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琴聲中的思念
上廁所的旅客們發現這個奇怪的現象。有人不懂就問旁邊其他人:「咋了?這打架不像打架唱歌不像唱歌的,究竟怎麼回事?」
社會到了九十年代酒席宴上都流行「感情深一口悶」等順口溜。過去的酒令已經沒人玩,很多人都不懂。於是這些人撒完尿都待在廁所不走相互打聽。
畢竟還是有人知道的,於是解釋說這隔間裡的人在划拳。不懂的就更不懂了,划拳是什麼的幹活?懂的人再進一步解釋,划拳是酒席宴上助興玩法,是過去酒席宴上非常流行的一種酒令,輸了的一方罰酒一杯。
cāo,還不如不解釋。那在廁所裡划拳是什麼意思?輸了喝尿?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人用非常生硬的漢語在喊,難道是老外在練漢語口語?選擇這種方式練口語也太那個,啊,那個啥了吧?
不少旅客想推開隔間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都被李滿屯與孫不武擋住了。他倆是自覺趕來擔任守衛。
兩人約定,一次就五千。理由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間大霧會散,為了不耽誤航班我們來快點。鏖戰約摸經過了半個多小時結束,瓊斯又一次輸光了,滿頭大汗地出了廁所。嗒然若失的回到原座位,將腦袋插在褲襠裡。
李滿屯與孫不武賊兮兮跑上來問:「贏了多少?」張秋生沒說話,默默地回到座位。李滿屯與孫不武不知怎麼回事,傻呼呼地跟著他。
張秋生掏遍全身口袋,一共掏出五疊美元交給坐在身旁的那個女人,說:「這是剛才從瓊斯那兒贏來的錢,全部交給你。一個人漂洋過海遠走他鄉不容易,這錢給你墊個底。萬一被騙了好有錢回家。」
女人眼眶裡噙滿了淚水,嘴唇顫抖著無語凝咽。張秋生見這樣乾脆拿過她的旅行包,將錢裝進去。一邊裝錢一邊說:「美國我也不瞭解,沒有什麼好的建議給你。反正一切要小心,不行就找中國使領館。」
李滿屯與孫不武似乎明白了,這個農村大姐一個人出國肯定很困難。老張發了善心,正在積德行善。他們猜的不全對,但也相差不遠。
但另一個人也看到了這一切,想的卻與實際相差十萬八千里。這人就是時盈盈。她從張秋生進候機大廳就一直注視著他。雖然聽不清說些什麼,但一舉一動卻看得清清楚楚。
時盈盈見張秋生拿出五疊美元給那個不相干的女人。不用說,看那五疊的厚度就是五萬。時盈盈那個氣呀,當場就想衝上去罵人。昨天張秋生將手上的九千美元全部給了她。時盈盈嘴上沒說,心裡卻非常高興與感動。
時盈盈不是不懂事的女孩,也不是十分愛錢。張秋生能做到這樣,說明他們是真心道歉。自己不是一點錯都沒有,人家都沒怪她,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又是賠錢。這些男生其實挺好的,就是脾氣太壞。不過能耐也真的是大,會打架會編故事。嘻嘻——。可惜張秋生被除名了,否則到了日本倒可以與他多接觸。
可是,一個剛認識的,毫不相干的農村婦女,這該死的傢伙一出手就是五萬美元。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就是一敗家的,根本不拿錢當錢。他給我的九千根本就不是誠心誠意,完全是敷衍了事。
時盈盈越想越氣。覺得自己被騙了,被愚弄了。這個張秋生侮辱我,誣陷我,拿一點他完全不當回事的錢糊弄我,然後輕鬆過關。我,我,我還沒他一點辦法。
不說時盈盈在一旁咬牙切齒。那女人擦擦眼淚,將那琴盒交給張秋生,說:「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放在你這兒抵押。我什麼時候有錢了,一定會贖回來。」
張秋生打開琴盒,他對小提琴鑒別一竅不通,憑感覺知道這是一把好琴。他不是好出風頭之人,但在這兒極其無聊的等機,拉拉琴也是消磨時間的好辦法。
前世有許多學不會或學不好東西,今世卻稍微練習一下就會並精通。上次在烏克蘭草原拉奇普裡安·波隆貝斯庫的《敘事曲》,完全是憑前世的印象。剛開始非常生疏,漸漸就開始熟練,到最後就已經非常熟練。
與邊境的神靈之戰別的不說,音律對人的情緒影響他可是一直在琢磨。張秋生首先拉了一曲帕格尼尼的《無窮動》,接著又拉了一首《降e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還是帕格尼尼的。
這兩首曲子的難度相當大。尤其是《無窮動》很多人拿來做快速跳弓練習曲,整首曲子像洶湧奔騰的河流一瀉千里。而《隆e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號稱集中了所有小提琴技巧。
