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無好茶,這著實與他的外表不怎樣相符。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他的丞相府中設了一個茶室,取名叫歲月悠長。我當時憋著一口氣沒能反應過來,這樣底蘊十足,帶著滄桑的名字怎麼也不像是縹無這個浪蕩子弟能夠想出來的呀。像縹無這種在我們那裡可稱之為「高富帥」的人,我以為他就只會風花雪月而已,是在不能將他和茶藝這個高雅脫俗的可稱之為藝術放入東西聯繫在一起。
我像看稀奇似的的看著他茶室裡面拿一把把各式各樣的紫砂壺,有的壺已經養得相當的圓潤光澤,看來是使用了已經相當長的時間,我看稀奇似的四處看來看去,忍不住碎碎念:「縹無同志,俗話說,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茶可是修身養性的好方法,有助於情操陶冶,祛除雜念,可是一種內省修行,可我怎麼看你也不想一個道德情操很高尚的人呀!喝花酒,逛妓院,那樣沒有你的份呀!」
縹無正在選杯,聽著我這麼說,轉過來笑道:「若是什麼都讓你看出來了,那還有什麼意思,你放心吧,你不知道我的地方多著了,以後夠你驚訝的!」
看著他洋洋得意的樣子,我連忙回了他一句:「呸,真不要臉!」
不過看著縹無泡茶的樣子,可確實挺有份兒,我暗暗白了他一眼,卻不得不承認,什麼樣的人望哪裡一坐可以定下來,若非是深諳茶藝的人,旁人無法做到這一點。他給我們泡的是一泡雲溪所產的觀音,可我那個時代的觀音不一樣的是,這種觀音曬青工藝相當好,綠葉紅鑲邊蜻蜓頭青蛙腿的特性很顯著,這顯然是一道道工序精心製作而成。
縹無採用的是比較一般的聞香杯泡法,在點水留香那一步上可是十分的嫻熟,要知道茶湯多一分香氣滿溢,少一分茶氣不足,這一步可是關鍵。好在縹無並沒有讓人失望,這個茶傳統蘭花香,香高氣爽,比較適合這個季節飲用。
我不是很懂茶,但是好不好還是能喝得出來,大概是介於飲和品之間的分界線上,我看著手中的杯子笑了起來。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惜惟,這是你所想的嗎?只是因為之前在匆匆酒樓那裡,聽我評價那茶,便以為我懂茶,其實我真不懂,茶,那是一種需要沉澱的東西,始得真意。可如今的我們怎麼可能沉澱得下來。
可是若是你希望我的心情可以好一點,故意這樣的話,那麼,我便讓你也開心。我笑道:「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鍾山川之靈稟。祛襟滌滯,致清導和,則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沖淡簡潔,韻高致靜,非惶遽之時可得而好尚矣!」
縹無正在出第二道的茶水,聽見我這樣說,抬頭笑道:「你可終於承認我不是個俗人了。」我嘿嘿一笑打斷他:「錯,我只是承認我和惜惟不是俗人!」
縹無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輩子在你心中,我縹無做這流氓人物是做定了。」我朝他打了個響指,笑道:「聰明!」
縹無忽然看向了一旁的惜惟,抬手指了指琴案上的一把七絃琴道:「師弟,彈支曲給你這未過門的妻子聽聽吧!她現在心不靜,不知在想些什麼東西。也讓她知道,師父在逼著我們學文化,學高雅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裡晃悠呢?」
惜惟似乎很聽縹無的話,縹無這麼說他便那麼做了,我知道自古有長兄如父的說法,可惜惟也不能這麼慣著他呀!我心中一陣不滿,忍不住就頂了回去:「高雅,那是形容惜惟的。您大人嘛,我真沒有看出來。您回頭一看,看看你的身後那位您的師弟,那才是真風流,真雅士。」
縹無不想與我鬥嘴,眼看著茶已過七泡,便準備換茶了。我想著自己也可以幫幫忙的,於是便站起身拿著一隻白瓷瓶就要幫他燒水,縹無連忙止住我:「別別別,我自己來,這水可是很珍貴的,可不要灑了,灑了就沒有了,我可只得這一瓶。」
惜惟那邊的琴聲已經響了起來,我可沒有想到惜惟的琴技會是這樣的好,我聽得彷彿都要醉了。琴可清心,茶亦可清心,你們所希望的,無非是我清心。謝謝你們,我現在心中真的很平靜,很平靜了。
我好奇的看著縹無,忍不住問道:「什麼水怎麼珍貴?」縹無沒有回答我,反倒是惜惟笑了起來:「是取晨曦時茶園茶葉上的露珠,師兄平時都捨不得喝的。」我看了看那水,又看了看縹無,連忙把手伸了回來,乖乖的坐下。變態,真變態,縹無這是在喝茶呀,還是在喝感覺呀!
