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她失憶了?」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赤冽心。
「這是御醫說的,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赤冽心好笑地看著我。
「怪不得昨晚我和彩兒問什麼她都一直搖頭。」我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她不想告訴我們她的事呢。」
我坐在鞦韆上,悵然道:「好可憐的女孩子,容貌盡毀,身中奇毒,無法言語,連先前的記憶也一併失去了。」
「柔兒,為什麼你總是在為別人的事情煩惱憂愁?」赤冽心冷不丁問道。
「你就當我多管閒事好了。」我隨便答了一句,站起身來。「我去看她。」
來到房間,彩兒正在專心地喂失憶的女子喝粥。見我走進來,女子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我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專心吃飯。
經過昨夜,女子已經把我和彩兒當成了可依賴的人,對我們信任有加。不過,除了我們之外,她對任何人都充滿了防備心。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彩兒和我決定繼續照顧她,直到她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其他人為止。
當然,這個決議遭到了某人的堅決反對;用他的話說,我剝奪了他本來就少得可憐得與我相處的時間。對此,我嗤之以鼻,權當一陣風刮過,毫無痕跡。
女子喝完了粥,向我招了招手。我連忙走過去,坐在床邊。
握住她的手,我輕聲說道:「姑娘,你現在暫時不能說話,又記不起自己叫什麼,我們也不能老是『姑娘』『姑娘』地叫你。我就擅作主張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女子溫和地看著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撫掌笑道:「太好了。」立刻低下頭,苦苦思索起來。
良久,我一拍大腿:「有了!」
「你來自於大海,就像大海送給我的禮物;海洋世界中,我最喜歡珊瑚了,我就叫你珊瑚好不好?」我一臉期待地望著女子說道。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眼中滿是笑意,顯然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太好了,珊瑚。以後就由我和小柔來照顧你,你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了。」彩兒在一旁輕快地說道,但我分明看見她眼中的淚光。
這日,陽光明媚,我和彩兒在寬敞的庭院中練習凌波舞。
跳了幾段後,我停下來,擦擦額頭的汗珠,回頭笑問彈琴的彩兒:「記下了嗎?」
彩兒興奮地點了點頭,「小柔,你來彈琴,我跳給你看好不好?」
聞言,我立即頭冒黑線,尷尬地笑道:「彩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彈琴的水平,簡直是狗肉上不得席。」
彩兒沮喪地撅著嘴,嫌棄地看著我。「說得也是啊。看來我們得請個琴師了。」
我悶悶地坐下來,心不在焉地想著去哪裡找個琴師。
突然間,一抹亮麗的橙色映入眼簾,我抬起頭,開心地朝來人招了招手:「珊瑚,快過來。」珊瑚手捧玉壺,笑吟吟地向我們走了過來。我用讚賞的目光將珊瑚仔細打量了一番,得意地沖彩兒笑道:「怎麼樣?我就說珊瑚皮膚白嫩,氣質又好,穿色彩明快的衣服絕對沒錯吧。」
彩兒含笑點頭道:「不錯,珊瑚這樣打扮,確實很漂亮。」
此時的珊瑚,明眸含笑,柳眉彎彎,身材窈窕,烏髮如瀑,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戴在臉上的同色面紗,不但無損她的美感,反而更為她增添了幾絲神秘的氣韻。
我忍不住打趣道:「珊瑚,你這麼一打扮,把我們都比下去了呢。」珊瑚斂唇輕笑,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我想,若不是她的傷口剛剛癒合,不能有太大的肌肉牽動,她一定會笑得比我還誇張。
放下玉壺,珊瑚走到石桌旁坐下,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你們在煩惱什麼?
彩兒不滿地瞥了我一眼,說道:「我想練習一下凌波舞,可是有人琴藝欠佳。我們正煩惱到哪找一個合適的琴師呢。」
珊瑚輕籠柳眉,想了一下,在紙上寫道:我可以試一下嗎?
