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爺爺,你看,是龍魂,是龍魂!」琴漓陌興奮的指著那散發著祥瑞的光的小山,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彷彿人生已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值得讓人高興。琴無邪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已不復之前,無喜亦無憂:「龍魂出現了,我的使命也該結束了,是該走了,剩下的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琴漓陌的笑容凍結在臉上,她看著琴無邪,問道:「祖爺爺,你要去哪裡?你要去做什麼?」琴無邪搖了搖頭,笑笑:「來從去處來,去向來處去,從來的地方,尋找去處。輪轉的塵寰,眾生已有歸路,而我,也要去尋找自己的歸處。」
說罷,琴無邪轉身離去,琴漓陌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了笑意:祖爺爺,漓陌明白了,你的使命已經完成,就讓漓陌帶著琴家的使命繼續走下去,希望有朝一日,漓陌也能如祖爺爺一般,可以萬念放下,只為一生。
陽光照著琴無邪的背影,給他披上了一層與眾不同的霞光,他就這樣一步步的離開了血域魔潭,卻並無一人阻擋他。漸漸的,那勃發的身影逐漸不真實起來,如暈染開的的墨跡,漸如隔霧觀花,似實似虛,而後幻影化作透明的塵土消失不見。琴無邪以這樣離奇的出現又離奇的消失譜寫了他最燦爛光輝的一頁,他的事跡被收錄在《天水軼聞》一書中,成為了這一朝代最具神話性的人物。自此以後,江湖上多出了一名嘲風弄月,笑傲煙霞足跡踏遍五湖四海,來無影去無蹤的遊俠,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他對人說,他姓琴,名涯,不少人認為他便是琴無邪,可他是不是琴無邪,沒有人去證實,也沒有人能夠證實,至於他是不是琴無邪,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琴無邪走了,他神秘的來,神秘的去,沒有惹下一點的塵埃,可是留下來的人去還得承受著自己的命運。那灑滿血淚的人生,還得自己去承受。
自作自受,死路一條,本就是生存的唯一原則。
惜惟看著自己懷中似乎已經失去生機的女孩,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疲倦,在江湖漂泊了那麼久,與命運做了那麼久的抗爭,可他的精力卻如同現在正從他的傷口中源源不斷的流出來的鮮血一樣,總有流完了那一刻。他是蕭家的人,他有他的使命,可那是活著的人才能承受的東西,如果他現在就死去呢,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在繼續承受這一切。
他費力的將自己懷中的女孩抱了起來,頭有些眩暈,身體有些搖晃,可這都沒有關係,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帶走她的決心,什麼龍魂,什麼天下,那些虛幻得摸不著的東西能比得上自己懷中那溫熱的血肉,純美的笑顏嗎?他累了,不想管也不想爭了,他只想好好的守著她,永永遠遠的守著她。即使她醒不過來了,那又有什麼關係,他會去陪著她的,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然而,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了一陣溫柔的呼喚聲,聲聲的,不停的呼喚著:「汐兒,汐兒……」那是一陣飄渺空靈,卻又慈善動人的聲音,那聲音,恍惚從九霄雲外傳來,又彷彿穿越了千年,歷經無數的塵埃,被時間層層隔絕,傳到這裡時已經失卻了那一份真實,讓人恍若在夢中,彷彿聽得真切又彷彿聽不真切:「汐兒,一切都過去了,你該回家了,回家吧!汐兒,我的女兒。」
痛,好痛,似乎有無盡的傷,無盡的痛楚一股腦的全部向著我壓了過來。就像早已扎根在我心底的血紅的花朵,不管最早之前是因為什麼,可是現在它的根已經滲入到了我的全身,可現在就像有一隻不容拒絕的大手要狠狠的將它連根拔起,讓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破碎,我已經承受不了那麼多的痛苦。
「不……」我使勁的搖著頭:「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給我一次我可以自己選擇的機會好嗎?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就夠了。」
「汐兒,我是媽媽,媽媽想你了。你在那裡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快點回來吧!回來吧!回來吧!」
「媽媽,是你嗎?汐兒也好想你,可是汐兒不能回來,我不想爸爸再恨我,媽媽,汐兒現在已經離不開這裡了。他需要我,我愛他,我不能離開他。」我不停的搖著頭,可是那回來吧三個字卻不停的在我的耳邊迴盪,就像盤旋在腦海中的夢魘,久久的,久久的,迴盪……
心臟處,強烈的痙攣劇痛一波一波的傳來,就像扎根在心底的大樹被強行揠拔出來,那翻湧而起的根部是被扯得如土崩般的疼痛。那痛同時賜予了我力量,我只覺得全身注入了一股可以排除一切萬難的力量,意志力在那一刻被無限的提高,帶著我衝破那無窮無盡的黑暗。
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在我的上空有一個在不停旋轉的黑洞。我能預料到那是什麼,一聲聲的:汐兒,回家吧!在我的耳旁不停的迴響。那久遠的聲音,那不真實的聲音讓我感受到了恐懼,不是沒有害怕過,恐懼過,相反自從來到了這裡,我便一直生活在恐懼與不安中。可是,任何一次的恐懼和害怕都只是暫時的,我已經學會在困境中如何安慰自己,所以我知道每一次的害怕過後都會讓我學會成長,明天依然還在。可是,這一次的恐懼卻讓我恍惚覺得,如果一切成真,我便再也沒有了明天,沒有了一切。
「不……」毫無意識的一聲尖叫,我連忙緊緊的摟住了惜惟:「不,惜惟,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家,我不要離開你!」惜惟彷彿被驚呆了,他抬頭看著那一個不停旋轉的黑洞,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就像不見底的深淵,再強烈的陽光也照射不到那裡,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宿命的無奈。
他抱著我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到似乎哪怕就是死,也不會再分開。
猛的,我只覺得一股力量像吸盤一樣吸住了我,就像一雙巨大的手牢牢的抓住了我,由不得我掙扎,便要將要拉入那黑暗的黑洞裡。
我害怕極了,難道又一次任由命運左右我的人生嗎?不,我不要!
