦……」趙宗彪欲言又止。
「人總要往前看不是?何況那些事也是捕風捉影,希望小老虎表哥大人大量,如風吹過。好了,好了,我們難得聚會,不說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服務員,拿酒來!」有了巾幗之慨。
服務員拿了一瓶『黃鶴樓「。她之所以沒有問拿什麼酒,是因為來這裡的大多數顧客都喝這種酒。李小花的丈夫立即說:「不對,拿茅台,上好的茅台!」
趙宗彪和羅莉莉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不必如此鋪張吧。
那位當丈夫的說:「我說這位小老虎表哥啊,我聽我們小花常常提起你,你們是表兄妹,還一起在大隊小學代過課,他的大學指標也是你幫忙爭過來的呢。上次在趙家莊,我們見過一面,喝了幾杯,你還給我們送了土特產,蠻珍貴的。今天我們來個盡歡而散好不好?」
「好!」李小花大聲高呼,還拍起了手掌。
羅莉莉卻說:「酒,肯定要喝,我看還是適可而止吧。」她還是怕耽誤了晚上的大好事哦。呵呵。
趙宗彪看看羅莉莉,明白她的心思,也附和著說:「我們投緣,肯定得喝,哪怕是好酒,別醉了最好。」
可話是這麼說,一開始喝,情況就變了。你敬我,我敬你,連兩個女同胞都胡亂的敬了起來。菜倒是吃得少了。李小花還在一個勁催服務員繼續加,趕最好的加!
不一會兒,一瓶茅台見底兒了,那位一定還要開,羅莉莉有心制止,但看兩人酒興正濃,也就不干預了。心說自己強出頭,別人問你是哪根蔥啊?不讓自己鬧個大難堪嗎?就面帶春色一個勁兒的給趙宗彪夾菜,催他快吃。怕酒勁湧上來,到時候抵不住的說。
在喝酒吃燒烤的過程中,李小花和他的丈夫斷斷續續講了一些他們在省城的情況。她和丈夫現在在計委上班,都是一般幹部,但還輕鬆,有房子,有存款,娃娃由退休在家的爺爺、奶奶帶著,小日子還算舒坦。今後若趙家莊想搞什麼大的投資,我們能出多大的力就出多大的力。說不定會回趙家莊度晚年呢。哈哈。
兩個女人在趙家莊就認識,在省城讀大學期間以及上班以後偶有交往,她們就講一些大學時期的逸聞軼事,給酒場增加一些歡樂的氣氛。
李小花講,那個時候,她們女生寢室樓下,天天晚上有酒鬼叫喊哭泣,醜態百出,都是些失戀的……
羅莉莉講她們學校抓男女戀愛抓得可凶啦,見天有佈告貼出來,說學校聯防隊抓住男某某女某某二人在什麼什麼地方廝混,動不動就開除……可已經結婚了的他們倒是不管……
第二瓶喝到一半兒的時候,趙宗彪發現了羅莉莉眉頭皺了一下,就對李小花夫婦說:「我這次來省城購建築材料,事情已經辦妥,那些東西還放在招待所,有些不放心,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後會有期。」
那位有些醉意,說「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我們還……」
李小花擺擺手:「既然小老虎哥哥有事,就不喝了,祝你一路順風。」李小花的老公搶著去結了賬,又生塞給趙宗彪一條紅塔山,讓某人有些感動的說。
因為他們住的方向是南轅北轍,所以道了一聲「再見」,就此別過,各奔西東。
和李小花夫婦分手以後,趙宗彪和羅莉莉手拉手往招待所走。趙宗彪有些醉,走路不大穩樁的說,不時要羅莉莉攙扶一下。以往喝這點酒是不會醉的,可能是空腹的原因吧,或許是旅途勞頓,或許是操心,或許是跟羅莉莉春風一度,猴急了些,傷了元氣吧?現在,趙宗彪就知道了這酒後勁足。他嘴裡在和羅莉莉說著閒話,心裡卻在想李小花的大度,知道報恩,這一點,比她的兩個哥哥強多了。又自我檢討一番,過去的點點滴滴,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頭了……
此時,華燈初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人聲喧嘩,像無數窩蜜蜂在嗡嗡,聲震耳膜。
突然「嘀嘀——嘎吱」一聲,趙宗彪被一輛自行車撞了一個趔趄,一陣刺痛傳遍全身。
「哎,你是怎麼走路的,瞎了眼了,撞了我的車。」
「什麼?我在前面走,怎麼就撞了你的車?」趙宗彪不大懂城裡的交通規則,看看羅莉莉。
羅莉莉罵道:「你才瞎眼兒了呢,把個車朝行人身上撞!不曉得開慢點啊,躲著點啊。他爹,快看看,傷著了沒有?」
這是兩個青年人,騎車的男子長髮披肩,刀條臉,臉上刮不下四兩肉來,穿著喇叭褲,坐在後面的摩登女郎妖裡妖氣的喊道:「傷了又怎麼樣,車壞了,還要你們賠車呢!」