我和彩兒驚喜地對視了一眼。是啊,既然珊瑚識文斷字,說不定是位千金大小姐呢。
其時日中偏午,熱氣氤氳,我和彩兒靠著花架微閉雙目,側耳聆聽。輕快舒緩的樂曲自珊瑚手底自然寫意地流瀉而出,如光芒萬丈的天使,在我們周圍迎風而舞。
琴聲漸息,庭院歸於沉寂,珊瑚站起身,微笑著凝望我們。一片小小的紫籐花隨風而下,伏於她的肩頭,風動花香,難描難畫。
我不禁熱切地鼓掌道:「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我想,我們不用另覓琴師了。」彩兒笑逐顏開地走過來,拉起珊瑚的手。珊瑚也激動地望著我們,眼角一片濕潤。
夕陽西下,整個太子府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暮光裡,溫馨暖昧。
珊瑚是個音樂天賦極強的女孩子,短短一個下午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凌波舞樂曲的曲調,還能隨機應變地作出合適的調整。彩兒和她兩個人一動一靜,一彈一跳,配合得極是默契。反倒是我這個師傅閒在一旁,成了陪襯物了。
一曲舞罷,兩人相攜而來,坐在我身旁。
我假裝生氣地說道:「哼,你們倆倒玩得開心,完全把我拋諸腦後了。」「怎麼會呢,」彩兒邊逗我說話,邊示意珊瑚給我添茶。
「這舞和曲可都是你教的,沒有你,我們哪來這麼美妙的樂曲舞曲賞玩呢。」
「這還差不多,」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算你們倆有良心。」
喝了一口香氣撲鼻的玫瑰花茶,我神色肅然地開口道:「好了,現在我們來談正事。」
「什麼正事?」見我突然正襟危坐,彩兒不自覺地看了眼珊瑚,沉聲道。
「我發現雖然珊瑚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但她之前所擁有的技藝並沒有消失。我猜,珊瑚並沒有完全遺忘過去的事情,只是由於毒素影響了她的神經系統,她不能完整清晰地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罷了。」「小柔,你說得我能理解。那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彩兒急切地問道。
「第一,我們要盡快找到解藥,盡快讓珊瑚開口說話;第二,我們要細心觀察,看看哪些細節有助於刺激她恢復記憶。」說著轉頭看向凝視著我們,一語不發的珊瑚。
「珊瑚,你現在是不是經常會夢到一些殘缺的片段,醒來後還會頭疼?」珊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寬慰她道:「這是個好現象,別擔心。如果你哪天想起點什麼,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
珊瑚點點頭,提筆寫道:謝謝你們,我會努力的。
忽然間,一陣莫名的陰風襲來,我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心頭一陣惡寒。正想報怨這鬼天氣,就聽彩兒細聲道:「臀下,王爺。」
我疑惑地抬頭看去。好傢伙,黑白無常來索命了,怪不得天地變色。黑無常神情冰冷,一看就非善類;白無常彆扭地盯著我,眼裡射出露骨的不滿神色。
我悄悄地朝白無常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到旁邊說話。白無常自鼻孔中哼了一聲,刻意忽略我的眼色,繼續紋絲不動地站著。
小樣,還跟我記仇了,不就是忙著照顧珊瑚,忽略了你嗎?不理我拉倒,我落個清淨!
黑無常冷眼看了看我,繼而將目光投向珊瑚。
「她就是你救回來的女人?」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想,不愧是親兄弟,一樣的撲克臉,一樣的冰力十足,不知他們的娘親十月懷胎時有沒有被凍成冰塊。
黑無常旁若無人地走到珊瑚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看珊瑚皺著眉的樣子就知道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片刻後,黑無常放下珊瑚的手腕,皺眉喃喃自語:「奪魄?」
我好奇地接道:「奪魄是什麼?」
黑無常眼神凌厲地瞪了我一眼,人隨影動,頃刻間挪到了白無常面前,面無表情地俯在白無常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即輕點足尖,捲起一陣狂風,瞬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我拂去肩上的樹葉,無奈地聳聳肩。唉,高手就是愛顯擺,永遠都是把瀟灑留給自己,把垃圾留給別人。
轉身大步走到還在凝神思考的白無常身邊,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喂,你哥哥走了,你還在這幹什麼?今天的陽光很毒,小心你魂飛魄散哦。」
「關盼柔,你皮又癢癢了是不是?」白無常凶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哦,你能聽懂人話啊,我還以為你被你的黑大哥同化了呢。還好還好。」我故作慶幸地拍了拍胸脯,衝他眨了眨眼睛。
見他鐵青著臉,一臉山雨欲來的架勢,我趕緊轉移話題。
「啊,對了,剛才那位王爺哥哥說的『奪魄』是什麼玩意兒?」
白無常飄,哦不,是赤冽心走到我身邊坐下,語氣凝重地說道:「奪魄,當今世上最毒辣的慢性毒藥。中毒之人會在頭兩個月裡失語,失憶;接下來的兩個月會失聰;緊接著會失明;最後會全身癱瘓,毫無知覺。」
我驚訝道:「那不就成植物人了?」
赤冽心點了點頭。「你的比喻很形象,就和植物一模一樣。」
我暗自慶幸道,幸好彩兒把珊瑚帶走了,不然讓她聽到這話,不嚇暈才怪。
「你放心,皇宮裡的藥材多得是,御醫已經著手配製解藥。最慢四十天,一定能將你的珊瑚醫好。」
見我臉色陰晴不定,赤冽心連忙安慰我。
我仰起臉,衝他笑道:「赤冽心,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
「你沒發燒吧?突然跟我這麼客氣。」赤冽心學著我的語氣說道,還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你才發燒了呢。」我沒好氣地拿下他的毛毛爪。這人就是個受虐狂,對他客氣他還渾身不自在。
「走啦,去聽戲。你請客!」我站起身,白了一眼莫名其妙傻笑的赤冽心,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被落日的餘暉籠罩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