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原諒你的!」隨著一聲怒吼,我識相的往旁邊一躲,一大團麵粉呼嘯著從我的臉旁險險擦過。桑辰在一旁沒有說話,而小草早就是嚇得躲到了我的身後。我面部抽搐了兩下,乾笑著道:「唐姑娘,有話好商量,好商量。小店還要營業呢。」唐漸依站在我們揉面的面板前面,黑著一張臉。那架勢,似乎不拆了我這個店就難消她心頭之恨的樣子。唐漸依一雙杏眼瞪圓了看著我,說實話,這事是我有錯在先,所以看到唐漸依這個樣子是有些心虛,但是,我千想萬想想不到的是,我躲到了雲隱,這唐漸依還能找得到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得罪一個女人,尤其是還有點能力和魄力的女人,後果都是很悲慘的。
唐漸依就那樣看著我,握著鞭子的手捏的格格作響。看得出來,她是在極力的隱忍自己。我歎了一口氣。乾脆放下手中的麵團,轉眼一看,看到鍋爐上蒸著的佛手糕已經冒著熱氣,趕忙將小草從身後拉了出來,對著站在不遠處的桑辰使了一個眼色:「桑辰,小草,這籠佛手糕已經好了,端出去賣吧。」桑辰是個聰明的孩子,點了頭就動手端了起來,喚著小草出去了。小小的製作房頓時就剩下我和唐漸依兩個人,我知道唐漸依心中的怒意難消,便開口道:「唐姑娘,當時是在是事非得已,我因急著上凌雲寨,所以才會那麼做。」唐漸依冷哼一聲,一句話就將我頂了回來:「事非得已?脫我衣服是事非得已,那叫我娘岳母也是事非得已嗎?」「呃!這個……」得了,是我理屈詞窮,都是我的錯,於是我繞過案板,走到唐漸依的面前,笑道:「唐姑娘,你說吧。到底怎樣才肯原諒我。」看著唐漸依錯愕的表情,連我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在這種情況之下,我還能笑得出來。
唐漸依的拳頭握緊了一些,我退後一步,向著我們製作房後面的院子指了指,我明白,江湖上的恩怨只能用江湖上的手段來解決,但是我可不想因為和唐漸依打架,拆了這個我辛辛苦苦才開張的糕點屋。唐漸依瞪了我一眼,也明白我的意思,冷哼一聲,便朝著那院子走去。我隨手拿了一根擀面杖,覺得還趁手,便尾隨唐漸依到了院子。
唐漸依走到院子的中央站定,我站在她的背後,盯著她的背影,隨時準備開始接招,可誰知唐漸依就像傻了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無奈,我只好耐心的等著她,誰叫這段恩怨是我挑起的呢?不想結怨,也只有忍著了。
可是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唐漸依依舊還是沒有動,手中的鞭子垂在地上,也沒有之前握得那麼緊了。我實在等得心裡發慌,尋思著怎麼也得說說話,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也好呀!思來想去,我支支吾吾的準備開口了,可就在這時,唐漸依的聲音忽然傳來:「其實,姓凌的,我不恨你,我只是心裡嚥不下這口氣而已,真的。」唐漸依邊說邊轉過身看著我,眼神清澈萬分。我怔了怔,還沒有說話,便聽唐漸依又道:「姓凌的,你逃,我追。可是現在追著你了,卻發現什麼都沒有意義了,你若是這麼一直讓我追下去,我還有個繼續恨下去的理由,可是現在你不跑了,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去恨你你。我等會就走,你要是願意,就請我喝一頓酒吧!離開了凌雲寨那麼久,我已經很久沒有再好好的喝一次酒了。」
我手上的擀面杖不知不覺間掉在了地上,直直的盯著唐漸依的眼睛。那眼睛,有豪邁,有不羈,卻沒有絲毫的怨懟。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大聲的喊了起來:「桑辰,小草,準備關門,今天我們出去戳一頓。」
唐漸依抱著酒杯,看樣子是有些喝高了,雪白的面頰上飛起了兩朵紅霞。看著我們桌子四周喝空的酒罈子,我暗暗的嚥下了口水,這唐漸依果然是山賊頭子來的,還好,還好,我沒有不要命的跟唐漸依賭酒,照她這種喝法,再來兩個我也招架不住的。不過為了唐漸依盡興,她喝了多少,我也是喝了多少的,只是喝過之後,我暗暗的用內力將酒全都給逼出來了。唐漸依喝得多了,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我道:「姓凌的,你知道嗎?其實我心裡很難受,真的,不騙你。」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確實很難受,我的心裡很過意不去,又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人家,只好重複那句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唐姑娘,你少喝一點。」唐漸依搖了搖頭,又將嘴湊到酒罈邊,含糊不清的道:「不怕告訴你,其實我這次確實有些心動了,可是可笑啊,我堂堂凌雲十八寨的少寨主,多豪邁啊,江湖上的人沒有一個男人入得了我唐漸依的發眼,可是千看萬看,我居然看上了一個女人,你說我心裡能好受嗎?」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附和著她的話:「是,是,是,確實不好受。」
唐漸依點了點頭,看著在一旁只顧著吃菜的桑辰和小草,一把抓住了小草的肩膀,小草驚叫一聲,放下筷子,楚楚可憐的看著我。我剛想出手阻止,唐漸依卻向我擺了擺手:「別緊張,我又不會對她怎麼樣,她只是是個孩子,我有什麼也只會衝著你來的。」我又坐了下來,看著唐漸依笑瞇瞇的看向了小草:「小妹妹,多大了。」小草很老實的回答:「快到七歲了。」「真小!」唐漸依感歎了一聲,慢慢的鬆開了小草,指著我道:「姓凌的,你真不是個人,七歲的小孩子你也騙。」桑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自從中過毒以後,桑辰似乎也慢慢的打開了自己的心結,慢慢的,也不再向一開始那樣,對什麼都冷若冰霜了。我卻是被那句話直接打懵了,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得了,你喝醉了你最大,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酒力一上來,唐漸依許是抵抗不住了,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口中喃喃自語:「我娘說,世界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的。我一直都不相信,我覺得既然我娘願意和我爹生下我,那至少我娘是喜歡過我爹的。那時候我爹一定是最好的,所以我相信,我娘是幸福過的。我更相信,我會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可是,沒想到,第一次我就被騙了。」我一個頭兩個大,聽唐漸依的話,似乎在他的意識裡還沒有把我從男人的角度轉化成女人,仍然覺得我騙了她,我有些欲哭無淚,這唐漸依到底是有沒有真的聽進我的話呀,我是個女人,我不是一個男人,我更加不是故意要去欺騙他的!
