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和讀著這祭文,頗不是滋味。
「看樣子楚天闊很是後悔當年做過的事兒啊!」壯漢微微歎息。看來,楚天闊後來在這裡遇上了菊隱老人,以菊隱老人為師,浪子回頭。也算是奇遇吧。只是他們又為何會在此相逢?是萍蹤浪跡的偶然,還是……
謝君和盯著「不除凶魔,不出凶嶺」八字,凝視良久,又望見自己手裡酒葫蘆上的題詩——這是怎樣的誓言啊?誰又相信這是放浪形骸的人立下的誓言?
他突然又想起秦石所講述的江韶雲的故事,江韶雲與楚老莊主也有一段不小的交情,他出現在烽火嶺,不太像是偶然。菊隱老人又為何選擇此處為生命的終點呢?
「老怪物!出來!」謝君和仰頭大喝,卻只聽松濤陣陣,絕壁回音,片刻,一切都恢復了沉寂。他仍不死心,又吼喝一聲:「老頭兒,你連你徒弟都不想見了?!」
沒有動靜。
謝君和明白,老怪物剛才一定就在這附近。既不願現身,自是因為不願見他。
這怪老頭,連他自己是誰都不認,又怎會告訴他菊隱老人之事?他暗中做的那麼多事,又有哪一件是他願意親口承認的?默默收起酒葫蘆,懸於腰間,只希望下一次見到老怪物的時候,有機會還給他。
「這村裡的人,都是因為凶魔而死麼?」凌遠聲仍死死地盯著石碑,細細地讀。
謝君和點頭道:「白衣聖使作祟……數十年,烽火嶺沒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凶魔為何殺人?」
「不知道,因為沒有一個知道真相還敢開口的活人走出這裡。」謝君和長長歎息一聲,輕輕拍了拍石碑沿,「連他都沒能走出去……」
菊隱老人的實力,自不必說。一種抑鬱而恐怖的氣息在二人間瀰漫。
凌遠聲定了定神道:「楚天闊的這祭文,最後一句話,就是寫給這些凶魔的?」
「應當是吧!」謝君和點了點頭。
「甚是氣魄啊……我若一路追著他不放,豈不讓這些凶魔得意了?」
謝君和向凌遠聲故作輕鬆地一笑:「唉,凝香閣那書生若是同來,還不得高興壞了?多好的故事!」於看客只是個故事,於親歷者又怎是故事而已?多少年,多少人,巴不得逃離魔掌,卻竟有兩個人堅守在惡魔的榻旁,不為人知,年復一年。
只是終於沒能守住這片寧靜……
語落,竟沉默良久。
「喂,」凌遠聲忽道,「楚天闊果真救了我?」
謝君和點頭:「他說,當年之事,其中有誤會。」
「又有什麼誤會不能解釋?」凌遠聲話鋒一轉,似乎與先前的態度極為不同了。
「想是不願讓人知道的事兒吧!這老怪物!」謝君和斜眉一挑,「看來今日要找到他絕非易事。」
凌遠聲卻朗聲大笑:「今日找不到,還有他日。我信你一回吧!下次與他見面的時候,我會先問他個所以然。」
謝君和認真地望著對面的臉,斂了殺氣,卻立刻又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樣子:「那麼,下次見我的時候,請我喝酒?」
「呵!」凌遠聲慨然一聲哼,「你怎知我不想殺你?要知道你可是楚天闊的徒兒!」
謝君和冷笑三聲,捋了捋自己略有蓬亂的濃胡茬:「倒是不錯,或是打得贏我,或是請我喝酒。打架和喝酒,人生兩大美事。」
「我現在打不過你,怎知我三年後打不過你?說定了,三年後我去逐羽劍派找你!」
「你找謝君和。」
凌遠聲略有些恍惚,一臉吃驚,而後又半帶狐疑:「紫羽黑煞……逐羽……劍派——最霸道的劍客?」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謝君和腰間所懸著的紫色石頭。
「逐羽劍派頭號無賴。」謝君和大笑道,「我可不像那老怪物,做了事兒不敢認,雖然嘴貧人賴,不過有人請喝酒的美事兒絕不會說不。」
「哈哈哈哈!爽快人!」凌遠聲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謝君和瞬間覺得這大漢到底有幾分蠻力,冷不防差點兒被拍散了架。話說這膀大腰圓的身架,本就是塊練武的好材料。
耳畔卻突然一聲鶴唳般的嘯響。
「江韶雲這混賬!」謝君和的黑袍一揚,一掌將凌遠聲推出五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