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我不是她的護身符
馬瑞華在前面惴惴地走，我跟在後面小心翼翼。
漸漸地，她家的門口清晰可見了。
馬瑞華的媽媽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根粗粗的荊條。我本能地知道，暴風雨開始了。
「你這個短命鬼，到哪裡尋死路去了，現在才回來！你乾脆死到外面算了，還回來做什麼！」話音未落，人已經大步流星，沖馬瑞華奔過來。
難怪馬瑞華如此害怕！這樣的陣仗，即使成績再好也徒然。根本就不說為什麼，上來就是一頓打。
馬瑞華嚇得渾身哆嗦，兩腿篩糠。我明白馬瑞華要我陪她回家的意義了。她希望她媽媽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暫且能饒過她。
但是馬瑞華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媽媽根本不吃這一套m算是本村族老在場，這頓打也是難免的，更何況是我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我萬分緊張。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耐，能幫助馬瑞華躲過這一劫。想起平日她對我的種種好，想起今天放學路上她的哀哀啼哭，我的心裡非常難受。
我勇敢地跨前兩步，擋在馬瑞華的身體前面，結結巴巴地說：「馬嬸娘，你不要打華華，她今天被老師留住了。」
所謂急中生智，這話的確是真理。在當時那麼緊張的情況下，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思考，完全是下意識的隨口說來，編造了一個真實的謊言。
可是，災難並沒有結束，而是引上了另一條更危險的道路。
「什麼，被老師留下了？為什麼會留下？我知道了，期中考試得了大鴨蛋，是不是？拿試卷來看！」馬瑞華的媽媽被我一語提醒，記起了考試成績的事。
馬瑞華剛才還只是害怕的緊，現在聽到這話，身子不抖索了，但臉色慘白，呆若木雞。
「怎麼，發傻了？快點拿出來我看看！」馬瑞華媽媽更加理直氣壯，手中荊條抖得啪啪作響。
我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急中生智暗暗高興，卻猛然發現另一個大錯已經鑄成。阿門！
那天下午，馬瑞華終究沒能免除皮肉之苦。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裡，我的心緊縮成一團，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馬瑞華媽媽打累了後，喋喋不休地罵著難聽的話，回屋裡操持去了。馬瑞華坐在地上，嚎哭。
「今天沒拔一籃子豬草回來，你就不要吃飯！」屋裡傳來憤怒的吼聲。
華華，你好可憐！我心裡想著，淚水禁不淄要滑落。趕忙別過頭去，用髒衣袖輕輕拭去。
「華華，我們去拔豬草吧。」我走過去，輕輕地拉了拉馬瑞華的衣袖。
馬瑞華在一瞬間就止住了哭聲，噌地爬起來，到屋裡去背籃子。
「快點滾！死瘟神！」屋子裡又傳來一聲怒罵。接著馬瑞華連滾帶爬地出來了，我們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可怕的地方。
我到了家裡，拿了兩個煨紅薯，我一個，馬瑞華一個。一邊吃一邊到山上拔豬草。
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兩個拚命的採集豬草，希望在天黑之前能滿滿地弄到一籃子豬草。這樣回家後，也許能好過一點，尤其對於馬瑞華來說。
山道上偶爾有人走過。不過我們誰也不在意。我們唯一的願望就是快點拔豬草，快點再快點。
當黑暗完全籠罩大地，我們的任務終於完成。在崎嶇的山間小路上，我們藉著闇弱的星光，摸索著踏上回家的路。
涼風輕拂，蟲聲唧唧，流螢飛舞。我們卻無心留戀。黑暗於小孩來說，永遠都是恐懼。
遠遠的，我聽見了媽媽呼喚的聲音，心裡頓時踏實許多，高聲應著，同時加快了腳步。
「等等我！」背後傳來馬瑞華驚懼的喊聲。
我終於到了家門口，媽媽替我把沉重的草籃子放下來。馬瑞華站在我家門口，踟躕著，不知該怎麼辦。
她還要獨自一人繼續走路回家。天這麼黑，她一定是害怕了。
「華華，先到我家歇一歇吧。過會兒我送你回去。」我媽媽熱情的說。
其實我早就打定主意，要爸爸或者媽媽送馬瑞華回去。如果他們不送，那我就陪她一起回去。無論如何，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黑燈瞎火的走回去。
我早就餓了，迫不及待地想吃飯。媽媽要馬瑞華也和我們一起吃飯。馬瑞華無論如何也不肯吃。
我知道她早就餓了。可是那個時候的孩子，都非常拘謹，從來不輕易接受別人的東西。我不想馬瑞華看著我們一家人吃飯，於是就盛了一大碗飯到外面吃，這樣馬瑞華就可以和我到外面坐著說話了。
但我沒工夫和她說話，我餓極了，我要大口大口的吃飯。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分明聽到她吞嚥的聲響。
我匆匆地扒完碗裡的飯，又急匆匆地回屋裡盛了一碗更大的飯，夾上菜，出來。
我把碗蹭到她嘴邊，她猶豫了一下，終於張開嘴接受了。我又示意她自己吃，她也不拒絕，接過碗筷，狼吞虎嚥起來。
黑暗中我端詳著她模糊的輪廓，聽著她進食的聲音，心裡湧起一股極為美好的情感。
最後我媽媽信守諾言，拿著火把送馬瑞華回家。回來後說了一句：唉，可憐的孩子。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這麼歎氣，就問她。
「那麼小的孩子，累死累活弄一籃子豬草回去，還要被爹娘罵，並且不給飯吃，你說可憐不可憐？」
我點點頭，慶幸自己端了一大碗飯給馬瑞華吃。
「那你也不勸勸他們？」我問。
「我哪裡沒勸啊！只是，那個華華也是個強脾氣，不給她吃，她還真不吃了，任憑我怎麼勸，她就是不吃！氣得她爹娘要打她，唉！」媽媽無奈地說。
我心裡暗暗得意。馬瑞華當然可以不要吃了，因為我已經給她一大碗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