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安靜一下,隨手撿起一段樹枝,刷刷刷的在地上寫了起來,笑道:「今天姐姐要教你們一段文章。」我選擇的是孟子的文章《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並不是我想展現什麼,而是在此情此景下,我找不到比這篇文章更能激勵他們的任何言論,貧窮困苦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自己失去對生活的信心,而這篇文章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帶給他們對人生的一些啟發。
「姐姐,你寫的是什麼?」小草在一旁撐著下巴問我,我扭頭看了看她,輕聲道:「姐姐念給你們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姐姐什麼意思?」小草在一旁抓了抓腦袋,一頭霧水的問我,我一把將他摟到懷裡,對著其他同樣懵懂不解的看著我的孩子們道:「這是我們家鄉的一位聖人寫的,意思是說,如果上天要將重大的使命托付給一個人的時候,一定要使他的內心受到痛苦,使他的筋骨勞累,讓他的身體受到飢餓和貧窮的煎熬,使他的事業顛倒錯亂,通過這樣的途徑使他的內心警覺,意志堅定,增長他的才幹。而且一個人一定要常常犯錯誤,才能知道改正。內心憂慮思緒不同,才能知道去思考,通過思考才能有所作為,一個人的想法,不要一直埋藏在心裡,這樣只會使人處處懷才不遇,要被人瞭解到才能使人知道你的想法對不對,這樣才對你有所幫助。而一個國家,內部如果沒有堅持法度和輔佐君主的賢士,外部沒有來自敵國的禍患,這樣國家就很容易導致滅亡。所以這樣人們才能明白,身處逆境才能使人謀求生存,而安逸的生活便會使人不思進取,容易導致滅亡。」
聽完我的話,所有的小孩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雖然我知道他們對我的用意還是一知半解,但我相信,就憑他們求學的這股精神,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姐姐是要告訴我們不要對現在的困境有所屈服對嗎?」這時一個個子小小,面容黑黑的孩子開口問道。「嗯」我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姐姐就是要告訴你們,雖然你們現在的生活很艱苦,但是只要你們不放棄生活,那麼生活也不會放棄你們,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的,而你們只要堅持努力學習,那麼你們將來一定是社會上最有用的人。」
然後我看向一旁的冰羿軒,笑道:「冰羿軒,幫個忙吧。」我之所以請冰羿軒幫忙,主要是因為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這些孩子又還那麼小,若是讓他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會這些字,僅憑我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而讓冰羿軒去教他們的話一來為我分擔了一些,二來的話,也可以同時讓他明白這個世界可憐的並不只他一個人,從而對社會不要存在太多的怨恨。
冰羿軒盯著我誠懇的眼睛,遲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這時大嬸不知從哪裡抱了一把三絃琴出來,霎那間輕靈悅耳的曲音響起,隨著裊裊的炊煙,如同三月裡的小溪,叮叮咚咚的伴著孩子們郎朗的讀書聲,一點一點的飛揚起來,和諧悅耳的渲染了整片天空。同時彷彿也在昭告命運,這一群孩子,即使你將他們的人生安排的異常艱苦,他們也絕不會向你低頭認輸。
第二天,在大嬸的再三挽留和小草不住的請求下,我和冰羿軒還是決定離開,「汐池姐姐,羿軒哥哥,你們真的要走嗎?可不可以再陪陪小草。」看著小草可憐巴巴的樣子,我蹲下身,愛憐的摸了摸小草的臉,從我的背包裡取出一枚鑲著碎鑽的心形發卡別在她的頭上,這個發卡是我過生日的時候樂溪送給我的,現在跟著我還不知道會怎樣的顛沛流離,現在送給小草也算是給了它一個寄托。拍了拍小草的頭,我強擠出一抹笑,拍了排小草的頭:「你要永遠記得,小草是這個世界最堅強的,即使他弱小,但是它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的,答應姐姐,以後不管遇見什麼,都不要輕易的哭泣,一定要堅強的面對,即使汐池姐姐不在這裡了,小草依舊還是小草,還是一樣的堅不可摧,而且汐池姐姐答應你,只要汐池姐姐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再回來看小草的。」
「嗯」小草使勁的吸了吸鼻子,晶瑩的淚珠閃爍在眼角,狠狠的震痛的我的心,我伸手擦乾她的眼淚,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得起身看著大嬸,伸手抱住了她由衷的發出內心的感謝:「大嬸,謝謝你。」
趁大嬸未發現之際,我迅速將幾張銀票塞進她的懷裡,我知道,像大嬸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要任何報酬的,所以我只能選著用這種方式去報答她,即使我知道我的這點小小的感激對大嬸一家現在的狀況或許起不了什麼幫助,但是,大嬸至少可以用這筆說大不大,但也不下的銀子去做一些她想做的事了。
好在大嬸沒有發現什麼,伸手拍拍我的背,不捨的道:「汐池,一路小心。」聽著大嬸依舊慈祥的聲音,我重重的點點頭,「大嬸,你放心吧,我的命很硬的。」我戲謔的聲音將大嬸逗樂了,大嬸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你啊,讓人不喜歡你都不成。」
我忍不住笑了笑,回頭看了看冰羿軒,我當然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依依不捨的話出來,但是此情此景,我拜託你,也吭一聲好不好,你以為你做你出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人家就看不出你眼睛裡的不捨嗎?見我一瞬不瞬的瞪著他的眼睛看,冰羿軒有些狼狽的轉開了頭,冷聲道:「走吧。」「你……」我被他氣得吐血,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得抱歉的衝著大嬸道:「大嬸,你別介意,我哥哥性格就是這樣的,你別看他一句話也不說,其實某些人心裡不捨的緊呢。」看著冰羿軒的背影,我故意的提高了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固然不出所料,冰羿軒的背影輕輕一顫,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這個傢伙,我衝著他的背影比了比拳頭,衝了上去:「哥哥,等等我。」
一直走到鎮口,我們兩個都沒有回過一次頭,因為我們都知道,回頭只能增加心中的不捨,卻不能改變什麼。
身後似乎有瑣碎的腳步聲想起,就在我們走出鎮口的那一霎那,背後一陣童稚的聲音齊刷刷的響起「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淡淡一笑,眼淚卻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堅強的挺起了胸膛,我在心中默念:孩子們,再見了,相信明天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