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趕往省委會議室的時候碰到了秦朝勇,這讓他很意外。原以為是一次小型的碰頭會,可是連秦朝勇都接到了通知,那就代表全體在家的常委都會參加。秦朝勇證實了張鵬飛的判斷,他說剛和田立民通過電話,要不是他正在松江調研,也會參加今天的會議。
「省長,到底什麼事,搞這麼突然不說,還如此興師動眾?」秦朝勇滿臉好奇地問道。
張鵬飛搖搖頭:「不知道啊,聽說是國企改革的問題,應該是老鄧的監察推進組發現了問題!」
「呵呵,看來對國企改革工作,老鄧還是很上心的。」秦朝勇微微一笑。
張鵬飛很認真地說道:「這也是好事,朝勇,如果真是國企改革的問題,我們應該支持他。我曾經說過,無論牽扯到誰,只要在國企改革攻堅戰中辦錯了事,那就要嚴辦!」
秦朝勇怔了一下,隨後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這是國企改革工作領導小組的決心。」
兩人走進會議室,只見馬中華、孫常青、鄧志飛、馬元宏等人全到了,就連延春州委書記李瑞傑也在場。李瑞傑並不是省委副書記,辦公地點在延春,今天參加碰頭會,這只能說明他正好到省城辦事。
「鵬飛、朝勇都來了,我們開會吧。」馬中華推了推面前的茶杯,看向鄧志飛說:「說說你的發現。」
鄧志飛十分嚴肅,掃視了一圈在坐的常委,單獨看向張鵬飛說:「張省長,我今天提議召開這個碰頭會,主要目的是想談談監察推進組在監督國企改革過程中發現了一點問題,情節十分嚴重,我拿捏不準,只好把大家叫來了。」
「哦,有這樣的事?」張鵬飛微微一笑:「看來當初選擇鄧書記掛帥監察推進組是對的,這麼快就有成果了!」
秦朝勇附和道:「是呀,自從鄧書記參加了國企改革工作領導小組後,那可是兢兢業業,頭髮都白了。」
鄧志飛皺了下眉頭,看似秦朝勇在誇他,可是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那麼的不對味呢。
「老鄧,天都黑了,你就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孫常青不鹹不淡地說,一句「老鄧」分明沒把鄧志飛的地位放在心上。雙林省的常委中,孫常青無疑是一位特例,看似他現在沒什麼實際權利,只在政協那邊能說上話,但是別說是鄧志飛,就連馬中華也要禮讓他三分。任何人都清楚孫常青這個副書記兼政協主席是上頭的無奈之舉,最近幾年隨著上頭提出減副,一般省份也就只有一位專職副書記。可鄧志飛搶了孫常青這個位置,上頭又無法將孫常青拿下,只好讓他繼續干常委,同時兼任政協主席。相信只要下屆孫常青一退,那麼雙林省的副書記就只有一位了,而且很有可能兼任政協主席。至於下屆副書記兼政協主席是不是鄧志飛,這還難以確定。像秦朝勇、馬元宏都有這個能力,而且口碑都比鄧志飛強,因此這也是馬中華最近憂心的問題。
鄧志飛十分不爽地看了孫常青一眼,緩緩打開文件,說:「監察推進組在延春的白川縣發現了一點問題,是關於白川縣金山礦業的。」
張鵬飛聽到是白川縣的問題,心中明瞭,已經猜出早上趙金陽為何要提出見他了。
「金山礦業?」秦朝勇皺了下眉頭:「這家企業我知道,是一家老牌開採金屬的企業,早在幾十年前就開始開挖銅礦,只是由於設備落後,不注意環境保護,幾年前就停產。後來開始勘探金礦,在白川縣野人溝發現了金礦,可是無力開採,只好將公司重組,出賣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這家企業可以說完成了部分的國企改革,此次二次出賣應該很容易才對,怎麼會有問題?」
鄧志飛點點頭,心痛地說:「是啊,朝勇說得很對,這家企業早在三年前就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賣給了私企,可問題就出現在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上,據監察推進組的粗略調查發現,三年前金山礦業出賣股份存在著大量國有資產流失的現象。推進組在調查中遇到了當地政府的阻撓,現在已經有證據表明當地政府有**的嫌疑!」
「具體情況是怎麼樣的?」馬中華問道。
「據我們初步調查,金山礦業在三年前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市值八千萬,可是最終卻以三千六百萬的價格賣給了一傢俬企。現在,白川縣將金山礦業的國有資產估算為五千萬,可是據我們調查,金山礦業的國有資產超過了一個億。這就是問題的所在。當我們與金山礦業的員工,幹部接觸時也發現,金山礦業在轉讓中並沒有公開、透明,而是暗箱操作,員工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起國企股權買賣中,白川縣的幹部,特別是縣委書記趙金陽存在很大的問題!各位,白川現象可以說是一個典型,我看省國資委應馬上介入調查!」
