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弄寒的手一頓,握著酒的手慢慢的垂到了身側,可我卻分明看到了那握得發白的骨節:「汐池,你知道我身上中的那個是什麼毒嗎?」我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月弄寒的嘴唇忽然發起了抖:「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中毒了,是一種慢性毒藥。等到發作的時候,藥性已經浸入了五臟六腑,再也解不了了。從小,父皇就對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自從發現我中毒了以後,父皇老了幾乎十歲。他為我尋遍了全國各地的名醫,可是對我毒都束手無策,我知道父皇很傷心。但是我沒有恨過向我下毒的人,皇室之中歷來就有爭鬥,我只是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我恨的是我自己,不能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不能成為父皇的驕傲。後來,父皇對我就更好了,只要是能讓我開心的事情,他什麼都會去做。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反對。可是父皇越是這樣,我的心裡就越是內疚。為了讓父皇失望,我遠走江湖,浪跡天際。有時甚至幾年都不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他老人家不放心,於是就一直派行影三傑跟著我。我以為只要過了十八歲,我就會毒發身亡。可是因為我從小修煉的一些些武功,一直讓我撐到了二十二歲。就是遇到你的那一天。」
還有這樣的事,我側著頭看著他,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中的毒是不是不能亂用武功,是不是不能近女色。」月弄寒哈哈的笑了起來,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中的毒,強行使用一分真氣,就會朝自身反噬一分。而且,那毒還會自行消耗掉我的內力,我之所以能多活幾年,便是因為我從小學過高深的內功,毒化掉內力時,才不至於化了自身的元氣。說到女色,是碰都碰不得的,若是真的碰了,便會害了那女子的一生。莫說是她和我一樣中毒,如果她成婚生子的話,那她的子孫後代血液裡都會帶著這種毒性。」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心疼:「所以,為了讓你父皇對你更加的失望。你故意做出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而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月弄寒的眼睛一黯,拿起手上的就一陣狂飲,有清澈的液體順著他的下巴滑落。我一時忍不住,心裡產生一種共鳴一般的辛酸,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月弄寒渾身一發抖,朝我笑了笑,示意沒事後,接著道:「是不想活了,但是遇到了你,覺得你這丫頭挺有趣的。便想著,如果臨死前有你陪著,開心一陣子也是好的。可是我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
是啊,我望著遠方的天空,如果不是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那我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或許,我們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有風過,樹葉刷刷的響了起來。陽光明晃晃的,葉影搖動,就像跳躍的金子,金色的陽光中,合歡花慢慢抖落。載著我們的心飄動了起來。
一時沉默,只有頭頂上的鳥兒叫得越發的歡暢了。
良久,我才出聲打破這沉默,問道:「月弄寒,那你知道你是怎樣中的毒的嗎?」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啪啦聲響起,我循聲望去,才發現,那原本握在月弄寒手中的酒瓶已經生生的被他給捏碎,尖銳的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掌,殷紅的血液一絲絲的冒了出來。我咬住了嘴唇,什麼話都沒有說,從懷裡掏出了一方手帕,不由分說的把他的手拿了過來,輕輕的將他的傷口包紮了起來。月弄寒忽的將我一把抱住,我想推開他,誰知月弄寒卻突然道:「一會兒,只要一會兒。」
此時的月弄寒就像一個脆弱無助的孩子,我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歎聲道:「月弄寒,其實人生不如意的事情真的很多。我知道你難過,但是,再難過的事情也有過去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勸你,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憋著難受,你可以說給我聽。」
月弄寒抱著我的手緊了一些,聲音悶悶的響了起來:「汐池,你知道嗎?給我下毒的不是別人,我現在才知道,給我下這個毒的,恰恰便是我的親生母親。而且,我的父皇,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說到這裡的時候,月弄寒險些忍不住,聲音都梗嚥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我只覺得心裡一亂,我是想到月弄寒中毒的事情不尋常,可是我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情況,若真是這樣,月弄寒當時怎麼受得了?
