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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二針鋒相對下 文 / 清月冰藍

    秦石心知無路可躲,沉聲一笑:「你先走。有你這麼個朋友,秦石死在這兒也無憾了。」

    「可我還不能走……」楚濤再度穩了穩手中的劍,一笑置之。

    秦石旋即提刀而起,迎著那利刃,一陣狂舞,如雹似雪的銀光閃爍跳動連成密密匝匝的一片。彷彿天降一張刀網,開山碎石之力擊得洞窟的石壁轟轟然震響如雷,地動山搖。碎石組成的塵霧瀰漫在週遭。千刀斬,秦石最為驕傲的招式幾乎要把江韶雲的身影吞沒。

    然而塵霧中的江韶雲居然毫髮無傷。

    虛虛實實的刀叢,竟早已被他勘破。

    他毫不費力一抬手,秦石手中的問天刀便飄忽著彈開去。再順勢一揮劍,尖利的劍鋒緊逼向他的咽喉。

    秦石方寸大亂,急退數步,猛撞上身後的石牆。幸好,劍鋒只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紅印,江韶雲飛起一腳,秦石毫無招架之力地飛了出去,一頭撞在石壁上,恍惚間失去了知覺。

    楚濤怔了怔,只見紅色的血凝結在鋒刃端,須臾間黯淡下去,失了痕跡,鋒刃的光澤卻陡然增強,刺得人睜不開眼。

    江韶雲緩步走向秦石身邊,冷笑道:「楚少俠,你把他帶來的。只要他走不出去,我可以想像江湖上會有怎樣的局面。血流成河,我很樂意看到。你這烽火嶺之行太及時了。」

    江韶雲說的可不錯。楚濤早已明白了他的盤算。

    秦石若死於此地,秦嘯第一個放他不過。其次,江湖同道必然以為他是江韶雲的合謀者,而聲譽掃地。到時候逐羽劍派只怕又將陷入顛覆性的風雨飄搖中了。江韶雲很樂意看到那時楚濤自身難保,甚至只怕已經開始想像他到時跪地求饒求合作了。

    「可惜,你不會得逞。」

    楚濤毅然決然揚起的手中的劍,在江韶雲靠近秦石的瞬間。猛一記「蛟龍出海」,似一股蓬勃的力量凌空迸出,卷雲吐雨般操控萬物。閃耀的劍光把他逼退數步,失色的面容裡滿含著憤怒。遺憾的是,龍冥劍只割斷了衣袖,劃破了他前胸的衣襟。

    江韶雲萬萬沒想到即便只能用左手,龍冥劍依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後生可畏。既然你鐵了心要救那小子……」

    江韶雲即刻回劍橫掃,接連十幾招變幻莫測的快攻,逼得楚濤防不勝防,步步躲閃,咬牙守著最後的兩三步空間和江韶雲拉鋸糾纏,儘管心知糾纏不了多久。飄逸的龍冥劍面對同樣飄逸卻更沉著精妙的梨花劍施展不了半分,處處受壓制,比輕功,他更沒有體力施展,比內力,他本來就技不如人。楚濤很清楚,江韶雲只用了自己的三成功力與他周旋,不然,他和秦石必然無法活到現在。

    兩方的力量太過懸殊。

    但此刻他若不出劍,秦石就死定了。

    江韶雲返身就是雷霆般一劍,乾脆得不容他躲閃。飛沙走石,眼前一陣迷離,猛然一道寒光閃過眼前。

    楚濤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貫穿了自己的身軀。頓時,胸膛扯裂開一般疼痛,心也不再是自己的,綿軟地倒了下去。沒有血,他知道那不是劍,卻是一股像極了劍的力量。瀕死的絕望,不過如此。

    全身都隨著心口的劇痛而麻木、抽搐,提劍的左手靠著本能僵死在劍柄上,各個關節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心有餘,然,他已無力回天。

    江韶雲渾厚有力的聲音迴盪:「你和你爹一樣不識趣。」

    但是楚濤知道自己還活著。

    活著,就不能任其猖狂。

    活著,他就得做個劍客。

    楚濤緩緩地挪動著因劇痛而僵硬的身軀,逼著自己盡快在麻木裡復甦。一分一毫地移動,在江韶雲深不可測的逼視下,從容又艱難地以劍撐起身,靠著石壁。

    喘息、疼痛、虛弱,一切在敵人面前暴露無遺。

    他卻還可以沉著地笑。

    這笑讓江韶雲再度失色了一瞬。但只是一瞬,冷酷又回到了那張在楚濤看來蒼老如朽木的臉上,欣賞著到手的獵物一般打量著他:「小子,能接著我這一掌,有點能耐!可惜今日,你也就走到頭了。」隨即提劍,準備好揚起最後的攻擊。

