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等我,一定要等我。」皇太極領著一隊輕騎,星夜回京。江山,美人,他注定要與那以前自己所不齒的商紂,周幽一般,只要美人不要江山。或者說,他愛江山,但更愛蘭兒。
他面色冷峻,聚精會神的不斷揮舞著馬鞭,恨不得可以插翅回到盛京。他記不清自己究竟奔馳了多久,也記不清最後一夜安營紮寨是在什麼時候,此時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的蘭兒需要他,他的蘭兒在等他,只要他回去了,一切都會沒事了,沒事了。
「駕——」皇太極一聲清嘯,奔騰的駿馬留下一地的塵土飛揚,身後的眾人幾乎要趕不上,遠遠地只能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不得已,索尼眉頭緊皺,只得向著眾人吩咐道;「快,大家一定要跟緊皇上!」語畢,自己也是狠命的抽著馬鞭,奮力向著皇太極追去。
終於,近了,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就在自己眼前。索尼跟在皇太極身後,心中卻是說不清是何滋味。
皇太極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是聖明的君主,可如今,這個明君扔下如火如荼的前線戰場,將八旗將士扔在一旁,心急火燎的為了一個女人而棄八旗將士的生死、利益於不顧,拚命的趕回盛京,他不懂,真的不懂。
他太清楚皇太極的為人,皇太極在戰場上,無論是受了刀傷亦或是箭傷,哪怕是被敵軍圍困,情況萬分凶險,無論他們如何勸說,他都是決計不會拋下戰場。他清楚的記得皇太極未登基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身為統帥,就要與士兵同進退,要讓我棄戰場於不顧,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死了。」
這次伐明,他,八旗將士,所有人都瞧見了他們的皇上,即使鼻毆發作,也是坐在馬上,拿著碗放在鼻下接著汩汩而出的血水,仍是親臨前線,事必躬親,指揮作戰。即使鮮血溢滿了一盞又一盞的碗,即使他們跪在地上懇求,可皇太極,卻從未離戰場一步。
他只會說,換個碗來。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卻為了一個女人,在最不能離開戰場的時候離開了。
為什麼?索尼不明白,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不明白他們英明睿智的皇帝,為何會為了一個女子,甘做昏君。
不明白對一個戎馬一生皇帝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才可以讓他將這場事關國運的戰爭,棄之不顧。
不明白對於一個最重視後世評價的君王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理由才可以讓他將史書的記載,拋之腦後。
不明白對一個以天下為己任,胸懷大志的帝王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才可以讓他將此生的宏願,盡數忘卻。
也許,就是因為如今病危的,是關雎宮的那位。若是換了皇后,貴妃,莊妃或者任何一位妃子,他們的皇上,還是否會這樣瘋狂的,拚命的,魔怔般的,在奔赴戰場不過短短一月有餘的時日,便又匆匆而回?
索尼眼眸沉靜,卻蘊含了深深的憂色。其實他早該料到,只有宸妃,只是宸妃。
當皇太極賦予她宸這個字的時候,他就該明白,他們的皇上,為著宸妃,無論多麼瘋狂的事情都可以做出來。
因為,宸這個字,代表的便是帝王。宸妃,不僅僅意欲著帝王之妻,更寓意著,能將這個字賜予他人的皇上,心底便是願意將自己的江山分給所賜之人一半。
他們的皇上,早已將自己的江山與他最愛的女人共享。他願意將自己征戰一生所打下的天下,盡數送到心愛女子的面前。
宸妃,宸妃——
索尼咀嚼著這倆個字,心中卻是深深一歎,作為一個皇上,最不該擁有的,便是這樣的感情。
可他們的皇上,偏偏遇上了,偏偏愛上了。
「皇上——」索尼一聲疾呼,卻是皇太極身下的駿馬再也支撐不住,一聲哀鳴,轟然倒下。
索尼只見皇太極的身子被甩了出去,他心神俱裂,立馬翻身下馬,不料他還未趕至皇太極身邊,就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迅速站了起來,索尼只瞧見他的眼眸血紅,額上卻是一處明顯的擦傷,鮮血順著額角漸漸落下,一眼望去,皇太極的面容滿是血跡,一片模糊。
「皇上!」索尼瞧著皇太極大步而來,竟是騎上了他的馬,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住韁繩,進言道;「您如今受了傷,兼又已幾日未曾休息,還是稍事整頓一番在趕路吧!」
「讓開!」皇太極眼眸凌厲,面目滿是煞氣,只咬牙切齒般的吐出倆個字,一把扯回索尼手中的韁繩,復又策馬狂奔起來。
索尼望著皇太極的背影,一咬牙,從身後的侍從中尋出一匹駿馬,一聲清嘯,追了上去。
路上,只餘下一匹黑色寶馬,唇邊滿是白沫,一動不動的睡在那裡。
這已經是皇太極這一路,累死的第五匹馬。
馬已如此,人又如何?
皇太極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但他早已感覺不出什麼是累,他只知道,她在等他。他的蘭兒,在等他。
海蘭珠,在等著皇太極。
關雎宮。
星夜迷離,宮室中滿是寂靜,天地間,仿似只餘下她們主僕二人。
惠哥滿眼的淚水,海蘭珠倚在她的懷裡,那面色,直如白紙一般的慘白。她的胸膛急劇的起伏著,呼吸急促,張開嘴,奮力的呼吸著。
惠哥記不清,主子究竟問了自己多少次;「皇上,回來了嗎?」
她總是說;「快了,主子,皇上馬上就要回來了。」
她們一直等,等啊,等,每次宮門外,傳來一絲的風吹草動,海蘭珠身子便是一震,雙眸閃過一抹絢麗的光彩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宮門,可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如今,海蘭珠已是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宮門處,期盼著,渴望著,祈求著,那扇門中,會出現那道高大威武的身影,他奔了進來,將自己緊緊地抱在懷裡,告訴自己;「蘭兒,別怕,我回來了。」
那她,就可以在他的懷裡,安然的閉上眼睛。
海蘭珠的眸光一片灰敗,眼神直直的看著那朱紅色的宮門,她的呼吸是那樣的艱難,她的痛苦是那樣的深切。
惠哥再也忍不住,淚水連連,柔聲道;「主子,您去吧,您與皇上,下輩子還會做夫妻。」
海蘭珠費盡力氣,只搖了搖頭,她依然緊緊地凝視著那扇不知道何時才會開啟的宮門,一行清淚緩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