這段路,遠離主幹道,是一個巷子口,更沒有斑馬線、護欄啥的,卻人流如織。
趙宗彪以為這兩個娃娃欺負他一個鄉下人呢,而羅莉莉已經說了,並不是自己的問題,是那個傢伙撞了自己,一時氣就壯了。他把褲腿捲起來一看,擦破了一塊皮,吼道:「小子,受傷了,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你還想騙人啊!我一看,你就是一個酒鬼,走路偏偏倒到,險些把我女朋友撞飛,我不找你算賬,就算便宜你了,還不快滾!」把自行車龍頭扳正,讓女朋友坐好,這就要「拜拜」了。
羅莉莉見狀疾呼:「好一個沒有教養的東西,連聲對不起也沒有啊。」她想息事寧人,因為的確是趙宗彪走路不著調,撞上了人家。但話總要說一句吧,台階總要給人下吧。
「給板馬養的,你還罵人啊,小心給老子的……」
「小兔崽子,你敢罵老娘……」
小崽子第一句罵,是漢口罵人的話,趙宗彪沒大聽懂,但知道一定不是好話;第二句「給老子的」倒是聽懂了,加上罵的又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此時破皮的地方,微微還有些疼。他怒火中燒,衝上去一把攥住龍頭:「狗東西,說清楚了再走!」
「你還想行兇啊?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狗東西聽出了趙宗彪的外地口音,有恃無恐,一把把趙宗彪粗暴的推開,「好狗不擋道!」
羅莉莉怕趙宗彪真的酒醉了,就過來把住龍頭不讓那個傢伙開,想找人評評理,教訓一下那個傢伙。
那個傢伙很氣惱,推走一個,這又撲上來一個啊,心說,這又不是烽火連天的革命戰爭年代,你們還有必要真的前仆後繼啊,更加用力推了羅莉莉一掌,羅莉莉也喝了點兒酒,又沒有防備,一聲響亮,一個四仰八叉摔倒了。
趙宗彪此時只退了一步之遙,他沒有去拉羅莉莉,卻迎上前,對著那個傢伙臉上就是幾連環拳,說是醉拳也可以,那個傢伙根本沒想到被推出去了的那人出手這樣快,這樣不容商量,連著吃了幾拳。
但他年輕,個子比趙宗彪不得小些。稍稍鎮定一下,立即奮起還擊,趙宗彪身上也就挨了他幾拳。拳來腳往,呼喝聲起,兩個年齡懸殊的人直打得難解難分。
好些時沒有打架了,趙宗彪感覺有些手生,架勢還沒有完全擺開,局面漸漸有些被動。旁邊圍了許多看的人,有的乾脆為小伙子加油。
羅莉莉從馬路上爬起來,見狀,在旁邊喊:「喂,他爹,不要打了,我們找警察去吧。」她知道這些小混混就怕警察。
那個先已上車的女孩,此時也下了車,為男朋友助威:「打,使勁兒打,打死他個鄉巴佬!」
外面的叫聲把圈內的趙宗彪徹底喚醒了,他明白眼前這個傢伙是個練家子,拳法一套一套的,越打越英雄。這樣對打,自己短時間內,恐難脫身。這在人家的地盤上,又還怕他有幫手,速戰速決吧。
他奮起神威,避開對方的一擊長拳以後,利用體重、力氣優勢,雙手一摟,生生把那個傢伙抱離了地面,只見那人雙手在空中亂晃,然後往地下狠狠一摜,撲上去給他鼻子、眼睛上就是連著幾拳。
那個傢伙頓時鼻血洶湧而出,眼睛也睜不開了,趙宗彪「宜將趁勇追窮寇」,又狠狠踢了幾腳,還不解恨,一腳踏在那個傢伙襠下,喝道:「狗日的,打架,你還要跟老子學十年!說,出不出藥費?」
那個傢伙知道不是對手,今天遇到扎手的了,睜著死魚一樣的眼睛,就是不討饒。倒是他的女朋友急眼了:「賠,我們賠,你、你快把腳拿開……」她知道那剽悍凶狠的傢伙,這一腳踩下去,她這一生的幸福就算全泡湯了,只怕要守活寡了。
趙宗彪看看羅莉莉,她走過來說:「對這樣的惡人,教訓一下就行了,我們走吧。」拉了趙宗彪就走。身後傳來一片讚歎和惋惜聲。
二人回到招待所,趙宗彪問羅莉莉,那個傢伙會不會再找來啊?
羅莉莉確定:「不會,這就是一個小混混,最怕碰硬,只怕早溜了。」
架打完,趙宗彪酒也醒了,肚子也餓了。羅莉莉就陪他在餐廳,炒了幾樣江城出名的小菜,飽飽的吃了一頓。在細嚼慢咽的過程中,兩人像一對戀人一樣互訴衷曲,漫話人生,直到很晚,很晚……
江城的冬夜,還是寒氣逼人,但這一夜,對趙宗彪和羅莉莉來說,無疑是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夜風流快活,自不必說。
天一亮,趙宗彪匆匆上車,沒有和菲菲告別,女兒也沒來送行。只把羅莉莉給一家人帶的禮物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