秦朝勇看了眼張鵬飛,見張鵬飛沒說話,他也就沒開口。在坐的各位都清楚白川縣縣委書記趙金陽曾經當過張鵬飛的秘書,鄧志飛突然提出調查趙金陽,其目的顯而易見。在坐的各位不由得都將目光看向張鵬飛,而張鵬飛仍然在慢條思理地喝茶。
鄧志飛接著說道:「三年前,趙金陽是白川縣的縣長,後來由於在經濟工作中有進步,被提為縣委書記。可是我沒有想到,他的進步是建立在國有資產的流失上!」
「志飛,現在還沒有調查的結論,話不能說得這麼絕對。」馬中華出言制止鄧志飛,看向大家說:「如果志飛說得是事實,那麼這件事的確是一個典型,大家都談談看法吧。」
李瑞傑看向鄧志飛,深思道:「儘管金山礦業的股權出賣存在問題,但現在並沒有證據表明這與趙金陽有關係,也許是其它幹部參與也說不定。所以我認為可以調查,但是不能直接調查趙金陽同志吧?我對這位同志還是瞭解的,他的官聲很正,應該做不出這種事。」
張鵬飛愣住了,不解地看向李瑞傑,不明白他怎麼替趙金陽出頭。鄧志飛今天擺明了是要針對自己,按常理李瑞傑沒必要開口啊?張鵬飛一想也就明白了,看來趙金陽與李瑞傑的關係很要好。趙金陽一定是想雙保險,所以才會聯繫自己。
「瑞傑同志,趙金陽是當年的縣長,現任的縣委書記,無論如何,他是有責任的。」鄧志飛語重心長地說道:「一位幹部的好壞,可不能看表面啊!」
李瑞傑溫和地笑道:「趙金陽是延春的幹部,此次國有改革,延春也是重頭戲,現在白川出現了問題,我這個州委書記卻不知道,呵呵……我也有失職的責任。」
張鵬飛聽到李瑞傑這麼說,心中更加明白了,看來李瑞傑是不滿鄧志飛事先沒有通知他。鄧志飛自然不是想瞞著李瑞傑,白川的問題在省委高層應該只有他自己知道,看馬中華的表情也是剛剛知道不久。鄧志飛的目的很明顯,擔心提前放出風來被自己知道,所以瞞過了所有人。但是他連自己人都沒事先勾通,也難免李瑞傑不滿了。
鄧志飛也知理虧,便笑道:「事發緊急,我也是剛接到消息,還沒有來得及與瑞傑同志勾通,這是我工作上的失誤,可並不是有意瞞著延春的領導班子。瑞傑同志在這件事情上是沒有責任的。」
李瑞傑笑道:「這我理解鄧書記事先不通知的原因,你也是擔心走漏了消息嘛!」
張鵬飛暗想鄧志飛同之前相比變得聰明了,他這麼一解釋,李瑞傑也就不好再揪住此事不放。馬中華點點頭,說:「那大家就談談對於這件事的處理吧,其它的先不要談了。」
鄧志飛把手上的文件交給馬中華,說:「這是工作組暫時的調查結果,有大量的數據和金山礦業的員工證明白川縣對金山礦業資產的估算存在問題。」
馬中華拿在手裡翻了翻,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國有資產可就損失上億啊,省長,你看看吧。」
張鵬飛將鄧志飛的調查報告看了看,點頭道:「看來此事是真的了!」
見張鵬飛認可了這份調查報告,鄧志飛微微一笑,但馬上將笑容收住,擺出一副沉痛的模樣,說:「省長,趙金陽曾經給你當過秘書,你對他應該很瞭解,你就談談接下來的處理吧。」
張鵬飛擺手道:「趙金陽給我當秘書,那是十多年前事情,我回到雙林省後還沒和他見過面,這十多年來他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我可說不清。不過我的態度很明確,一定要查下去,如果發現白川縣的領導班子確實存在問題,那就要進行處理,在這個節骨眼上,拿下這個典型也未償不可!」
鄧志飛一愣,還以為張鵬飛會保下趙金陽,卻沒想到他是這個態度,有種失策的感覺。李瑞傑也很意外,他本想著張鵬飛出言保下趙金陽,然後他再順水推舟說幾句好話,爭取不將趙金陽的問題擴大。趙金陽這些年可是沒少給他送東西,他知道白川縣的問題不能不查,但想保下趙金陽這個小小的縣委書記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張鵬飛必須流露出這樣的想法。可張鵬飛分明是想抽身事外,看起來他與趙金陽並無任何關係。李瑞傑犯了難,心想只能暗中和鄧志飛通通氣了,可問題是鄧志飛擺明了想讓張鵬飛難堪,不知道他能否手下留情。
張鵬飛表了態,秦朝勇馬上說道:「我同意省長的意見,此案就由鄧書記牽頭調查吧。」
鄧志飛清了清嗓子,說道:「但是這個調查的度……趙金陽怎麼說也給省長幹過秘書,如果此事傳出去,會不會對省長的影響不好?」
「呵呵,鄧書記不用替我著想,當年趙金陽給我當秘書時,我只是琿水的一個縣長,現在過去了十幾年,既使是傳出去,難道外界還會認為他的**和我有關係?」
「不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鄧志飛在與張鵬飛的鬥爭中,第一次感覺這麼痛快,笑道:「我只是擔心影響,無論是對省長個人還是省政府都……不好看吧?」
秦朝勇見鄧志飛非要將此事往張鵬飛的身上套,就有些不高興了,皺眉道:「這和省政府、省長有什麼關係?難道說任何一個幹部出了問題,當領導的都有責任?按鄧書記的意思,那延春的領導是不是也要受罰?」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我就沒什麼後顧之憂了,我會認真調查出一個結果的!」鄧志飛頗為得意地說道。
李瑞傑冷笑道:「當然還是要注意影響,這是全省的事情,不是某個人的事。總不能因為白川縣的問題,就讓整個延春的聲譽受影響吧?」