不過,聽唐漸依的話,她似乎從來就沒有沒有恨過她的親生父親,甚至還有一種深深的感情存在。但是一想到她是寒戰天的女兒,我突然之間覺得,她是幸運的,至少,不在寒戰天的身邊,她不會變得像寒驀憂那樣。其實現在想一想也是,在那樣的環境裡,寒驀憂變成那樣,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記得曾經有人給我說過那麼一句話,社會是無法改變的,我們能做的只是學會如何去適應。身處在那樣的皇宮裡,寒驀憂只不過是適應了罷了。
「汐池姐姐,這位姐姐好像睡著了。」我抬頭看去,唐漸依趴在桌子上沒有聲響,桌子上橫七豎八的酒罈四處滾來滾去。有些裡面的酒沒有喝完的,順著壇口流了出來。我歎了一口氣,叫過店小二結了帳,又把唐漸依領回家了。
這一領就領出了麻煩出來,唐漸依酒醒之後,乾脆就不走了,直接在我的小店裡落戶,說什麼,這輩子女俠當過了,山賊當過了,寨主當過了,就是沒有做過老闆,想跟我一起賣糕點。呵,這倒好,一個堂堂的凌雲寨少寨主,日後凌雲鏢局的接班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跟著我賣一些小吃,糕點。真不知道該說是我的小店蓬蓽生輝呢,還是碰到了一個揮都揮不去的大麻煩。
「喂!凌汐池,你還真是不會選呢,怎麼你一來雲隱國,這雲隱國就打仗呢?」「我這麼知道,我只要知道我們這糕點屋的生意還不錯就是了,我管他打不打仗。」唐漸依走到鐵鍋旁,看了看油溫,回頭問我:「香蕉卷可以下鍋炸了吧!」我回頭一瞥,將一盤曲奇餅放進烤爐裡,隨口應道:「可以了。」唐漸依一邊將香蕉卷下鍋,一邊道:「凌汐池,你知不知道雲隱國新上任的皇帝是誰啊!這兩天出門老是聽到什麼惜王,惜王的。」我搖頭不知,這時,小草跑了進來:「姐姐,姐姐,外邊的曲奇餅沒有了,還有一位客人等著要。」我扭頭看著滿頭大汗的小草,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本來曲奇餅的做法並不是中國傳統糕點的做法,與中國糕點的口感也是相去甚遠,一時並不能為過多的客人所接受,所以在我這店裡也是屬於比較冷門的,可這兩天卻不知是為了什麼,這曲奇餅的銷量突然好了起來,每天基本上都賣到斷貨。
我暗自覺得納悶,蹲下身將小草抱在懷裡,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問道:「小草,累不累啊!」小草揮了揮汗水,看著唐漸依甜甜道:「不累!」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忍不住將剛才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小草,怎麼這幾天的曲奇餅賣得這麼好呀!」小草側著頭看著我,一臉的不解:「姐姐,餅賣得好不好嗎?」
小草無心的一句話將我阻了回來,我笑了笑,搖頭道:「這倒不是……」小草抓了抓頭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邊沉思一邊道:「姐姐,我想起來了,這幾天買曲奇餅的好像是同一個人,每次他都會買好多好多。」同一個人?我心中充滿了疑問,表面上卻凝然不動,繼續問道:「小草,是什麼樣的人啊!」小草的表情茫然了起來,認真的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姐姐,那人帶著斗笠的,看不清楚。」
我心中的疑問越發的深,卻不好當著小草的面說出來,況且說出來了,小草也不一定能夠知道我心中的顧慮和擔憂。只好拍了拍小草的手,笑道:「那那位買曲奇餅的客人走了嗎?」小草往外面看了一眼,因為隔著門,這門都沒有看到,連忙拉起了我的手便往外走:「姐姐,剛才的曲奇餅就是那位客人全買走了的,不知道現在走了沒有,要不姐姐跟我去看看。」我實在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什麼人每天都來買我的曲奇餅,倒不是我杞人憂天,但是以往的江湖經歷告訴我,做人謹慎一些是沒有什麼壞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