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是江韶雲。
那張臉,與幾日前望江台的那場「噩夢」如此相似。
秦石怒目圓睜,好似撞見了仇人——誰說不是呢,這裡的腥風血雨,不正是起源於此人?
江韶雲絲毫不理會,只將雲淡風輕的一笑散在空氣中,不緊不慢道:「楚少俠,敢踏進此處的,沒有一個活著走出去過。楚原大俠倒是走了出去,但,他終究沒有走出烽火嶺。」
「拜前輩所賜。」楚濤也穩穩笑著。右手卻已緊緊握住龍冥劍的劍柄。
江韶雲似乎不高興了:「罪名可不能亂加。楚老莊主當年與我有恩,我豈會傷害楚家?楚少俠手中若無鐵證,最好謹言慎行。」
「那麼短刀客呢?」
「自取死路的,我也沒有辦法。楚少俠,烽火嶺中事,你本不該插手。我已警告了無數次。若不是看在楚老莊主的面子上,我是不會讓你站在這裡和我說話的。」
楚濤頗有些戲謔地回敬:「我該說什麼呢,前輩?堂堂梨花劍大弟子,竟然在此以殺人為樂。」
秦石滿心以為江韶雲會勃然大怒,立時攥緊了刀,然而直到他攥出一手心汗,江韶雲依然背著手淡淡笑著,凝視著楚濤,未見兵器。就連楚濤也不似應敵的模樣。然而,一場暴風雨正在平靜之下悄然醞釀。他和楚濤都清楚,與江韶雲交手,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許久,江韶雲才緩緩開口:「呵,好小子。在我面前就連臉色都不變的,你倒是頭一個!」
楚濤搖頭淺笑:「過譽了。尚有一事望前輩賜教。」
「楚原大俠之死,是麼?」江韶雲突然冷笑不止,「你和你父親一樣固執,早晚也免不了馬失前蹄,墜落萬丈深淵。」
「不,此事我自會追查。我只想知道前輩為何困住了我的朋友?」
江韶雲大笑:「我似乎高看了你。」
「放過他們,我留下。既然前輩要找的是我。」
「秦大少也是你的朋友?」
「是。」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充斥了整個洞窟,回音激盪,彷彿有無數個江韶雲在角落裡張狂發笑。「這一路上,你還沒有看清嗎?哪裡有什麼朋友?天越門,排雲閣,北岸齊家秦家,甚至你過去一手栽培的沈雁飛,哪個不希望你永遠留在烽火嶺?」
秦石暗暗罵了聲卑鄙。
江韶雲輕蔑一笑:「烽火嶺裡的事錯綜複雜,你看到了斷魂巖下的屍骨,更有你沒看到的宋家火場,以及許多未曾浮出水面的糾葛。其中恩恩怨怨,不過為一『利』字。物競天擇,沒有本事的,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楚濤低聲感慨:「這就是前輩操控下烽火嶺的法則吧!難怪就連狡猾的唐耀也怕您,甚至您可以對他們發號施令。所以他們會在一路上設置重重阻礙,意圖讓我損兵折將。但唐耀顯然更不希望您一直存在,於是如您所願,秦大少也被捲了進來。您本希望秦大少也能攔住我的去路吧?」
江韶雲暗暗佩服:「畢竟是聰明人,把整個棋局看得一清二楚。沒錯。一個沒有了幫手的楚濤,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但是我沒想到的是,這秦家的小子和你一樣不怕死。我會成全他,在這之前,我得和楚少俠做筆交易。」
「那麼,你究竟希望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要少俠身上的一樣東西,只有逐羽劍派的掌門才知道其中玄機。它的價值可抵大半江山。倘我得到此物,你和你的朋友都能離開,不但是離開這兒,我能保證你們安全回到黑石崖。少俠若真在乎朋友,怎會不捨得割愛呢?」
「什麼東西如此重要?」秦石詫異萬分。
「紫玉令!」
楚濤一聲歎息,略帶俏皮地笑:「絕無可能,大概真是天意。你便殺了我也沒用。它已不在我身上。」
江韶雲放聲大笑,一時間飛沙走石,石窟也為之震撼。
楚濤還等待著回應,心急火燎的秦石已然出手。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江韶雲。江左手輕輕一抖,竹杖分成兩截,化作一柄格外細長銳利的劍,猛然一揮,眨眼間如翻雲覆雨般升騰起沙石。秦石只覺得站立不穩,劍鋒逼近心口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推出老遠。江韶雲正欲逼近,劍鋒卻撞擊在龍冥劍上。楚濤不得不出手了。
秦石的耳旁刀劍聲簌簌,眼前江韶雲的身影迅速變換著位置,和楚濤糾纏得難解難分。
「追風逐羽?」
「飛天蝕日?」
「白虹飲澗?」
「青雲流轉?」
「鵬翼橫空?」
「蛟龍出海?」
楚濤雖步步緊逼,使出逐羽劍派最引以自傲的劍招,然江韶雲卻一招一招地報著他所使的劍法之名,伴著滿不在乎的嬉笑,一招一招從容不迫地拆解,似乎早已將這些招數瞭然於心。他竟對逐羽劍派的武功如此熟悉,熟悉得讓楚濤心慌,熟悉得讓秦石心涼——不可能,這些劍招殺意凜然,不要說接住,即使避讓都不是容易的事,可是在江韶雲的劍下,卻竟一招招化成了虛無!
秦石立刻揮刀再戰,與楚濤前後夾攻。
然而幾十個回合下來,江韶雲如頑石般巍然不動。冷笑陣陣,極為刺耳:「逐羽劍派掌門就只有這點能耐?當年你父親短劍一柄便能與我戰個不分勝負。把你在紅霜鎮的膽氣全使出來。」
秦石再欲上前,楚濤伸臂攔了個結實:「秦大少,你還想不想活著走出去了?」只見楚濤暗暗咬了咬牙,細汗不覺已佈滿了他的額頭,握劍的手竟虛弱無力地一陣顫抖。
秦石明白過來,憂心道:「你的傷……」
「沒事,撐得住。」楚濤從容站定,換上左手握劍,「好吧,前輩,我知道紫玉令在哪兒。但我必須保證我朋友的安全才能交給您。」
「秦家那小子不在可商談之列。」
「那便對不起了,前輩。」楚濤的劍橫在秦石和江韶雲之間。
「你連慣用的右手都勝不了我,還想用左手與我對抗?這不是找死麼?」
楚濤鐵石般立著:「我必須帶他走。」
江韶雲的嘴角緩緩綻開清冷的笑。手中的劍寒光閃爍,冰冷的氣息在尖端凝聚。
梨花劍。楚濤和秦石不覺相視。傳說中的梨花劍訣嗜血成性。仇敵的血的浸潤才能激發出它百倍的威力。江韶雲手中的劍沾了多少豪傑的鮮血?無人知曉。劍鋒漸指向秦石——江韶雲對秦家後人的恨只怕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