「那是,那是……」鄧志飛心想今天會後要請李瑞傑喝杯酒了,自己要調查白川,怎麼說也要過了他這一關。今天突然將白川縣的事擺出來,雖然打擊了張鵬飛,但也得罪了李瑞傑。大家雖然同在一個陣營,但李瑞傑可不是鄧志飛提起來的,他只聽馬中華的話。
馬中華見張鵬飛對調查趙金陽並無反感,便說:「那這件事就由國企改革工作領導小組負責吧,沒必要上常委會了。」
張鵬飛點頭道:「我有一個想法,國企改革剛進行準備工作就發生了這件事,那證明我們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早在起草國企改革文件時,我們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此大型的改革,肯定有一些幹部徇私舞弊,我認為應該由國資委、省紀委、監察廳等相關部門組成調查組對全省之前已經改制過的企業進行摸底,看看是不是還有白川縣類似的情況發生。發現情況就要嚴肅處理,這對今年國企改革工作中的幹部也有一個警視的作用!鄧書記一向工作認真,就讓他再兼一個調查組的組長吧,這樣一來,從監督到調查都由他來負責,也省得多重領導致使工作失誤了。」
秦朝勇眼前一亮,暗歎張鵬飛的反手推磨聰明,立刻笑道:「是啊,省長的這個提議很好,鄧書記工作認真,非常適合調查**案件。」
「這個……」馬中華知道不妙,但他又不好反對,看向鄧志飛說:「志飛,你認為呢?」
「我覺得……」鄧志飛也知道中計了,但卻不知道如何拒絕。
趁著他猶豫,張鵬飛馬上說道:「鄧書記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是擔心兩手一起抓精力不夠,但我們大家還是相信你的!」
「那……那就這樣吧。」鄧志飛被逼得無奈,只好硬生生接下這個重擔。
馬中華和馬元宏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搖搖頭,他們都明白張鵬飛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雙林省的國企改革早在幾年前就已進行,只不過進展緩慢。但松江、平城、延春的一些市縣企業有的已經完成改制。張鵬飛趁此機會提出對完成改制的企業重新調查,等於是將這個得罪人的差事又交到了鄧志飛的頭上,最關鍵的是這些地方都是馬家軍的地牌。鄧志飛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將面臨著自己人調查自己人的麻煩。趙金陽事件一出,張鵬飛是有些背動的,但是他這麼一提議,反而將鄧志飛逼上了絕路。
張鵬飛見鄧志飛不得不答應,笑道:「這樣一來我省的國企改革將會減少國有資產的流失,同時對我們的幹部隊伍也是一次肅清,鄧書記將功不可沒!」
鄧志飛惡狠狠地咬著牙,板著臉沒接話,心裡把張鵬飛罵了一百八十遍。剛才那點勝利的喜悅也煙消雲散了。
「鄧書記,您牙疼嗎?」看著鄧志飛那比哭還難看的臉,秦朝勇打趣道。
「哦,那個……是有點不舒服。」鄧志飛被人看破心事,臉有些紅。
「沒其它事,那就散會吧。」馬中華不忍再看鄧志飛丟人,宣佈散會。
張鵬飛一邊起身,一邊望向鄧志飛笑:「鄧書記,您今後的工作量很大,不但要負責省委,還要照顧國企改革,同時還要盯著調查,身體要緊啊!」
鄧志飛尷尬地笑笑,低著頭沒應聲。
秦朝勇同張鵬飛一起走出會議室,笑道:「省長,您真厲害!」
「呵呵,鄧書記才厲害呢!」張鵬飛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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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元宏跟著馬中華回了辦公室,剛關上門,剛才在會議上沒開聲的馬元宏就擔心地說道:「馬書記,老鄧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那能怎麼樣?」
「國企改革的重點工作在松江和平城,這項工作想不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都難,萬一……」
「查吧,他不是喜歡查嘛!」馬中華無奈地看向馬元宏:「元宏,看來志飛……難以勝任現在的職們!」
馬元宏嚇了一跳:「您的意思是……」
「元宏,將來省委的工作還要靠你啊!」馬中華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馬元宏的肩膀,並沒有多說話。
馬元宏若有所思,心想難道馬中華已經對鄧志飛徹底失望了嗎?不過,這未償不是馬中華激勵自己的話,像馬中華這種人,總是喜歡拋出模稜兩可的話讓下屬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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