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惟呆呆則站在水潭中,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天,天好藍,藍得那樣的完整;雲好白,白得那樣的純淨,可是帶走他的汐兒的那個黑洞呢?去哪裡了?汐兒真的走了嗎?就這樣走了嗎?消失了嗎?回到了她的那個時代……汐兒是不屬於他們這裡的人嗎?為什麼要帶走她,她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一生一世一輩子,那麼他們的距離到底是有多遠呢?如果她願意赴萬水千山去尋找她,能不能找到?
風拂過,溫柔的就好像是情人的撫摸,那個總是清脆的叫著他的名字的聲音,他是不是永遠都聽不見了;她的笑,她的哭,他是不是永遠也再無機會看到了;如果,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的話,他一定緊緊的拉著她的手,到死都不鬆開;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的話,他一定將他帶回到雲隱國,不要去管什麼龍魂。只是,多麼悲哀傷情的如果啊,這個世界哪來的如果。
血依舊汩汩不斷的從他的傷口中流了出來,淌過他隨風翻飛的衣衫,一滴滴的滴在他身下的血潭中,開出一朵又一朵瞬間淡化的淒艷的血花,清脆得就像絕望的聲音,聲聲入耳。可他渾然不覺,他就那樣的站著,像是失卻一切美好之後無人問津的可憐蟲,從未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那樣的悲哀。汐兒,你不是說傷害我自己就是在傷害你嗎;你不是說,會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邊的嗎;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流血到身亡,你都不回來看我呢?你當真如此的狠心?
有些無力我閉上了眼睛,也無力再去理會旁人的異樣的目光。讓世人都知道,他蕭惜惟是多麼的無能,多麼的可笑,他自認為聰明絕頂,自認為經綸濟世,可是他濟不了自己,也保不住他最心愛的女人。
一件物體從半空中筆直的落入他面前的水潭之中,咚的一聲聲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叩響在他心尖上的磬聲,蕩漾了他整個的心房。他睜開眼睛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小木人漂浮在他的腿邊,隨著風在水面上不停的晃動。惜惟深深的凝視著那個小木人,伸出顫抖的手將它撿了起來。那是一個雕刻得很粗濫的木人,顯然是不懂得雕刻的人亂刻而成的,五官線條不清晰,眼睛無神,頭髮亂糟糟的就像鳥窩……可是,卻依舊觸目驚心,因為在木人的身上,有已經乾涸了的暗紅的血跡,深深的滲入到了木人的心臟那個位置,那一刻,那個木人就像一個被掏空了心的木人。惜惟輕輕的捧著那個木人,挨近了胸膛,格外珍重,格外小心。幾滴淚濺到了木人的臉上,四濺而開,如一顆顆晶瑩的心粉碎。
風依舊輕輕的吹了過來,風中帶來了誰的訊息——
「蕭藏楓,是我,快開門啦!」
「給你過生日怎麼會是搞鬼呢?你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好。」
「對你就是不能溫柔,不過看在你今天晚上是壽星的份上,好了好了,對你好一點。」
「惜惟,你的生日快到了,今年過生日想要什麼禮物呢?我現在可是堂堂正正的御廚,我有工作了,有俸祿領了。所以不用用你的錢給你買禮物了,想想,你要什麼?」
汐兒,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嗎?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我要的禮物只有你……
「惜惟,惜惟……」
惜惟將那個木人緊緊的挨在臉頰旁,如此珍重,那樣的小心翼翼,捨不得離開。他的臉色那樣的蒼白,蒼白得就像寒山上面冰封的白雪,裹著殷紅的血,淒艷得驚心動魄。
不對,不對……惜惟猛然抬頭,那兩聲的呼喊是那樣真實的傳入了他的耳中,又怎會是心靈上的錯覺。可是,天上只有雲彩淡淡的走過,一點舒捲的痕跡都沒有,難道……真的是錯覺嗎?
「惜惟,惜惟……」呼喚聲依舊:「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生死相隨,不離不棄……不離不棄」
「汐兒,是你嗎?既然不離不棄,為何你還是棄我而去呢?」
藍藍的天空,隔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而他們的距離,是一整片的天?天有多大?穿越過天的那一頭,你會等著我嗎?
可是,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藍天之上,映入了惜惟血紅色的眼眸之中。
那身影,若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皎若朝霞,灼若芙蓉,纖塵不染,動人心魄。
他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相,什麼是假象。只是像一座已經凝立了千萬年的雕像,眸中盡頭處望盡了世間的滄海桑田。呆立得甚至忘記了表情的流動,血依舊狂湧不止,卻沒有人敢驚動他,因為沒有知道那靜止的表象下面潛藏著怎麼樣的瘋狂。
直到一道纖細的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就那樣不管不顧的闖入了他的懷中,他的全身才微微的一陣輕顫。
我緊緊的抱著那呆若木雞的身軀,那身軀是那樣的冷,那樣的僵硬,可是這阻擋不了我內心的欣喜,只要能夠留在他的身邊,怎樣都可以。
我假裝不樂意的抬頭看著他,語氣嬌嗔:「惜惟,是我,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嗎?你不希望我回來嗎?」
終於惜惟有了一點的反應,他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眼底依舊有不可置信,他雙手緊緊的抱著我,越箍越緊,像是在真實的感受著我的存在:「汐兒?」疑問的語氣,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聲音,彷彿我只是一個夢,聲音大一點都可以把我散得無影無蹤。
「嗯!」我大聲的應了一聲:「蕭惜惟,我在,我答應過你,我不會離開的。」
聽著我喜極而泣的大喊,惜惟忽然將我從他的懷中扶起,仔細的打量著我。看著他拿仍然不敢相信的眼睛,我伸手使勁地捏了捏他的臉,問道:「痛嗎?」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隻手顫抖的浮上了我的臉,他的手很冷,冷得沒有半分的溫度。可被他的手觸摸的地方,卻是如烙鐵一般的燙,灼出了生生世世無法抹滅的印記。
惜惟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暗啞著嗓子道:「汐兒,我們走,我帶你走。」他邊說邊拉著我的手就要轉身離開。
我沒有忘記我們來到這裡的目的,連忙喚住了他:「等一下,我們要拿了龍魂才能走。」這是我用命換來的,我要送給惜惟的禮物,我不能就這樣的前功盡棄。
我邊說邊伸手指向了那座已經面目全非的小山,我知道,龍魂現在就在裡面。可我的手剛舉起來,我便看見了鮮血沾滿了我的手掌,我看了看手,又看了看惜惟,這麼多的血,這麼多的血從哪裡來?
答案在我的眼底裡。我的眼中,清清楚楚的倒映著惜惟那一身藍衫被鮮血染得不忍觸目,那滲透了鮮血的奇異顏色。我只覺得我的全身都顫抖了起來,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惜惟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放心,我沒事的。」他想要安慰我,可是安慰的話一落,他整個人便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