可是在我心中絕望的喊著:「我不要!」的同時,我卻被一寸一寸的從惜惟的懷中拉了出來。我不停的掙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不,媽媽,媽媽,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我不能離開他……惜惟,惜惟……」
聽到了我的呼喊,惜惟終於有了一絲的反應,他看著我,眼眸驟然一緊,連忙伸手拉住我的手,眼中有孩子般的無助和乞求,他動了動嘴唇,顫抖的吐出了一句話:「汐兒,不能走,你不能走!」
「惜惟,惜惟!」我緊緊的扣住他的手,可無奈,拉著我的那股力量卻越來越大,大到似乎有成千上萬的人站在我的身後,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沒命地拖著我,將我慢慢的拉到了半空中。
惜惟卻仍是不放,他緊緊的扣緊了我的十指,我的眼淚不停的流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只能不停的搖著頭。
命運還會眷顧我們嗎?我們是妄圖改變命運的人,我們已經侵犯了它神聖的權威,他能放過我們嗎?
我的手臂被拉得筆直,骨骼處的筋脈彷彿快要斷掉,可我們卻還是留著那麼一口氣,試圖能夠找到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
手臂已經痛到似乎快要被硬生生的扯下來,用力拉住我的惜惟也被扯到了半空中。可是他還是堅持著不肯放手!哪怕他的力量相比起這神秘的力量來顯得微不足道,根本無濟於事。
我抬頭看著那個黑洞,終於投降,只剩下乞求:「求你了,媽媽,我求你,就當你從未生過我這個女兒,就當我我已經死掉了,就當……就當你最後再寵我一次,好不好?不要讓我回去,我不可以回去的……」
哭喊之間,我們頭頂的那個黑洞越旋越快,越旋越快,一陣陣的冷風刮向我。我被髮絲纏了眼,眼中刺痛,全身刺痛。
突地,惜惟的全身劇烈的一晃,我慘叫一聲,看到了東方寂一掌印在了惜惟的身上。
惜惟的身軀搖晃了幾下,重重的咳出了一口血。他卻並沒有因此鬆手,反而更緊的抓住了我的手。
縹無像一隻血色大梟一般衝了過來,卻聽見寒戰天冷漠嗜血的聲音:「保護國師!」在寒戰天的一聲令下,上百名的瀧日士兵快速行動了起來,以冰羿軒為主,團團的圍住了縹無。
靈歌手一揮,冷聲道:「雲隱將士聽令,立即救駕!」下命令的同時,靈歌身形一動,眼看就要撲向東方寂,卻被橫斜出來的一把劍迫了回去。黑衣黑髮,如鋼如鐵,是葉孤野!
我的眼眸一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頓時眼前一黑。葉孤野出現了,那麼,冷君宇……
上百名平民打扮的楓靈軍湧向了瀧日國的旭日金麟,這令天水大陸上聞風喪膽的兩支奇兵,終於提前交戰。
而另外一邊,又有兩隊人馬為了爭奪龍魂打了起來,血域魔潭又一次陷入了混戰當中。
就在這當口,又有一股陰冷凌厲的刀風逼了過來,帶著強烈的殺氣。眼睛被一片雪亮的光照得睜不開,我從未見過那樣寒,那樣亮的刀光,也沒有感受到那樣強烈悲傷的殺氣,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我閉上了眼睛,終於認命,手無力的一鬆,我瞬間便被吸上了天空。「汐兒!」耳旁傳來了惜惟淒厲的慘叫,我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色在我面前一閃而過,我卻清楚的看著惜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吐了一大口鮮血。我終於能找到一絲寬慰,好在,冷君宇那一刀並沒有刺中他。
我笑了笑,忽然伸出了手,徒勞的抓了一把的空氣,終於撕心裂肺的喊出了聲:「惜惟,惜惟……」
我看到了惜惟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看到冷君宇被音魄擋到了一旁,看到——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奇的望向了天空。
所有的一切,那一幕彷彿被相機攝下的那永恆的一瞬間被凝固在我的心中,然而,時間卻在繼續,我被徹底的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汐兒……」那是誰的慘叫?那樣絕望不捨,那樣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死。失去的一切和我即將面臨的一切都是我所不願的,與其那樣沒有任何主宰權的活著,倒還真的不如死去。淚水一滴滴滾落,我卻不知道還能哭給誰看。這世上真正愛著我的兩個人,一個不願我走,一個卻又希望我走,我能傷害誰呢?回去了,如果見到了媽媽,我還能想著再回來嗎?可是惜惟,該怎麼辦?
我不禁抬起頭,哪怕我的眼前是一片看不見的黑暗,但是我卻還是習慣性的認為頭頂便是天,我抬頭看天,苦笑起來:「老天,難道你讓我來這世上便是為了製造這麼多的悲歡離合嗎?我可不可以留下來,只要能留下來,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真的,什麼都可以。」
「你會後悔的!」耳旁似乎出現了這麼一個聲音,「不!我不後悔!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在我快要在這絕望中溺死時。聲音裡是我從未能想到過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