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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三山重水復上 文 / 清月冰藍

    然而,離了江韶雲的洞窟,秦石的心中卻更堵得慌。

    他沒有忘記,他是在南岸,和南岸盟首待在一起。南北兩岸已經紛紛擾擾你死我活了數百年。但剛才,與他直面江韶雲的是他一心要鬥敗的敵人。這敵人口口聲聲稱他為朋友,這敵人替他擋下了致命的劍招……

    「楚掌門的傷……」欲言又止的他百般尋找合適的話語。道謝的話他說不出口,不過那一句一時感慨的「死而無憾」早已洩露了心事。

    楚濤斜眼一掃,拋過一個冷笑:「沒事,還招架得住。可別把我想得太善良了,秦大少。」這略帶譏誚的語氣與紅霜鎮的敵意何其相似!

    愕然無措的依然是秦石:「畢竟你因我而受傷……」

    然而換來楚濤更大聲的冷笑:「江韶雲想以你的死為妙棋拉我入伙,我若不救你,豈不真上了賊船?我還不想毀了逐羽劍派,毀了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名聲。那些應付江韶雲的話可不能當真!我若不說你與我是朋友,怎麼保證你我還能繼續合作?你若真要把我當朋友,可是危險了!」

    秦石坦蕩道:「望江台素來願結四方好友,何懼多一個南岸客?將來,倘有一日兵戎相見,我自當先行退讓——秦石的承諾。」

    楚濤靜靜一揚眉,笑聲逐漸收斂在風聲的交雜中,意味深長的沉默而已。

    大概秦石的眼中,他楚濤永遠都會有劍指北岸的一天。

    三人才動身,卻聽得河谷口小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十多個人正往這裡趕。

    「什麼人?」君和大聲吼喝著拔劍向小路上殺過去,如同閃電。

    就聽一陣激烈的打鬥。待楚濤提著劍與秦石趕到,君和已經將一個人按倒在地:「哪兒來的山賊?想動什麼腦筋,說!」另一方則手足無措地圍著。

    被按倒的人約摸五十開外,身長八尺有餘,膀大腰圓,也是個練武之人。然而衣著華麗,更有些非同一般的氣概,顯然與一般山匪不同,至少也是個頭目。

    楚濤急跑著大喝:「住手!君和住手!」君和一時沒明白過來,那人趁勢一翻滾,從劍下抽身而出,在部眾的保衛下退到一邊。

    「混帳!」君和揮著劍要殺過去,「放肆!」望見楚濤的怒容,他才勉強收勢防備。

    楚濤向來者謙卑行禮道:「段前輩受驚了,屬下愚鈍,誤會一場。」

    這時謝君和才知道來人是段霆遠,段家寨的寨主。一聽「愚鈍」二字,他登時不樂意了,「噌」一聲收劍回鞘,抗議道:「你不早說,荒郊野嶺,他臉上又沒寫姓甚名誰,我咋知道!」

    段霆遠憨憨厚厚一笑,不與他計較。

    但楚濤疑惑道:「怪事,段寨主怎知我會在此地?」

    段霆遠一聽此問,更是驚訝:「不是楚掌門令我等在此接應的嗎?汪管家說,接到楚掌門飛鴿報信。莫非報信的不是楚掌門?」

    楚濤瞥一眼秦石,模模糊糊笑道:「或許是汪叔自己急著要接應我吧!」

    秦石知其依然防著自己,不由隨之而苦笑:到底楚濤的資歷要比他深了那麼多年。

    兩方一路寒暄,沒過多久就到達了段家寨。

    烽火嶺裡還有唐耀的馬蹄到不了的地方。幽谷深處泉眼無聲,段家的寨子臨水傍山,即便寒冬也不冷,照樣雜花生樹,水霧漫漫。這裡的人與世無爭。段霆遠做慣了絲綢生意,也把這片幽谷打造得水鄉一般婉約。竹寨防禦甚嚴,四面都築了三丈高的竹牆,六座五丈高塔依牆而建,設有崗哨把守四方。三扇寨門,一扇臨河,可直接通水路,一扇往後山,大門正對著山谷中的小路,一條小溪流淌而過。

    「哥哥,哥哥!」雪海前一刻還坐在大石頭上,捲起褲腿啪嗒啪嗒踢著溪水,激起一朵朵浪花來,一見到楚濤,立刻揮舞起雙臂,顧不上赤著的雙腳,蹦蹦跳跳要逃。

    與此同時寨門大開,迎出了是段家千金詩雨。雪海一見無路可逃,一閃身就貓到了她身後。她和雪海同歲,本也是美嬌娥,只因幼時一場大火在臉上烙下了印痕,整日蒙著面紗,只露出水靈的雙眼。她只見過楚濤一回,但楚濤的優雅是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可能忘記的。

    楚濤的眼睛閃著深邃的光:「詩雨小姐長成大姑娘了。」

    雪海吃醋似的走上前幾步,嘴噘得可以掛油瓶。

    楚濤輕輕揪了揪她的辮子:「幾天不見,見了我怎麼同兔子見了狼似的?看看別人家的女孩兒,哪像你這樣光著腳丫子抱頭鼠竄的?」

    她急得一撅嘴:「就知道要挨訓。哪有你這樣的哥,讓人擔心了好幾天,一開口就沒好聲氣!哥哥就是大灰狼!」

    楚濤彎腰拾起塊石子,作勢要砸過去,雪海趕忙一閃身躲出老遠去。恰好汪鴻也迎了出來,雪海忙躲到汪鴻的身後,只露著一雙忽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得意地暗自張揚。

    幾乎不笑的謝君和突然在楚濤的身後咧嘴一笑,發出冷冷一聲「哼」。

    就連秦石也隨之呵呵作笑。

    沒奈何的楚濤只好聳著肩向大家感慨著「疏於管教」。

    沒待汪鴻開口,楚濤搶先吩咐:「汪叔,帶雪海進去吧。容我們三個稍作休整,晚些時候再來找您。」

    秦石在一旁插話道:「是啊,不說不覺得餓,這會兒還真餓得不輕。」

    謝君和用手肘撞了撞楚濤,低聲道:「喂,段寨主不會和你一樣,是個滴酒不沾的怪物吧?」

    段霆遠聞言放聲大笑:「楚掌門,既然不是在黑石崖,謝大俠又如此辛苦,我請他喝酒,您不會怪罪吧?」

    楚濤苦笑著暗暗罵了聲痞#子,便隨著段霆遠等入了寨。

    暮色四合。掌燈時分的段家寨呈現出多日不曾有過的熱鬧。豐盛的晚宴,寒暄,碰杯,歌舞,各種聲音交雜。

    謝君和聞到段寨主珍藏的陳釀香醇,早顧不上周圍其他,一碗接一碗兀自喝得歡暢。

    楚濤只顧著與段寨主敘舊,商談著生意往來。

    雪海有了段詩雨的陪伴,玩性四起,笑得歡。

    秦石與葉曉聲做著看客,倒也愜意。

    唯拉長著臉的就是雖在上座卻被嚴加看管的齊恆,一刻不放鬆地盯著楚濤,兩眼僅剩了仇恨之光,卻又不能做什麼,只有悶頭喝酒,醉了也罷。

    最為焦躁不安的只能是汪鴻了。酒宴剛散,他就站到了楚濤身邊,似要說些什麼,楚濤偏偏打太極似的把他在嘴邊的話推了回去:「稍後再說。」

    他瞟了一眼不近不遠處的秦家二人,雖心領神會,卻更為擔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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