    「交出紫玉令,還有轉圜的餘地。」

    楚濤並不答話,只固執地把劍橫在面前。

    江韶雲大笑了幾聲,放下劍,一步步逼近了楚濤,俯身,陰冷地逼視著他,帶幾分嘲弄:「你爹都鬥不過我,何況是你?」

    冷不防一顆石子飛來,江韶雲舉劍一削,石子居然也斷成了兩塊。他迅速覺察到來自另一個角落的威脅,然而那個角落只有黑洞洞的石窟罷了。

    楚濤的嘴角微微浮起笑意。

    隨之,謝君和肅殺的聲音從巖洞中傳來:「我來會會這老傢伙!」

    和秦石所想一樣,他從另一條路來。黑衣上臉上滿是塵灰,但步子一如往日殺氣騰騰。

    秦石頗有不滿:「你這傢伙剛才上哪兒去了?」

    他以為楚濤必然也會罵上幾聲,卻瞥見楚濤異常平靜的神情,實在有些看不懂了。

    「沒想到楚少俠手裡能人輩出啊!」江韶雲呵呵一笑,「與沈雁飛的身手不相上下。」

    謝君和喊話道:「老傢伙,你不是想要紫玉令嗎?在我身上,有本事砍了我!」

    楚濤呵斥道:「痞子,別說笑了,你見過紫玉令長什麼樣麼?」

    江韶雲愣了愣神,頗有些辨不清真假的茫然。

    「誰沒見過?不就是紫色的石頭塊兒?」謝君和說著就往袖底掏什麼東西。

    「君和,別上他的當,你真以為給了他紫玉令,他就會放我們走?」

    「我把紫玉令給他,你走。」

    江韶雲的嘴角浮現了笑意,似乎勝利已在眼前:「行啊,你若願意留下與我一較高下……」

    「絕不能給他!」楚濤匆匆向謝君和的角落奔去,似乎要阻止他。

    秦石還不明就裡,卻見楚濤焦急的神色中一閃而過的狡黠。於是立刻也跟了上去。

    「接著!」謝君和黑袖一抖,一粒灰白色的彈丸居然在江韶雲的腳邊炸響,洞窟裡頓時瀰漫起灰白色的煙塵,一下子什麼都看不清了,江韶雲憤怒的叫罵聲和咳嗽聲從他站立的位置向四周散去。但罵聲起處,更大的辟啪作響聲陣陣不絕於耳,隨之而來的是更濃密的煙塵。

    三人一閃身,藉著塵霧的阻擋,竄進了黑暗的石道中去。謝君和最後一個退出去的時候,洞口又是一聲猛烈的巨響,緊接著唯聽得身後辟啪巨響聲聲,似炸山開石一般,頭頂時不時落下石塊塵灰。秦石回頭再看,石道竟被堵死了。江韶雲的行跡,再也聽不到了。

    三人一刻也不敢停步,終於尋得水聲,一路沿水流飛奔,才見亮光。

    洞口,天幕早已換成火紅一片,黃昏了。花草繽紛,綠樹蔥鬱,飛瀑流泉,絲絲縷縷如煙如霧,溪水如白緞,從洞窟中蜿蜒入深潭,化作一池碧波。正值飛鳥還巢,鳥鳴聲盤旋在河谷中。綺麗的色彩如夢幻。這四面環山的所在,實在靜謐得讓人癡醉。三人互相攙扶著疲憊不堪地倒在草地上,直喘粗氣。洞窟外的空氣也是安寧的。

    楚濤不解道:「你在洞口做了什麼手腳?」

    「他拿來炸我們的火藥,我就不能拿來炸他?」君和抓了抓頭,嘿嘿一聲:「我還偷了點這老傢伙的石灰彈,滿滿一盒,夠他嗆上一陣子的。」

    秦石醒悟過來,頓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直起腰來的力氣都沒了:「真是痞子!」

    君和回敬以憤怒:「痞子怎麼了?沒我,你出得來麼?」

    楚濤故作平靜地起身,獨自行至深潭邊,對著那清透如鏡的水面,也終於忍不住搖頭而笑。掬一捧清泉而飲,滿是清甜。隨即衝去劍柄上胳膊上的血跡,又用白帕重新包紮了傷口,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靠著河岸邊的樹合眼休息。君和見此,也不再和秦石鬥嘴,只默默到他身邊坐下。

    秦石欲開口,卻被君和以眼神制止。

    楚濤突然攤開手不知要什麼東西,君和從懷裡取出逐羽短劍遞上。

    秦石目瞪口呆:「你什麼時候從哪兒弄來的?」

    楚濤似早已瞭然於心,接下短劍,淡淡地回應:「以後,這種不要命的事,別再冒險。」

    君和並不在乎:「到手的機會豈肯錯過?你還不如我呢,明知拼不過,還不要命地和江韶雲硬拚。」

    楚濤便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容難掩臉色的蒼白。他按著自己的心口,吐出一長口氣:「梨花劍果真難逢對手。」

    謝君和知道他的內傷準定不輕,但不敢多問。

    「紫玉令還在吧?收好。」

    君和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東西不簡單。」

    樹影婆娑,暗雲湧動。楚濤起身,謝君和立刻上前扶了一把。「快走吧,江韶雲早晚得追來。見到汪叔少說幾句,他又該嘮叨了。」謝君和點頭:「我閉嘴聽他罵便是。」

    秦石漸漸明白先前楚濤為何發那麼大的無名火——他是知道君和必然以身犯險而心急如焚,於是連任何危險都不顧了。不明白謝君和的囂張氣焰怎麼就融在楚濤溫情的微笑中,再不可尋了?「生死相扶」一語,似乎是為此二人專設的。放眼北岸,秦家的高牆大院富貴華麗,匆匆而過的身影中卻又有幾人值得深交?

    不由欣羨楚濤,如此默契,人間有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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