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日始。
炮聲響亮,棘門大開,三軍吶喊,當第一抹光揮打在那回程的數千戰士身上,瞬間像是借取了蒼茫大地一切的煌亮。滿身的泥土抹衣,被雨水打濕的綰髮,黑乎難辨面容的臉龐,印證著那抹黎明前的那場驚魂廝殺。
數千戰士持戟披蓑而來,步伐如一不見遲滯,他們是征服者,是暗夜蟄伏的夜鷹,他們引兵三千,與敵鏖戰,他們是這廣袤王朝真正的肱股雄材。
驕陽初生,霞光盡染無餘,身後的嵯峨矗矗衝霄漢被鮮紅的朝霞掩映著,金芒從雲縫裡照射下,那數千戰士,看到迎面而立的數十萬的雄軍前那一襲明黃風雲身姿時,明顯的一振,心中頓時有種熱血澎湃的豪情。
那一幕,萬籟懼寂,身前是千軍萬馬,氣勢磅礡的之景,身後是紅日噴薄,戰勝而歸的英雄。這一幕波瀾壯闊之境叫人從心底驚撼汊。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這江山,冥冥中已然成就了一場輪迴顛覆!
而這時,如此莊肅之景卻被一道忍無可忍噴嚏聲打破。大軍一齊轉頭,才見一個女子站在前軍的一角,身子嬌小,捂著嘴賊眉鼠眼的試圖躲避責任,小小的身子沒有細心發現直叫人難以察覺朕。
那女子顯然很不好意思,但見身旁幾個將士一身硬朗卻也露出對她無奈頗多的眼神,他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英雄氣概一下子被打破,如洩了氣的皮球般幾個人在唧唧歪歪朝女子抱怨感歎惋惜。
女子狠狠瞪了幾人一眼,轉過頭,在注視到一襲明黃的身影時,怔了怔,歪著腦袋慢慢盪開了嘴角的弧度,在東方天際破曉的光亮中豎起了大拇指。一時,三軍之將頓時爆發出浩蕩歡呼!
排山倒海的歡呼中,鼓聲大振氣沖雲霄。
那女子被幾片鮮紅的朝霞照耀著,金晃晃得照在她的身上,衣擺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布料,一臉泥濘,而那抹飛揚的眉目硬是逼得天光都為之失去色彩。
軒轅的臉色依舊沉寂難辨喜怒,但那一雙深瞳瞬間灑滿流光,展眉朗目是一個男人真正松下口氣的感覺。
霞光萬道中,她真的答應他領著數千將士平安歸來。
帶著自己,平安歸來……
握緊拳頭,身子已然不受控制,翻身下馬邁開的腳步那麼迫不及待,那麼心驚肉跳,待自己反應過來他已然撇開了百萬雄軍一把抱住那個為他力挽狂瀾女子!