看到我的樣子,縹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挑著眼看著我:「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之後又喝了幾款茶,不同的茶類,卻是相同的感覺。靜靜的,淡淡的,卻回味無窮,滿口生香。富有層次,富於變幻的茶湯,這是我體會到的生活,也讓我堅定了我自己心中的信念。
於是我看向惜惟,一副拳拳欲試的樣子:「惜惟,我來彈琴給你們聽吧!」惜惟愣了一下,自動的站起來閃到了一旁,我看到了縹無詫異的神情。
我得意洋洋的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彈琴呀!我本來想展示我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琴聲給他們聽的,不過後來看縹無的反應,我估計他當時是真的很想將我提起來扔出去。我是知道自己彈琴不怎麼好,可沒想到在縹無的耳朵裡竟然是那麼的爛,看來他們這種人的要求真的很高。附帶著,別人對他們的要求也很高。
我是不是該慶幸,像我這樣不打眼的丫頭,若是放在尋常時候,是不是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認識他。我扭頭看著惜惟,這是不是我的幸運呢?
翌日,是個煙雨淒迷的日子。薄薄的霧,淡淡的愁。
惜惟答應了我今日要去軍營看桑辰,所以早早的我便做好了準備。我不會騎馬,所以便是惜惟騎著馬帶著我去的。
雲隱的軍營很大,我們登上逐鹿台時,雲隱數萬雄獅已齊集台下,旌旗搖曳,刀槍林立,肅然無聲。我看著那一列列站立整齊,巍然偉岸的將士軍官,有些熱血沸騰,忽然想到,怪不得誰都想踏足天下,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地方,任誰看了都會想轟轟烈烈的幹出一番大事業的。
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惜惟,突然真正的感覺到他的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而這種光芒,是我以前沒有發現的,像凜冽的劍鋒,想巍峨的山巒,那樣高不可攀。
曠世經緯,胸懷天下,說的不正是他。他一直想的,都是君臨天下。
我忽然很想幫他!幫他完成所有的心願。
惜惟一抬手,頓時數萬將士快速分兩邊散開,一列列站立好後,皆轉身互相對視著對方。聽著那整齊一致的聲音,我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水。
只見台下百米之外忽然豎起三列並行的箭靶,其列之間相隔三米左右,箭靶之外由四名軍士將兩個大鐵墩艱難的抬了上來,看那樣子,怕是一個鐵墩就有幾百斤了吧。
鼓聲忽然擂響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這時,我忽然看見赤火騎馬繞著軍營的環道來到眾將士的面前,話未說,只是一個拳頭握在半空,雲隱將士忽然齊刷刷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齊聲大呼:「九霄持雲,天地歸隱!九霄持雲,天地歸隱……」
九霄持雲,天地歸隱,我忽然想到了那次去煉魂門,也看到過同樣的一句話,我真是笨啊!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的!
赤火把拳頭鬆開了,那原本齊聲大呼的將士全都安靜下來。整個軍營忽然變得鴉雀無聲,針落可聞,四周卻還迴盪著剛才那震天動地的喊聲。我是不是該為這嚴整的紀律感到自豪呢?
我還是不知道這樣要幹什麼?難道惜惟是閒著無事,帶我來閱兵的?這時,赤火忽然道:「將士們,今日陛下親臨,來此選拔膂力過人、深諳韜略,弓馬嫻熟,武藝過人者驍騎校尉。凡應徵者需提起你們面前這兩個重八百斤的沉鐵繞台三圈,試百步穿楊之術,看到你們前面的箭靶沒有,一共三列,一箭俱中,後試武藝及軍事謀略,由陛下欽點,你們挺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在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中,只聽得「嘶」的一聲馬嘯,馬蹄踏著密集的雨絲,薄霧中,一個英挺不凡,意氣風發的少年闖入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中一緊,忍不住就要大聲叫出來。我連忙摀住嘴,不可思議的看著惜惟,原來,第一個應徵的便是桑辰,原來,他帶我來就是這個目的。
彷彿知道我在看他,惜惟的側臉勾起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