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漸依衝我笑了一下,那個笑不同於以往的笑,有些淒婉,讓人感覺到迷離。我愣了一下,卻聽唐漸依喃喃道:「對不起……」
話落的一瞬間,她的右手一抬,手中的鞭子像一條靈活的蛇,盤旋著身體,朝我纏繞了過來。我仍是看著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後面傳來了寒驀憂的冷笑。一陣風帶著雨撲到了我的臉上,後背慢慢的聚集起冰冷的殺意。雨水如激盪的水劍,我側過頭,整個人騰空躍起,幾乎是橫在半空中,身體翻轉了幾下,躲過了唐漸依的鞭子。後面寒驀憂的劍急速的刺了過來,一劍刺空後,寒驀憂妙曼的身子隨即一騰,就像一條飛旋出水面的水蛇,首尾一翹,纖臂一旋,削向我的雙腳。
我冷哼了一聲,將邪血劍橫過手臂,往下一揮。撥開了寒驀憂的劍,與此同時,我一個連環腿踢出,目標正是寒驀憂的胸膛。
我這兩腳用力極重,饒是寒驀憂的功力,被踢中了不死也是重傷。或是沒有料到我變招的速度那麼快,又或是寒驀憂吃定我不會拿她怎麼樣,所以當我的腳快要踢中她的胸口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不過寒驀憂到底是寒驀憂,臨時的機警和應變能力著實夠快。只見她當機立斷的撤劍,雙手往胸前一封。雖說結結實實的吃了我一腳,但也卸去了不少的力道,只是被踢得倒飛了出去而已。
我冷冷的看著寒驀憂摔在地上,目光一緊,心中突然起了殺心。手不由自主的握住邪血劍的劍柄,正要拔劍的時候,耳旁傳來了一陣風聲,我右手一抬,正想一拳擊出,卻突然撒開了五指,任由手臂被唐漸依的鞭子結結實實的纏住。
我回頭看著唐漸依。她也正看著我,她的臉上沾滿了雨水,嘴唇也在發抖。我能感受得到握住鞭子那端的手在輕輕顫動,我握著劍柄的手一鬆,回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寒驀憂,什麼叫做姐妹,那個躺在地上的才是她不折不扣的親姐妹。
寒驀憂捂著胸口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她雖然受了傷顯得狼狽,但是我仍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嘲諷與不屑。
臉上淌滿了雨水,我不在意的用左手一抹,扭頭看著唐漸依道:「如果你告訴我,你僅僅只是為了這份血緣關係而對我出手的話,那麼我不怪你。你只要告訴我,你不是故意引我到這裡,那麼我絕不會與你為難。」
唐漸依面無表情的站在我的對面,一雙眼睛似乎在看我,又似乎不在。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呆滯,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顏色。那樣子,就像一具失掉靈魂的木偶。我突然想起了惜惟的話,他好像說過,唐漸依被人控制了。
我驟然回頭看著寒驀憂,眼中的怒意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耐著性子,冷聲道:「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寒驀憂怨毒的目光掃了一眼唐漸依,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先是吃吃的笑,最後卻變成淒厲的狂笑,一邊笑一邊道:「做什麼?沒什麼,她是走上了身為寒家的人必須走的一條路而已。」
寒驀憂的笑讓我心驚,輕描淡寫的語氣,我又怎會聽不見那份怨懟。其實這麼久了,我對於她的同情一直遠遠大過對於她的恨意。我並不是那麼怪她,也並不覺得她那麼做有什麼錯,我只是認為,命運將我們推向了兩條不同的道路,我們勢必會背道而馳,越行越遠。在我的心中,永遠忘記不了在楚天江畔,我第一次遇見的她,那個單純美好的她。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右手凝聚真氣,往唐漸依纏在我手腕上的鞭子凌空一劃,鞭子應聲而斷,唐漸依不防,蹭蹭蹭的後退了幾步。我一個閃身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誠懇的看著她:「漸漸,跟我走。」唐漸依木然的看了我一眼,想是能聽懂我的話,本來凝聚著內力的手一鬆,乖乖的垂了下來。我知道,她想跟我走!
看見她並不抗拒,我心中很是高興。正想帶她走時,忽然想起了身後的寒驀憂,我不知道,如今在和他說一些無意義的話,她還能不能聽得進去,就像恨一個恨到了骨子裡,哪怕你和她說一句無心的話,她也會揣測半天你是不是又要害她,但是我還是說了:「寒驀憂,你自小生活在那些地方,你所學的和你所做的,我不怪你,但是漸漸的事情我卻是管定了。我不管她是不是你們寒家的人,但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吮許她走上你所謂的你們寒家的路。你自己的不幸,不要強加在別人的身上,我會有辦法,讓漸漸不是你們寒家的人,哪怕你們身上有著相同的血液也不行。」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寒驀憂的表情。與其說她的表情是悲傷,倒不如說是絕望與厭惡,如果她也可以選擇的話,她絕對不會冠上寒這個姓。寒驀憂的一生,或許是一個由死到生的過程,她失去的太多,直到失去到無可再失去,卻反而因為恨意使得她的生命重新盈滿。她是個可憐的人,也是一個於我無關的人。
因為我也是個可憐人。
我拉著唐漸依的手正要走,忽然後邊的寒驀憂凌空一掌劈了過來。我無聲的冷笑,帶著唐漸依一轉,右掌一翻,凌空對上她的手掌。看著寒驀憂玉一般的手掌上面泛著緋月色一般的光芒,我忽然挾著唐漸依沖天而起,一根極小的雪魄針穿透濃密的雨簾,呼嘯著在我們剛才的地方射過,帶著細微的光芒沒進了小橋旁的一陣垂柳。
柳條兒在風中無力飄搖,只聽得嘩啦啦幾聲響,那柳樹忽然枯萎,斷成了兩截,枯黃的樹枝凌亂的倒了一地。那景色,有些悲涼。
漫無邊際的雨夜,深沉的雨幕。我落在橋墩上,看著寒驀憂如一朵殘敗在稀泥之中的玉蘭花,她輕微的細喘著,看來剛才那一針花了她不少的力氣。我對她的樣子有一種從靈魂深處帶來的厭惡,連一貫不怎麼喜歡嘲諷人的我都忍不住諷刺起來:「寒驀憂,我真是錯看了你,你倒還真是只剩下這麼一點本事了。你以為,就憑你,有這個本事殺我嗎?」
寒驀憂全身終於抖了抖,輕輕的咳了起來,她望著我的身後,被我拉著手的唐漸依,聲音不急不緩道:「唐漸依,你還不動手!」
見唐漸依仍是遲遲沒有動靜,我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就算她想要動手,此刻她也動不了手。因為她的穴道被我封住了。」
寒驀憂不停的咳著,我轉過身,卻突然——
「鐺鐺,鐺鐺!」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傳來,方圓數里,原本除了風聲雨聲,再無其他的聲音,可就這突然破空而出的鈴鐺聲,霏霏煙雨細密無聲,卻襯得這夜更加的空蕩無際,淒寒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