心,如瘋一般狂跳起來。
「知道回來,還不笨。」這幾個字幾乎咬牙切齒。
龍姒裹微有一愣,好在三軍歡呼會師來往匆匆一時喧鬧非常,她沒好氣的哼了聲,為自己的智商打抱不平,好半響才伸出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拍了拍那男子的筆挺的背脊,語氣已然緩了下來。
「死皇帝,我回來了。」
回應她的是覆在腰上的手臂猛收得愈緊。軒轅蹙了蹙眉,他輕了歎口氣才緩緩鬆開,將懷中的女子稍稍拉離跟前,仔仔細細的打量她佈滿污漬的小臉,凝視著自己的那一雙眼睛尤其清亮。
自己難道還不承認麼?杯雪,為何全世界有那麼多的風景我卻只對你動情。
聽著她喚自己的稱呼,雖是怪異,但眼波深處卻流轉過幾許溫柔。
「誰吮許你這麼叫的,沒大沒小。」話罷收回手負背而立,帶著微微戲謔的口吻。
長風過境,捲起眾人衣袍黃土翻飛,旌旗招展,龍姒裹瞇了瞇眼,驚覺得凍得厲害就有一件斗篷搭在肩上,龍騰九天之圖,莊嚴非常,她微愣,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有些笨拙的為她系結,神情專注認真。這景這幕令她有瞬間恍惚起來,曾經有那麼個人亦是這麼認真仔細的為自己系結,徒讓歲月將回憶變得尤為清晰。
當觸及男人不經意投來的目光,龍姒裹慌不迭垂下眼瞼,不敢再看他,掩飾住內心的慌亂。
「太瘦了,等大軍回都得叫人好好給你補補。」冷沉的嗓音多了幾絲輕柔。
龍姒裹正要說自己可能不會和大軍回去了。這時京墨從人群中小跑了過來於二人跟前跪了下來,右手護肩行了標準的軍禮。
「陛下,大軍不辱使命,奪下瑤光山!」
龍姒裹順勢退了開來,避開那道過於炙熱的目光。倒是軒轅琉錚不甚在意,側了側身來到大軍跟前,大手一揮。
「我軍辛苦,賞!」
話音一落,大軍大喜萬分,山呼隆恩浩蕩。
「陛下萬歲!」
「謝上隆恩!」
一片歡騰中,要數檸願最是開心,大喊只要有了銀子就能買太上老君的糖葫蘆,樂的甩著兩支長劍揮舞,五丈之內嚇得那群戰士們丟盔卸甲,抱頭鼠竄。
沈容與在旁看著心驚膽顫直呼檸願停手,可那般小心呵護的模樣與關切的神色將他俊逸的五官渲染得格外溫柔。
那種為愛的人打從心底的疼護在姒裹心中留下難以描摹的記憶。
「你呢,我們的功臣,想要什麼賞賜?」那道聲音忽得傳來,龍姒裹抬眸迎上身旁之人俯視的眼神。
「賞賜?」龍姒裹笑了,雙手交握在胸前,冷不丁嘀咕起來「你的珠子都是我的了,還有比那個更值錢的嗎?」
話還沒說完就遭來一擊怒瞪,龍姒裹縮了縮腦袋,把目光轉向遠處,略一沉吟道。
「不過要說心願……倒有一樁。」
「哦?」軒轅琉錚斜眼瞟了眼笑得眉眼彎彎的女子,心弦一動,「你要什麼。」
話剛出來便聽一道懶洋洋的回答自耳邊響起,來的突如其然。
「你的一道懿旨。沈容與未來之婚配嫁娶全數由他自行做主。」
軒轅琉錚忽然眼一轉,看著她的笑靨,頓時明白過來,「你倒是把身側之人的幸福安排得好好的。」
龍姒裹笑容微微一僵,一剎之間,眼眶不禁有些酸澀,睜大了眼忍住那股酸意,望著徐徐上升的瑰麗紅日,不答反問,「而你能給得起,不是麼?」
軒轅琉錚亦負手而立,駐立於萬金光芒下,高大而睥睨,握著長劍的手攥得指節發白。
能給的他自然會給,只是這個天下之事不是單靠他一句吮諾便可實現。
即便是他,也有求而不得的東西,亦或是人。
「沈容與貴為皇親,許他婚配的宗親女子亦不少。」他微有戲謔的道。
卻不想她嘴唇微挑,勾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意,帶著淡淡的落寞和無力一歎。
「果然是帝王家。」
看著她帶諷含刺的笑容,軒轅琉錚卻下意識更加用力握緊劍柄,「那你覺得帝王家是怎樣的?」
她心底沉沉,眼神卻一亮一亮的,轉向他微微笑道,帶著幾許出塵之意。
「人之所以成王,是能做自己想做之事,如若連沈容與的事你都不能答應我,那麼陛下,我又拿什麼理由相信你能給我姐姐幸福?」
軒轅琉錚凝視她半晌,似想看進她的心底,目光也冰了些許,半響方徐徐開口,「杯雪,你似乎從始至終都不曾相信我。」
龍姒裹聞言一怔,對此不置可否,接下他的質問巴一抬看著他,令軒轅琉錚有種將近窒息的感覺。
人之所以稱王,是想得到自己想到的東西,而自己呢?登上這九五之尊的榮位要的是什麼?
