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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七撥雲見日下 文 / 清月冰藍

    然而,江韶雲覬覦的,卻是楚家歷代相傳的紫玉令?自命清高的楚家哪裡會和這妖邪之術扯上聯繫?楚濤更加茫然了。他把逐羽短劍、金印、紫玉令放在風若寒面前,追問不止。

    風若寒大笑不止:「少主越來越性急了啊!」說著,他把楚濤領去屋裡的琴桌前,又是一道考題:長河吟曲可曾記得?

    這可難不倒楚濤:穩坐琴前,抬手一拂,那激昂澎湃之音便從七弦之間傾瀉而出,宛若江水洶湧,一往無前。萬里卷怒濤,一劍定乾坤——這首從小便熟諳於心的曲子,是父親和風前輩手把手教會他的,言猶在耳。

    豈料風若寒突然出手按弦:「殺音如此之重,老朽恐難為師了。」

    楚濤慌忙起身行禮致歉。他當然記得風若寒的話:琴音以清和淡遠為上品,兼具幽古雅潤之氣。殺伐之氣乃是琴家大忌。只是不知何時起,指間的長河吟曲再不如少時的沉靜。一起手,繃緊的琴弦總暗藏著沙啞,到激越處,騰騰的殺氣如奔騰的千軍萬馬一般不可遏制。似乎,琴曲已不再受他操控。

    風若寒搖頭:「琴為心聲,少主志在乾坤,不必勉強。只是此音,實乃大凶之兆。隱藏鋒芒多年的逐羽劍派怕是要有一劫。」

    窗外葉聲簌簌,楚濤離座,望向竹林一片靜謐:「先生教我,不平則鳴,學生斷不敢忘。逐羽劍派古訓必不能葬送於楚濤之手。」

    「我卻未曾教你奮不顧身——」風若寒幽幽地歎息。這個我行我素慣了的徒兒早就一心只剩了逐羽劍派,任誰都拉不回了。

    「先生到底還是沒有說,這紫玉令和短劍裡藏著什麼秘密。」

    楚濤纏得緊,風若寒實在推辭不得:「逐羽劍派的秘密,其實藏在長河吟曲之中。只是這靠著掌門口耳相傳的曲子究竟有何玄機,誰都不清楚了。外界笑談逐羽劍派在黑石崖下枕著千年寶藏,皆是不明所以之人姑妄傳之。短劍與紫玉令是破解此曲奧義之鑰匙,唯有緣之人能識其面目。這是楚原大俠留下的告誡。甚至連他都不知道,這首曲子何以與短劍金印紫玉令一起被逐羽劍派掌門歷代相傳。未知少主是否與此曲有緣,能破解玄機,還其本來面目。然此曲一出,江湖上免不了又該起一陣風浪。江韶雲先得短劍,後又覬覦紫玉令,許是聽說了什麼吧。」

    楚濤不可置信地細細端詳短劍,實不知有何奇異之處。

    窗外,白鴿撲楞著翅膀,盤桓院中,楚濤一出屋子,它就輕捷地躍上肩頭。展信一閱,忽而,凝重淒冷的黯然蒙上了原本清亮的眸。顧不得尚未解釋的疑惑,匆匆行禮告辭,只說改日再敘。字條在他手中飄然而下,人卻已到了柴扉外。

    風若寒順手拾起,展開只見:齊使冷氏,早備鐘鼓。微微搖頭,長吁著,把手中字條投入香爐。

    凝香閣。

    從烽火嶺回來的謝君和依然維持著自己蓬頭垢面的酒瘋子形象,找自己最鍾愛的角落翹著二郎腿,沉醉在酒香中,聽酒客漫談。

    多日不來,這酒這店也都換了味兒。左樓一張張棋局正膠著,右樓的雅士們指點著一幅幅書軸畫卷評頭論足。主樓的戲台上,時不時有些流浪藝人或彈唱或評書,給酒客們添上些熱鬧氣氛,江湖人大多仍嗅著酒香而來,在紛紛擾擾的大堂稍坐。後樓棋牌骰盅嘩嘩作響。另有花園一片,亭台樓閣之中,美人婀娜的身段時不時飄過,在管弦絲竹聲裡輕歌曼舞。比起原來眾生百態交雜的圖景,更吸引了富商公子諸多名流。這裡的主人竟已換作了烽火嶺外與他交過手的嫣紅。

    微酌慢飲,謝君和的視線追隨著這個女人慇勤招呼客人的身影。天生尤物。細軟似蛇的腰肢,彷彿流動一般。不必搔首弄姿,只魅惑一笑,蕩漾的秋波裡已把風姿韻味盡顯。甜美柔緩的聲音,只怕酒客們未飲已先醉。不知又有多少人,純是垂涎她的美色而來。她卻在酒客們餓狼一樣貪婪的目光裡,若即若離地進退自如。

    四下忽地寂靜。一樓的江湖人對門外來客肅然起敬。他卻旁若無人地徑直向謝君和走來。謝君和還牢牢粘在座位上,杯子懸在半空。不是因為不想起身,而是因為沒想到楚濤會到酒館來。在他愣神的時候楚濤已經坐到他的同桌:「怎麼,見到我不痛快?」

    愛理不理一斜眼,照喝不誤。

    一碗茶水立刻由嫣紅親自端著送到楚濤面前。

    楚濤疑惑地望向君和,君和抬眼用下巴指了指嫣紅。

    嫣紅巧笑一聲:「來來往往的有哪個不知道楚掌門?放眼南岸讓大夥兒不約而同起身的能有幾人,敢招惹謝大俠的怕更是非您莫屬。楚掌門的禁酒令和您的風流瀟灑一樣出名,嫣紅怎敢不知?」

