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這裡住了三天,三天了,那個醉鬼還是沒有回來。在這種節骨眼上,我看得出來葉孤野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是心中也是比較擔心的。於是我便提議我們下山去一趟打聽一下消息,看看最近有什麼變化,正好我也可以帶幾身換洗的衣服上山來。
和葉孤野走在落雲的街上,一路打聽,都說沒有見過什麼醉的一塌糊塗的人。但是落雲城今日卻有所不同,除了昔日的繁華依舊,今天的落雲城大街小巷都張燈結綵,刺目的大紅色一順溜的排開,到處都是燈,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所有的百姓全都盛裝打扮,春光滿面,全城上下都好像在慶祝著同一件喜事。
算了算日子,今天並不是什麼大節氣呀!怎麼落雲城變得這麼熱鬧,我隱隱感覺到不對勁,連忙拉過一個過路的百姓,忍不住問道:「大嬸,請問今天是日子呀,城中這麼熱鬧!」
遠處有焰火竄上半空,落雲城的最高點飛起了無數的花燈。我看得見那花燈上的畫,有龍鳳呈祥,鴛鴦戲水,還有花好月圓。這是放的喜結良緣的燈!只是是哪一位的良緣,值的全城的百姓如此歡欣!
那位大嬸趕著去放燈,來不及給我細說,只說了句:「姑娘,是大喜事,那邊就有皇榜,你自己過去看吧!」
我抬起頭,看著燦若星河的焰火,張揚明艷的在半空中炸響,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因為僅僅只是一瞬間,焰火就墜入黑暗之中,忽明忽暗的天空下長街如水,星河如夢。那一盞一盞的旋轉的燈光,突然讓我覺得它們離得我是那麼那麼的遠,這不是屬於個人的快樂,這是屬於全國的快樂。而在這雲隱,誰的快樂是可以稱得上全國的快樂,誰還有那樣的本事?
感覺到自己的裙子被人輕輕的扯了扯,我埋下頭便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在使勁的拉著我的裙子,手中舉著一大束藍色的鳶尾,脆生生的道:「姐姐買花吧!」
我想問她,城中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卻不敢問,小女孩看著我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稚嫩的眼中閃過一絲的迷茫,歪著頭繼續道:「姐姐,今天是我們陛下和瀧日結姻親的日子,是雲隱的大喜日子,姐姐買束花吧!」
小姑娘滿眼希冀的看著我,我的手已經僵硬了,但還是想買花,可手伸到懷裡掏了半天就是逃不出來銀子。我有些心急,可越心急就越掏不到。葉孤野看了,給了一錠銀子給那個小姑娘,接過了花。小姑娘得了錢,歡歡喜喜的跑開了。我聽到了她在唱歌,唱的是: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我心誓比明月,只願相隨相依。
「鐺」一錠銀子從我的懷中掉了出來,我彎下腰慌忙的要將它撿起來,可是撿了半天就是撿不起來。我想哭,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哭不出來。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那一刻會這麼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軟弱無力。
我不想要那一錠銀子了,轉身就要走,葉孤野彎腰將銀子撿起遞給了我。我看著那錠銀子,忽然覺得十分厭惡,一把又將它拂到地上,然後轉身就跑!
我想,我不應該跑的。他要成親了,我應該去皇宮,把小草帶出來。
於是我便去了皇宮,甚至還忘了葉孤野跟在我的後面。只是這一次的決定,一直到後來我都不知道,我是為了小草去的皇宮,還是為了他去的皇宮。可是後來,我想,我應該是想去見他的。
皇宮的守備比以往要森嚴一些,不知是否因為皇宮主人即將大婚的緣故,皇宮特別冷清。只有一隊隊巡邏的士兵的的甲冑金屬的碰撞聲顯得皇宮真的那麼的冷漠不近人情。
這種守備還難不倒我,我進去易如反掌,但是當時我卻連想都沒有想,若是我自己孤身一人進去帶著小草能不能安全的從皇宮裡邊出來。
剛走進御花園的深處,按照記憶,估摸著再往前過兩個宮臀,便可以到雪池宮了。只要能悄無聲息的將小草帶出去,我再去軍營裡把桑辰帶出來,那麼我們又可以走了,在躲一次,躲得遠遠的,任誰也找不到我們。
皇宮深處有人在吹笛,笛聲在深宮中一層層的傳出,傳到人耳朵裡的時候心中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愁苦滋味。然,我現在無暇欣賞這些。遠遠的便看見了雪池宮的大門,門口還有幾名來回交替的侍衛,我四下裡看了看,尋思著怎麼不驚動這些侍衛便可以進入雪池宮,一抬頭便看見了那從宮牆裡邊冒出了的老槐樹繁密的枝椏。
那個地方沒有光亮,只要速度夠快,不發出聲音,絕對不會被人發現。趁著幾名侍衛交崗的時候,我連忙運起微靈步躍了過去,悄無聲息的爬上了樹,然後輕輕的落在了雪池宮的院子裡。
小草的房間裡面還亮著燈,我皺起了眉頭,小草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貓著步子一個箭步射到小草的窗前,用手點開了窗紙,向裡面看去。
小草果然沒有人,一個人坐在油燈下面,埋著頭絞著自己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麼?那小小的身影顯得分外的孤獨無力,突然讓我充滿了負罪感,小草才多大呀!我便將她拋了那麼多天不聞不問,我真是該死!