是錦繡江山醉臥眼前,是蒼生黎民之上的至高之感?是如花美眷紅袖添香?是代代兒孫繞膝承歡?
可當注視著她悠悠的眼神時,感受屬於她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喉間不由一時梗窒,他恍然覺得,那些曾經想方設法的達到的目的激狂,在她的身旁都漸漸的趨向平和。
她似乎以身俱來就有一股平和之氣,與這浮躁的塵世勾逐迥異,即便大軍在前,巉崖阻路她亦從不曾懼怕過,便是那股渾然天成的平和大氣,令他不知不覺的深陷其中。
只是當很久很久後的軒轅琉錚才恍悟,原來她的一切平和是來自遍體鱗傷的從容,他的心會那麼痛那麼痛,恨不得將它剜離自己的身體,只想哪怕給她丁點的溫暖都是奮不顧身的理由。
龍姒裹望著他的眼眸諸情交錯,腕間微微一痛,心底很疼,可終是化作一抹淡淡的笑意。
「陛下,我師父說過,做人只要一百分就夠了。你有你要走的路,你未來的風景一定是陽光燦爛,會有愛你的女子陪伴在你的身旁不離不棄,你們會有很多很多可愛的孩子,他們會很愛很愛你,你會迎來一個真正的盛世皇朝。」因為你是被神的後代祝福的。
她堪堪的抬首,撫開他緊蹙的眉峰,像是安撫他一身疲憊,解開他心中糾纏紛麻的梗解,令他的心被一股暖流淌過。
龍姒裹望著從遠處走來的纖瘦身影,捧著另一件披風,被小心翼翼護在懷裡。她依舊帶著微笑看著他,慢慢地放下手,迎上他灼亮的眼神,不急不緩地道。
軒轅琉錚,謝謝你,謝謝你的心疼,謝謝你曾經告訴我,你從來都不想把我丟棄在風雨裡。
這些的這些都點點滴滴的記在我的心裡,我會好好的保存,我會祝福你。
「來的,都是要走的。而留下的,陛下,希望你以一顆血肉之心來好好珍惜。」
因為,這是來自於愛。天地間最可貴,最真摯的感情。
「而陛下,我祝福你。」
姒裹,祝福你……
說罷,含著笑靜靜側步,終是轉過身離去。
軒轅琉錚雙目之中騰起難以言喻的複雜,胸中竟似要被一種疼痛淹滅,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看著她邁著沉沉的步伐離去,突然間似乎讀懂她一直用微笑掩蓋,用冷漠包裹的心一旦承受溫暖便會自動自發的忘記。
這樣的一顆心……
抬起的手想挽留卻無聲的墜下。不久,他感覺到背後的目光,下意識地回頭,那雙鷹眸終在一抹精茫後恢復波瀾不驚,深不見底。
「杯雪呢,去哪兒了?」白絡壓下心中的酸澀,努力扯出一抹笑道。
換來的,是男子無聲的搖頭。
白絡望著眼前這個眺望天空選擇沉默的男人,只一瞬,又恢復了那冷酷肅靜的模樣,快得幾乎令人以為剛剛的心疼溫柔是種天時地利的錯覺。
不曾愛過,亦不曾痛過,所有的掙扎,快樂,心疼,痛苦在遇到一個你真正愛的人時便會全副甦醒,洶湧如潮。
白素當年的話在腦海中迴盪不去,白絡垂下眼簾無力的笑了笑。
而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語言是多麼的脆弱和無力,因為,它哪怕證明不了你內心萬分之一的愛。
他不是故意的,她明白,只是當真愛來的時候,這個高高在上的千古一帝會真正復甦,然後重返六界。
而這個世界上,自古從來不能阻擋的,便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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