    楚濤放聲大笑:「待我品過你的茶,看看是否同你的嘴一樣讓人歎服。」

    「老大要是說聲好,我這兒哪還怕沒生意?」

    「老大?」他搖頭,「說得我好似土匪頭子。」

    「我卻覺得老大這兩個字好,粗是粗了些,不過自是有味可品。做老大得照顧著弟兄,擔著風險,和大家過一樣的日子。不像那掌門之類一聽就想到權勢。在這江湖做得真正像個老大的,除了您還有誰?」她淨揀著些奉承之言。

    他一手端茶一手扶蓋,輕撇開茶沫,嘬了一小口,放下茶碗道:「這茶也如同你所言,粗了些,但有味可品。禁酒令讓你少了的生意,可以用茶補。」嫣紅得了這話便如獲至寶般離去。

    「怎麼認得她的?這樣精明能幹的女子可不多見。」

    君和永遠改不了那沒個正經的腔調:「啥時換了口味兒?」楚濤不言,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嘴角微微牽動,眉間被一閃而過的苦澀收緊,忽又鬆開,似笑非笑間頗有些玄妙。君和不由地正襟危坐,老老實實把烽火嶺外與嫣紅交手的事告知楚濤。唐耀的人明目張膽地安插在黑石崖,必有所圖。

    「他們不動,我也不動。」楚濤從從容容放下杯盞,「總是喝酒,甚是無趣。隨我走趟黑石崖?」

    「又去看長河?無趣!」謝君和賴在原地不肯動。

    楚濤順手一提他預備沽酒的葫蘆就往外去。謝君和一急竄身而起。

    楚濤大笑:「兩匹馬,你先挑,先到黑石崖為勝。我若輸了,預支你三個月酒錢,你若輸了,三個月不准喝酒。賭不賭?」

    「廢話!」謝君和連個招呼都不打地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說書人在他身後憋不住笑。嫣紅問他笑什麼,他笑得更歡:「想起個故事。」酒客們一聽「故事」,迫不及待圍攏,直待他展了紙扇,步向戲台,悠悠然開講來。

    飛馬似獵鷹一般在山道上馳騁,馬蹄聲響若戰鼓,馬鞭如霹靂。

    黑石崖頂,楚濤孑然而立。陽光衝破雲層,射向東去的大江,新綠已悄然萌發,一片片嫩枝在微寒的風裡顫動。再過不久,便是花草爭艷的時節。石階、石亭積雪未融,尚可見斑駁的白。此處人跡罕至,他卻時常來這裡,凝望飛雲翻滾下的長河水,還有對岸起伏的輪廓。也是個欣賞日落的好地方。

    謝君和的一身黑仿似烏雲一樣壓來:「瘋了嗎?是騎馬還是玩兒命?」

    「你輸了。」楚濤揚了揚手裡的酒葫蘆,奮力一拋扔下萬丈懸崖。

    「喂!」謝君和火冒三丈,卻已來不及阻止。

    「願賭服輸。」

    謝君和干愣愣瞪了他半天,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一賭氣坐到樹下翹起二郎腿:「輸便輸!」隨手撥弄起滿地風中招搖的草葉。只怪自己心血來潮答應了與他賽馬,難怪跨出凝香閣時那說書人偷笑不止。細想來,自己怎麼都是輸:當年南岸賽馬會多少英雄都擋不住楚濤一騎絕塵,何況這條山道他已跑了二十年,多少溝溝壑壑,再熟悉不過了,哪有輸的道理?楚濤本就有意不准他喝酒,找個借口罷了。

    「那凝香閣要是出什麼事我可不管了!」

    楚濤半分不妥協地下令:「今天起,你住楚府後院,負責楚府戒備與齊家特使的安全。至於人手,汪叔已指派。若不足,憑紫玉令隨時抽調。他們就快到了。」

    「派出個誰來要那麼興師動眾?」

    楚濤慘淡一笑,吐出三個字:「冷鳳儀。」

    齊家特使竟是她?謝君和放聲大笑:「上回她和她哥一起來也沒見你這樣。」

    「閉嘴!」楚濤竟高聲吼了回去。

    只好一聲不吭地隨他的背影發呆。

    「齊爺准了她的主動請纓。有如此膽識,我楚濤佩服她。然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鏗鏘的聲音擲地有聲。楚濤已經太久沒有提起這個名字,自從冷鳳儀離開南岸,周圍人也再不敢提起。

    「窮折騰!」謝君和起身一抖身上的草灰,反掀起瀰漫的塵土,「我找汪叔去。」

    「你讓他日落在書房等我。」

    楚濤面對著江風,桀驁地昂著頭,儘管,陽光刺眼得緊。四野皆靜,空蕩蕩的天地間只剩了他和這石崖,默默注視著長河。多少江湖恩仇,皆因這一江水的阻隔而起。黑石崖的樹叢背後,是否還會走出昔日那樣穿著綠羅裙的女子,帶著陽光般的微笑,簇擁著爭顯妖嬈的花?不會了吧。他知道,純淨的年華早已被是是非非攪得零碎不堪。

    可他依然在原地等待,日復一日。

    冷鳳儀終於要回來了。

    黑石崖上的冷鳳儀卻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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