張秋生如其他人一樣,也是使用d大調演奏。華麗而又漂逸,浪漫而又詼諧。張秋生的二重泛音與跳弓技巧幾乎達到了完美的程度。
嘈雜的大廳安靜下來。而那女人顯然是行家,眼睛一下變得更加明亮。微微張著性感而又不誇張的小嘴,如癡如醉地聽著如歌的小提琴曲。
其實像這樣的純音樂以前張秋生並不感興趣。他那好動好玩的性格以及年齡小,使他耐不住性子坐那兒欣賞音樂,更不要說去拉去吹或彈奏枯燥的練習曲了。所以在媽媽的要求與姐姐的帶動下,他什麼都學卻什麼也沒學好。
這次從俄羅斯回來,張秋生向姐姐說了邊境神靈之事,以及自己對音律影響人心的感悟。張秋生的感悟是專門琢磨惡作劇,好好的東西他偏要研究如何禍害人。
比如那個巴巴拉庫茲,明明是非常好的排毒養顏塑身減肥的好東西。他偏偏只考慮讓人拉稀。再比如那個什麼銅錘陽諾亢或癟食陽諾委,明明是那些男科疾病患者苦尋不著的治療方法,他就是用來害人。
張秋然可不像弟弟。她將弟弟拉進方寸小築。這兒是個好地方,不受外界干擾也不打擾別人。她詳細詢問了弟弟與神靈對抗的過程,以及中間出現的種種異象,還有弟弟對這些異象的研究結果。
張秋然對弟弟嘴裡隨便唱一首歌或一聲叫喊,都能讓人神思恍惚甚至浮想聯翩大感興趣。跟著弟弟後面學了一陣後,張秋然改用樂器。首先就是用的小提琴,拉的就是這兩道曲子。她以前總是拉不好帕格尼尼,自從暑假之後她現在是越拉越順手,越來越喜歡。
張秋然逼著弟弟好好拉琴,她說:「你不能成天琢磨那些惡作劇。也要想想引導情緒健康向上樂觀開朗,以及安靜放鬆。還有好好練練樂器,可以陶冶性情提高素質。以前你老是坐不住,現在應當可以了。」
見弟弟老大地不情願,張秋然又說:「你不是天天把泡妞掛嘴上嗎?學好樂器也有利於你的泡妞大業。看上某個女孩,你總不能直著嗓子朝她叫喊吧?」
張秋生終究沒有姐姐那麼小資,他認為自己本質上就是一粗人,沒必要去裝文藝青年。
最後他還是拉了《敘事曲》,他喜歡奇普裡安·波隆貝斯庫。現在已經比在烏克蘭大草原上拉得好多了。技巧上已經不成問題,受到邊界神靈的啟發對音律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感悟。雖然沒有用音律惑人,但對樂曲的感情處理已臻化境。
大廳裡的人們一會兒彷彿置身於地中海巉巖林立的海岸,海風捲起層層白浪撲向腳邊。一會兒又好像來到蒼茫的烏克蘭草原,一會兒又似乎處在白雪皚皚的西伯利亞。大廳裡各國旅客都有,你是哪國人你就如同回到了你的家鄉。
音樂沒有語言障礙。這不僅表現在欣賞的人不分國籍,不分地域與種族。也表現在一些難以用語言述說的感情,卻能用音樂很好的表達出來。
張秋生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前世的苦難,家破人亡,自己流離顛沛。或牢獄裡的生活,或江湖上的流浪。對親人的思念,對仇人的恨。
旋律經過一個變奏,變得舒緩而又溫馨。人們的情緒被拉到童年時光,正與蹣跚學步的他或她在一起嬉戲玩耍。
張秋生轉而訴說他今世的故事。他與宿舍裡小夥伴們愉快的成長,在池塘邊在大樹下渡過無數快樂的時光。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唱歌。他們發著誓,今生有福同亨有難同當。
此時的樂曲非常的歡樂。歡樂中有對生活的熱愛,對親人的依戀,對美好事物的嚮往。
然後又是一個變奏,樂曲變得優美而又深情。一個小伙子向心愛的姑娘傾訴著衷情,水一般的溫柔,綿綿不斷的思念,姑娘卻在他的面前漸行漸遠。
痛苦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淚眼中卻看見姑娘已變成少婦。少婦幸福的挽著丈夫牽著孩子,在依舊是孑然一身的小伙子面前走過。
樂曲充滿茫然的惆悵,心碎的痛苦,時而激越時而低沉。樂曲在前面的路不知如何的迷茫情緒中漸弱,直至終了。
大廳裡很安靜。音樂深深打動了人們。同樣的音樂感情,在不同人的心裡有著不同的故事。周圍傳來哭泣聲。瓊斯的頭埋在雙膝間,身子輕微的顫抖。而那女人早已泣不成聲,大顆的淚珠滴在懷中的琴盒上。
周圍其他人各有各的表情,有的面露微笑,有的淚流滿面,有的低頭沉思,有的凝目望著窗外濃濃的大霧思緒卻已飛向了遠方。
人生活在這個世上,誰沒過幸福與苦難,誰又沒有享受過甜美與酸楚?平時人們將這些深藏在心底,忘我的去學習去工作去奮鬥去拚搏,只在偶而的不經意間被一句話一個場景一場畫面一幅美術作品一段文字一首音樂而打動,從而沉浸其中敞開心扉,過去的痛苦此時也變為美好連同著原本的甜美而感動。普希金不是說過嗎?一切都將逝去,而逝去的將變為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