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店門口，遠遠的，便看見一抹白影靜靜的站在我的店門前，失神般的凝望著。那目光，迷離，飄遠，悠長，彷彿穿透了店門在凝視著什麼人。我的腳步停了下來，幾乎沒有多想，便轉過身準備離去。
中午的時候，唐漸依便與我說過，冰羿軒來找過我。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晚上還在這裡。可是，冰羿軒事到如今你還來做什麼呢？
剛轉過身，一道清冷的嗓音便在我的身後響起，輕輕的，淡淡的，不敢的：「汐池。」我被這聲叫喊釘在了原地，背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轉過身，淡然的看著他：「冰羿軒，你怎麼在這裡？」
冰羿軒笑了笑，半晌沒有說話，我知道事到如今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是沒有什麼再好說的。可是面前的這個人是曾經承諾過要和我一起浪跡天涯，行走江湖的人，更是曾經保護我的人，我怎麼忍心傷害他。
夜風徐徐，淡然悲傷。冰羿軒的眼睛裡落寞淒涼，好像萬籟俱寂，無所依戀。我埋下了頭，冰羿軒的聲音在夜風中輕輕響起，涼涼的。
「你呢？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道：「因為睡不著，所以四下走走，現在準備回家休息了。」
淡漠疏離的語氣，冰羿軒一陣失神，見我呆呆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突然顫抖的伸出了手。
我笑笑，連忙往後退了一小步。冰羿軒，前塵往事，過了就過了吧，我不想執著，亦不願糾纏。
冰羿軒全身微微一顫，手無聲的縮了回去。
他的樣子，讓我心痛，更讓我自責。
空氣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乾癟的笑了笑，我出聲打破了這要命的沉默：「冰羿軒，聽說你家的案子水落石出了。真是恭喜你。」
冰羿軒涼涼的笑了起來：「是啊，我爹的冤情平冤昭雪了。是很開心，可是我卻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有時候我在想，我到底為什麼還要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呢？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心中的痛愈加深刻，我連忙道：「胡說什麼，你可要好好的活著。寒……驀憂還在等你！她……」
這樣的話題我不知道該怎樣繼續下去，只好又噤了聲。冰羿軒沒有理會我的話，看著我繼續道：「汐池，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在想，若是那一次我沒有刺你一劍，若是沒有陰河谷的事情，那麼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也不會這麼恨我是不是？」
我抬眼看著他，聲音低沉緩慢：「冰羿軒，就是因為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才會有那麼多的如果。既然是如果，那麼就是再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和你，確實已經回不去了。冰羿軒，其實你不用自責，你固然有錯，我又何嘗不是呢？」
冰羿軒，我做不到諒解你，或許我對你的愛，還是不夠！
空氣中一片死寂，長街上亮著的幾盞燈相繼的滅了。昏暗的夜晚，無星也無月。
冰羿軒久久的沉默著，忽然道：「汐池，你又有什麼錯呢？錯的其實是我，不是嗎？我寧可你恨我，也不願你和我一起承擔這過錯，如果你能恨我，那麼至少我可以知道你的心裡還有我。可是，你不恨了，你終是將我們的過往全都放下了嗎？汐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讓我感覺到好可怕……我害怕你越來越不恨我了。」
我的全身抖了抖，胸口的疼痛起伏著，可怕！這樣一個嚴重的詞，你讓我怎麼承擔得起？
「冰羿軒……」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又閉上了嘴，聽冰羿軒自己說：「汐池，我一直再想，我到底要怎麼才能讓你原諒我呢？我真的好想，不顧一切的將你留在我的身邊，好好補償你，好好照顧你。可是，我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我……」
我鼻頭一酸，連忙打斷他的話：「冰羿軒，你不要再說了。放手吧，放了你，放了我，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冰羿軒笑了起來，淒涼的笑聲，有種驚心動魄的寒意：「喜歡的人了。是蕭藏楓吧！雲隱的惜王？」
刻骨的恨意，從冰羿軒的唇齒之間溢了出來。有種絕望，毀滅般的絕望。
我呆住了，我怎麼忘記了，蕭惜惟那可是害得冰羿軒家破人亡的啊！可是他有錯嗎？冰羿軒有錯嗎？還是錯在我？
我沒有說話，冰羿軒忽然轉身離去了！絕望，落寞，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刻骨銘心的恨意。
他恨惜惟，甚至恨我！
我只覺全身一陣虛脫，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冰羿軒，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可是，為什麼如今卻傷得你如此之深。一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響起，一雙腳停在了我的面前。我覺得疲憊極了，將臉埋在兩膝之間。頭頂上響起了唐漸依輕輕的聲音：「凌汐池，這麼晚了，你該回家了！」
「漸漸！」我將臉埋得深深的，聲音悶悶的響起起來：「你知道什麼東西最難償嗎？」
唐漸依在我的面前蹲了下來：「不就是一個情字嗎？凌汐池，我認識的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冷笑一聲：「那我應該是什麼樣子呢？隨性灑脫，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在我以為一切事情都改變的時候。其實，它只是換了一個角度而已。而我，由始自終都在那個圈子裡，從來都不曾跳出去。」
唐漸依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我笑了笑，接著道：「漸漸，其實我很自私，很無情！冰羿軒並非不可原諒，而是我不願原諒。說到底，他有什麼錯呢？寒驀憂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這份情義不能忽視。他護著她照顧她也是理所應當。而我，卻是喜歡上別人了，所以我不能原諒他！」
唐漸依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咯咯的笑了起來：「凌汐池，喜歡不分對與錯。就好像吧，你是一個女人，但我之前喜歡上了你，能說你有錯嗎，能說我有錯嗎？其實啊，像我們這些江湖兒女，那愛自然也是光明磊落的，不求什麼，但求無愧於心。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你啊，就按照自己的心去做吧，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抬起頭看著她，夜色下，唐漸依年輕的面龐上是無限的飛揚灑脫。我看著她熠熠發光的眼睛，問道：「漸漸，你有恨過的人嗎？」
唐漸依揚起了臉：「有啊！不就是你了。不過我想通了，恨你，是跟我自己過不去，所以我決定要賴著你。」
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唐漸依繼續拍我的肩膀：「我就說嘛！月弄寒那麼好的條件你怎麼看不上，原來啊！你的要求更高一些，一國之主都被你給攀上了，那我們以後在雲隱國可不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想想可真夠威風呢。」
看著唐漸依誇張的表情，我連忙給了他一個爆栗：「想得美啊你。」唐漸依不滿的撅起了嘴巴，揉了揉腦袋：「好了，好了。懶得跟你在這裡廢話了，我要回去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要關門了。」
看著唐漸依的背影，我連忙從地上翻坐起來：「漸漸，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