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雷聲更響,雨也越來越大了。我抬頭看著蒼穹,陰沉的天空中,黑雲急速翻滾,翻滾中不斷有血紅的電光閃爍。天就像一頭永遠不知道饜足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吞噬著它所能吞噬的一切。
紅、映天映地的紅,整個血域魔潭都被邪血劍映成了紅色。雨鋪天蓋地的澆灑在我的身上,我的臉上都是水,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是隱約的感覺到有數股紅色的氣流從我四周的血潭之中湧現出來,四面八方的朝我的邪血劍聚攏。那氣流,就像一個個不滅的英靈,邪血劍成了他們最後安身立命的載體,所以都不約而同卻爭相恐後的朝邪血劍湧來。邪血劍仿若吸水的巨龍,漸漸的,血潭裡的水顏色越變越淡,越變越淡,直到無色。
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地獄到底是什麼地方,到底要經歷何等的痛苦和煎熬才能被稱之為地獄。我從未想過,一個人承受疼痛的極限有多大。我只知道,現在施加在我身上的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慘烈和煎熬,一股巨大的壓力驟然從我的頭頂壓向了我的全身,四肢百骸,全身的骨頭彷彿一寸寸的斷裂,我耳朵裡所能聽見的,再也不是風聲、雨聲、人聲,而是由全身的骨頭傳來的因為經受不了那強大的壓力的咯吱咯吱聲。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意識卻固執得那樣強烈,或許它是要去哦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將要付出的代價,在這樣讓人無法忍受的地獄裡承受這非人的待遇!
我知道我已經到了極限,手中的劍忽然承載住了那樣的壓力,那一刻,無窮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注入到它的身體裡面,它和我一樣,在風雨中劇烈的晃動了起來,我無力在把握它。只是受它的牽引,在暴雨的沖刷下飄搖無依!
風吹得呼呼的,強烈的刮過我的耳膜。我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在那聲痛苦得有些扭曲的慘叫過後,我只覺的全身的壓力在瞬間得到了宣洩,找到了一個出口,如洪流一般勢不可擋的衝了出去。邪血劍發出了一聲強烈的嚶鳴,火紅色的劍氣就像天邊噴湧的火燒雲,無邊的蔓延了出去。氣刃快速的擴散,迅速的波及到那白色的光牆。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我只覺得一陣天搖地晃,耳邊便響起了劇烈的撞擊聲。
那一刻,我已分不清天和地,只是覺得心好像都被那聲撞擊給震碎了,已經不存在於我的身體。意識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甚至覺得自己也碎成了一塊塊了,並不存在於這天地之間,又好像天地之間都有我的存在。
白光覆滅,紅色劍氣反噬。我的眼底是一片如火燒般的紅色,徹底將我淹沒。我輕輕的勾動嘴角,這樣,你可還滿意,你若真要我死,那我便死吧!爸爸……
只是突然想起,我答應惜惟的,我不會死,我還欠他一個對不起,我又騙了他。
風聲、雨聲、雷聲、驚呼聲,甚至於時間、光芒、疼痛都在那一瞬間定格,我像一朵雲,輕飄飄的,不知道要飄到什麼地方。良久……良久,我好像已經飄上了雲端,身邊是一團氣在我的四周盤旋,它慢慢的,慢慢的,在我的身側流動,逐漸幻化成了一條龍的樣子,它看著我,對我說:「你想讓我出來,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想問它:「什麼樣的代價會讓人覺得痛苦呢?難道是生命嗎?」它沒有回答我,它只是告訴我,它需要我的血,只有我的血才能讓它出來。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的這條「龍」,我突然覺得它無比的眼熟,突然就想起來了,我笑著對它說:「我的血是你給我的,如果你想要就那去吧,只是可不可以不再恨我。」
龍沒有回答我,它依舊在我的身側盤旋,我覺得全身冷極了,僅有的熱量也離我而去。原來即使到了這樣的份上,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不要……」耳旁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嘶,意識將散未散的時候,那一抹藍定格在我的眼底。我強撐著眼睛,已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眼角卻是一片濕潤,那是我全身僅存的熱量,其實我好想說,傻瓜,回去。
水流包裹住劍刃朝我而來,想要劈開我身邊那條「龍」,撲面而來的森寒的氣息裡是無邊無際的力量,一道人影迅速的撲向了我,可就在將要觸碰到我的那一剎那,被蠻橫逼開的「龍」突然無聲無息的冒了出來,巨大的龍爪一探,猙獰的面容的力量彷彿要將人的心都掏出來。
我終於堅持不住,意識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我感覺到有人抱住了我,哪怕那個懷抱一如我全身一樣冰冷,但是臉上卻是熱乎乎的,似乎有什麼什麼溫熱的液體濺上了我的整張臉,我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只是那感覺上黏黏的,溫熱的,滿佈腥味的,卻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那好像是血的味道。我還能分辨得清楚,那不是我的血。
然而我不知道的卻是,接住我的確實是惜惟,我想讓他回去,我想讓他平安,只是我想而已。就在我在半空中墜落的那一瞬間,他的胸口的被聚氣而幻化成龍的罡氣重重擊中,那塵封已久的龍魂所蘊含的力量絕非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載的一擊。可是那一刻他沒有躲閃,毫不猶豫的追隨著我筆直下墜的身體,將我緊緊的摟在的懷中,他已無法在施展輕功,落地時卻護著我,替我承受的地心引力的強大衝擊。
龍魂吸食精血方能成型,才能擁有號令天下的力量,可是經惜惟這一驚,剛剛凝聚成型的幻體卻受到了衝擊,所有的能量失去了控制,分散成了九股,形成了九條殘虐、陰鷙的龍,肆無忌憚的朝四面八方的人群衝了過去。
凡是一股幻龍經過的地方,均不可避免的傳來一聲慘叫。怒龍勢不可擋的在人群中俯衝、盤旋,那一刻,它們張開了血盆大口,想要把世間的一切都撕裂,吞噬,在一聲聲的慘叫聲過後,在一個個人體被氣流絞碎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人再懷疑,龍魂確實有毀滅天地一切,控制天地一切的力量。
在人人自保、有逃竄、有驚叫的人間地獄裡,幾條幻龍睥睨天下,氣勢無邊。它們是被禁錮在地底三百多年的猛獸,所謂的仁慈已經被黑暗磨滅無蹤,現在一經自由,剩下的似乎就只有殘忍的報復和發洩!
