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躲在教室外聽課
馬瑞華和我年齡差不多，我是1975年9月的，馬瑞華是1975年正月的。她和我一起讀書，但是到五年級的時候，她就不讀了。不讀的原因，據她爸爸媽媽說，是因為成績不好，所以她自己不想讀了。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因為在我繼續讀五年級剛開始的時候，馬瑞華好幾次悄悄滴跑到學校，躲在教室外面，靜靜地聽我們上課，並且一聽就是一個上午或者下午。下課後，她又神不知鬼不覺的跑遠了，不知躲在什麼地方。
現在想起這一幕來，我仍然心酸不已。馬瑞華是喜歡讀書的，絕不是她爸媽所說的什麼成績不好，自己不想讀了。而是她爸爸媽媽不送她讀書了。為什麼不送，原因和我家一樣，一方面是認為女孩子遲早是別人家的人，讀多讀少無所謂；另一方面是因為家庭經濟困難，送孩子讀書畢竟是花錢的事情。
於是，馬瑞華在讀完四年級後，就輟學了。而我，則幸運地多讀了兩年，混了個小學畢業證。
我知道我的幸運不是爸媽的慷慨，而是因為我在上學期間，的確算是一個乖乖女，學習成績也還好，所以在老師和領居們的讚美聲中，爸媽多供我讀了兩年書。
現在，當我想到和我同時代的那些姐妹們，想到我自己的命運，我仍然止不住的傷痛不已，甚至潸然淚下。
馬瑞華離開了我們。不讀書的孩子，自然沒辦法和讀書的孩子混在一起。而我，在接下來的兩年裡，自然而然疏遠了和馬瑞華的距離。
事實上，在一到四年級，馬瑞華一直和我玩得很好，形影不離。每天她都會等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打掃教室時，她總是要幫我打掃完成，甚至是我在一旁歇著，她在努力打掃。
我知道她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因為在學習上，她有求於我。不錯，我們那個時代，對讀書是相當崇拜的一種感情，對成績好的學生，無論是誰都要另眼相看的。
我就享受著這種被崇拜的感覺。我記得在整個學校裡，基本上沒人敢欺負我，當然，那些玩笑似的打鬧另當別論。如果我認真起來，絕大部分學生都只有乖乖認輸的份兒。因為只要我找老師，十有**，那些欺負我的人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不管那傢伙是多麼頑劣的小霸王。
因此可以說，馬瑞華是很崇拜我、喜歡我的。而我也很夠朋友，在學習上不遺餘力的幫助她。偶爾，她也能在考試中獲得好的分數，得到好的名次，得到老師的表揚。這個時候，是馬瑞華最開心、最滿足的時刻。
她學習很努力，但也許真的是天賦方面的原因，始終不能有根本的起色，到四年級時，成績下滑的更厲害了，尤其是在數學這一科。
我清楚地記得，在四年級下學期的期中測試後，老師把考試卷發下來。我語文得了86分，數學得了90分，全班第一總分。馬瑞華語文得了六十幾分，數學好像是四十幾分。我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老師的表揚。而馬瑞華，就坐在我的旁邊，我注意到，她的臉上是一片悲苦的神色。當我滿臉喜悅地坐下來時，她卻扭過頭去，不看我一眼。
這是第一次。以前她絕不會這樣。我注意到她用衣袖擦拭眼睛。當她轉過頭來，很明顯地看出，眼眶依然是紅紅的。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就這麼悲傷。下課後也不和我玩耍。直到放學後，她默默地幫我打掃教室，然後默默地和我一起回家。
我說：「華華，你今天怎麼了？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洶湧澎湃，不可遏止。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她大放悲聲。
的確是大放悲聲。她哽哽咽咽，頓著氣兒，蹲在路邊起伏著瘦小的身軀。
應該是過了很久，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我看到太陽已經掛在西邊的山頭上了，可是家裡的義務還在等著。
「好了，我們回家吧。還要去拔豬草呢。」我拉著馬瑞華的手說。
「我沒有書讀了。」馬瑞華看著我說。
我吃了一驚，問：「為什麼？」
「因為我爸媽說過，如果期中考試語文和數學得不到八十分的話，就不會讓我讀書了。」
我啞口無言。的確，我能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是蒼白的，多餘的。我只是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靜靜地往前走。
「我以後不會和你們上學了，也不會和你們玩了。我們要分開了。」馬瑞華平靜地說。
我心裡忽然一陣強烈的酸楚，我更加說不出話來，只是木然地看著前方，機械地行走。
「我好怕回家。月月，你陪我一起回家，到我家玩一會兒，好不好？」馬瑞華止住腳步，一臉哀求的神色。
我感到很為難。因為家裡的義務還在等著我。我必須眷趕回家去，背著籃子去拔豬草。還有，弟弟們等著我給他們洗澡。
可是，馬瑞華淒苦絕望的神色令我無法拒絕。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會令她如此的害怕，但她那瑟瑟發抖的柔弱身軀，讓我真實地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
「好吧，但是不能太久，因為我還要回去拔豬草。」我小心地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