心中一陣悸動,我忍不住推開門走了進去。小草聽見了開門聲,猛地轉過了頭來,我看到了她手上拿的書,是一本兵書。
見到是我以後,小草愣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撲進了我的懷裡。她哭得很大聲,哭得我的心都亂了。
小草一邊哭一邊喊著:「汐池姐姐,汐池姐姐。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汐池姐姐不會扔下小草一個人的。」我呆呆的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草,心中的愧疚就像滿溢的池塘,只要一場大雨,就會氾濫成災。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桑辰,我承諾了要保護他們,要照顧他們,可是我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我只顧著自己的傷心難過,卻忘了小草在無依無靠的皇宮裡面這幾天是怎麼過來了,誰會照顧她。
我伸手抱住小草的身軀,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小草心中有怨,有怕!連忙安慰著她:「小草,不要哭了,是姐姐錯了。姐姐現在就帶你離開,我們去找桑辰,我們離開這裡。」「嗯!」小草拚命的點著頭,將我抱得更緊:「姐姐,我要走,我不想呆在這個皇宮裡了。姐姐,我們把妖兒姐姐也帶走好嗎?她被關起來了,她很害怕!」
我呆了一呆,果然啊!他還是對妖兒動手了。我覺得心中一陣寒意,似乎再暖的陽光都再也照不進那裡,君主自古以來都是殘忍,孤獨的,從古至今,沒有例外!看著小草懇求的眼神,我點了點頭,道:「我先把你送出宮再說!」
拉著小草的手剛走到院子,原本漆黑的大院忽然在角落之處亮起了一簇簇的火把,明艷的火光快速移動,一字排開,很快就在大院中列出了兩個隊形。隊形中間的大道,惜惟長身玉立,背對著我,彷彿已在那裡等了許久。
知道我在看他,惜惟轉過身來,夜風拂起了他的髮絲,我看見了他唇角溫柔的笑意:「你回來了?」我將小草拉到我的身後,冷冷的看著他,心痛無法抑制的蔓延,我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我回來,是來帶小草走的!」
惜惟似乎這才注意的小草,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柔和了:「哦,小草,你要走嗎?宮裡邊住的不習慣?是不是奴才們服侍得不周到?如果是,可要給惜惟哥哥說呀!」
小草躲在我的身後,似乎是很害怕惜惟,只顧著搖頭不說話。我將小草擋住,道:「王宮確實不適合我們平民住,恕我們沒有這個福分,高攀不上!」
惜惟歎息了一聲,語氣有些嗔怪:「你呀!……」說罷,惜惟拍了拍手,笑道:「小草,你要走,可得見了一個人再決定走不走。」
我的心裡第一反應,有陰謀!看著惜惟老奸巨猾的樣子,我心中無法避免的一陣慌亂,和眼前這個人玩心計,耍手段,我從來就不是他的對手。
惜惟背後有一個疾步走了過來,看得出來,他很急,導致他的腳步聲都顯得浮躁。小草好奇的探出了一個腦袋,看來她也是很好奇,她將要見到的人是誰?
那人的面容出現在了火光裡,那確實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老實純厚。可我卻分明聽見了小草的驚呼聲,分身去看小草,果然看見她睜大了眼,緊緊的摀住了嘴唇。下一秒,小草已經衝了出去,撲向了那個人。我聽見了小草驚喜交錯的大喊:「爹……」,那人將小草抱住以後,沒有說話,眼淚便掉了下來。
我覺得腦袋一陣發懵,似乎還是沒能分辨得清楚,來人竟是小草的父親。惜惟在旁邊欣慰的點了點頭,見我仍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笑了笑,朝我走了過來。
我踉蹌退了幾步,本來是應該為小草感到高興的,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心中那麼委屈。為什麼就連小草,我都搶不回來。
或許是看到我慘白的臉色,惜惟愣了愣,卻還是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看著自己的腳尖,面對著他,就會讓我有一種無力的挫敗感。
惜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就像涼涼的夜:「汐兒,我想和你談談!」
我搖頭,表示我和他沒有什麼好談的。卻為著他那有些淡漠的聲音,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惜惟不給我拒絕的機會,他嚴肅道:「汐兒,今天晚上的御林軍總指揮,包括音魄,楓靈四將首領,師兄還有我都在宮裡,硬闖你是闖不出去的。」
我抬頭看著他,冷笑道:「你在威脅我。」惜惟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只是要利用這個作為我唯一能夠和你單獨談一談的籌碼。」我扭頭了頭:「那我說我不想和你談呢?」惜惟伸出了手將被風吹亂的頭髮理到而後,冰涼的手撫過我的臉。
我厭惡的將他的手打開,惜惟的臉色一片黯然:「你不想和我談也可以,但是從今天起,你必須留在宮裡。」
溫柔,霸氣,決絕!我彷彿不認識他,看著他笑了起來:「好,我和你談!」
尾隨惜惟到了御書房,一路上我們都各懷心事,沉寂無聲。直到進了房間,看到大門重重的關了起來,我才突然感覺到,自己像是進了一個牢籠。做好了心理準備,抬頭看著背對著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