胸口突然悶悶的,為了這不尋常的命運,好一會兒,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種事情不能亂說的。你搞清楚了嗎?」月弄寒哼笑一聲,悲傷的聲音裡有些許的恨意:「我沒有恨過誰,但是我現在卻很恨那個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她,父皇也沒有提過她。若是她不在人世,我還能還念著她。可是就算是她再不喜歡我,我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個母親會向自己的孩子下毒?」
月弄寒在問我,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輕輕的抓住了他的手。脖子忽的一涼,有冰涼的液體順著我的後頸流入了我的背心,慢慢的侵入了心裡。月弄寒繼續說:「一開始,我不相信。可是,直到後來,我回國向父皇證實了這件事情。父皇身為一國之君,高高在上的人,居然在我的面前哭了。我知道,我恨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可是,汐池,那個人是我的娘啊!我的生命是她給的,就算她親手殺了我,我又怎麼能去怨怪她呢?」
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想不到,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卻是相同的命運。我吸了吸鼻子,笑道:「可是月弄寒,還有你父皇愛你不是嗎?不管你娘對你怎樣,至少你的父皇是真心愛你,真心對你好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月弄寒的手在縮緊,依稀聽見關節格格作響的聲音。強烈的恨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刮得樹葉嘩嘩作響,合歡花如雨一般急促落下。我抬起來了頭,對上了月弄寒此刻充滿血絲的眼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忽然問道:「何必了,忘了吧!以前的月弄寒是最好的。」月弄寒搖了搖頭:「我欠我父皇的太多,我一定會給他一個答案。我會努力的達成他所有的心願。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原因,汐池,你知道嗎?我這次來雲隱國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找出真相。風魔老人說,如果我要知道原因,只有一個人能給我答案。」
看著月弄寒的眼神,我的心裡一抖,忍不住問道:「誰?」月弄寒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回岸居士花殘雨。」「什麼?」我立即驚叫出聲,行走江湖這麼久,我多少也知道這個江湖上的一些事情,當然也知道有一部分的武林人士是不能惹的。其中除了風魔老人和我的師父外,便是蕭藏楓和那傳說中的四大家族的人。另外一部分就是已經歸隱山林的一些武林前輩,便有碧眼火狐碧瑟涵,回岸居士花殘雨,食醉天下醉扶歸,食知粥夫婦,毒手神君冷君宇,其中又以花殘雨最難應付,因為她不僅武功高強,而且還擁有武林至寶返塵歸陽石,現已經避居小苦海,不再面見任何人,若是誰敢擅入小苦海,那便是死路一條。
看到我的驚訝,月弄寒的眉頭輕輕的一皺:「汐池,你會支持我的對嗎?」我咬緊了嘴唇,看著月弄寒期待的眼神,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點了點頭。月弄寒輕輕的笑了起來,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目光定定的看著天邊的雲彩。
白雲悠悠,我的心裡思潮翻湧。除了為月弄寒擔心之外,我還想著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從來就是男人的肩膀給女人靠的,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一個男人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是一個女人呢,為什麼我不阻止他呢?
太陽逐漸西沉,夜幕四合。月弄寒靠在我的肩膀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我的心裡焦急萬分,現在這麼晚了,我還沒有回家,小草和桑辰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麼樣子?想吧月弄寒叫起來吧,又不忍心,現在正是他脆弱的時候,怎麼我也該縱容縱容他,可是要是這一縱容,他直接又坐到天亮怎麼辦。
真是越想越焦急,我忍不住動了動肩膀。可是月弄寒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咳。」我輕咳了一聲,正準備叫他的時候,遠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三哥!三哥!」月弄寒忽然坐直了身子,看著我道:「汐池,依寒在叫我了,我們走吧!」
我心裡一喜,忙不迭地的點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趕忙問道:「月弄寒,你們晚上住哪裡呢?」月弄寒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忽然笑了起來:「正愁找不到地方,你住哪裡,我便住哪裡!」
我垂下頭,歎了一口氣。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答案。無奈,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