琴漓陌呆了,呆呆的舉起了手中的弓,真氣凝聚在指尖,可她的全身卻在止不住的發抖,她扭頭看著琴無邪,顫聲問道:「祖爺爺,這……是怎麼回事?」
琴無邪似乎也驚詫於眼前的景象,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奇怪景象,他瞇著眼睛看了那失去了控制的幻龍一會兒,忽然喃喃自語道:「龍魂的面世遭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的排斥,可奇怪的是,我竟然窺探不到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麼力量呢?我很好奇?」
琴漓陌看著琴無邪那一雙忽然泛起奇異色彩的眸子,一股寒意忽然從心底冒了出來。這讓她突然發覺,她們,急於取出龍魂,似乎是一件錯得離譜的事情,這讓琴漓陌全身頓時泛起了一種無力感,一直以來,她以琴家傳人的身份遊走於世間,自認為有過人的靈慧可以比別人更加能洞悉這世間的一切,別人被安排於命運,而她卻是命運的操控者,她自認為可以拯救世界,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發覺,芸芸眾生卑賤如螻蟻,不管自視如何過高,卻也只是在命運的汪洋中沉浮。她控制不了命運,從來都是!
可是……不能再任由龍魂繼續猖獗下去了,否則會有更多的人命喪於此!琴漓陌退後一步,抬頭看著那依舊橫衝直撞的幻龍,玉指纖纖一抬,她表情凝重的看著那在半空中不可一世的幻龍,縈繞在指尖上的真氣一觸即發。就在琴漓陌手中的小弓對準了其中一條盤旋在半空中的幻龍時——突然,一藍一紅兩道光從地面彈出,直衝九霄。
強烈的光照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整片天地被劃分成了兩片不同的色彩,一股強大的無形之力波及到四方,琴漓陌臉上一片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解的看著她身旁的琴無邪。琴無邪似乎知道琴漓陌正在看他,瞭然的笑了起來,邪魅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張狂:「原來是這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琴漓陌只覺得心房有什麼東西劇烈的振動了一下,這樣的人,看起來似乎有一種天地都掌握於他的股掌之間的非凡自信。他扭頭看著琴漓陌,臉上的笑容不減,淡淡的說出了琴漓陌心中的疑慮:「別擔心,是靈犀鐲!」
琴漓陌失聲叫了出來,連連拍著自己的腦袋:自己身為琴家的後人,怎麼可以連靈犀鐲這樣重要的東西都可以忘記呢?靈犀鐲具有非凡的力量,一旦感觸到了真情的力量,那它所爆發出來的能量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抵擋的。
幽幽的藍光,如廣袤無際的滄海,幽深神秘的光芒中,世間的一切似乎在其中不停的輪轉,那九條猖狂放肆的幻龍被籠罩在藍光之中,如同被再一次禁錮的猛獸,動彈不得。耀眼的紅芒大海一般的湧了過來,漸漸與藍光融合在了一起,就在藍光和紅芒相溶的那一剎那,之前那彷彿要叫人窒息的壓力和恐懼終於消失不見。人群終於被安撫了,不在四處逃竄,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魔咒,呆呆的看著那紅光和藍光出現的地方。
兩隻鐲子緩緩的從那個暈倒的女子的懷中飛了出來,在她和抱著她的那個男子頭頂上盤旋。男子因為重傷而顯得蒼白的臉抬了起來,他呆呆的看著自己頭頂上的鐲子,眼眸中呈現出一抹死灰般的沉寂。良久,他全身輕輕的一顫,一口血慢慢溢出了他的嘴角,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無助,像一個丟失自己最心愛的東西的孩子,站在快要天黑了路口,他找不到他心愛的東西,也再也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迷茫無助的人!
風還是一陣一陣吹,依舊是悲涼的風聲。交錯的兩道光芒中緩緩的出現了那樣一行字,字體閃爍,如天邊的浮雲搖晃不定,又如同在藍色海洋上隨波逐流的浪花,隨時
都有可能撞上暗礁,被撞擊得粉碎,看到字體的那一刻,惜惟的眼中是最深切的無望。
靈犀鐲,靈犀心,生死茫茫夢裡情;
情天破,情難盡,誓補情天鬼神驚。
一剎那的功夫,藍光和紅光消失了,連同消失不見的還有之前那幾條狂虐的幻龍。所有人還在訝異時,只見那蓮型的小山中灑出了一片祥和的金光,與此同時,風停止了,雨也停止了,黑雲迅速的消散,一大片的陽光透過層層的黑雲,灑向了人間。
頃時,雨後初晴,霞光萬道,瑰麗無比;風輕輕的,一片澄碧的碧空如洗,雲朵輕盈,絲絲縷縷柔婉可人,一堵長虹橫跨輪迴崖,太陽嬌羞的步入虹橋之上,七彩的光灑在清澈的血域魔潭裡,魔潭裡的水再也不是那恐怖的紅色,柔柔的風吹散了陰霾,死亡的陰影也隨之驅散,剩下的是希望,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