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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章 料敵 文 / 九指書魔

    聽了方枕諾的主意,眾人都覺有理,楚原道:「這事就交給我好了,你們大家面孔太熟,胡師弟、何師弟之前也露過臉,只有我很少在外走動,做起事來比較方便。」

    朱情道:「他們不認得你固然好,可是同樣的,你也不認識他們,只怕倒誤了事。」

    雲邊清上步道:「軍師,我既到過京師,也隨明誠君沈綠去過山西,秦家和東廠兩方面的人我都認識,只要小心隱蔽,查探起來想也不難。」

    「嗯……」方枕諾沉吟中略移目光,在朱情滲血的肩頭和江晚強打精神支撐著的臉色上掃過,點了點頭,道:「也好。不過,此行須得十分隱秘,非但不能多帶人手,而且連船也用不得,最好用漂木浮游,潛水上岸。剛才官軍向東退去,應是奔了岳陽,夜黑水涼,往返這幾十里路可也不近。」

    雲邊清道:「剛才的兄弟幾百里都游過來了,我這點道程算個什麼!」轉向姬野平道:「閣主!我誰也不帶,拂曉之前,一定打探清楚趕回來!」擰身要走,忽被一把扯住胳膊。

    回頭看時,拉住自己的,卻是方枕諾。只見他目中憂切深沉,彷彿關心之外,更有種將全島兄弟的性命與希望托於己身的意味。姬野平、朱情、江晚、楚原等人目光也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按住方枕諾手背,著力一攥,點了點頭。方枕諾道:「我送你!」

    三更過半,東廠船隊在三湘水軍的牽引協護下,於岳陽港口緩緩靠停。

    下得船來,俞大猷命令兵卒迅速將常思豪抬往醫館,卻被曾仕權攔住:「侯爺金身玉體,怎好讓那些市井庸醫胡亂施治?廠裡這次倒是帶出來幾個能手,您就放心把他交給我吧!」打個手勢,幾名幹事向前圍去。

    俞大猷不好阻攔,將擔架移交之後,問道:「不知督公現在何處?」曾仕權一笑:「今日天色太晚,老將軍日夜兼程而來,想必也乏累得很了,還是在行營好好歇一歇,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俞大猷道:「咱們聯手封鎖洞庭,聚豪閣人也必想尋求突破。這些江湖人雖屬草莽,卻也不乏良賈深藏之輩,極有可能選擇連夜突圍,不可不防。事關重大,掌爺和在下恐都不好作主,既然這趟皇上是派了郭督公前來主持,那咱們還是向他請示一二,確定一下方向為上。」

    曾仕權臉上皺了皺:「呵呵,老將軍說的是。不過此前督公已有指示,想必在給老將軍的書信中也有過說明,咱們現階段只要封鎖洞庭水道、困定君山就好。今日一役,實屬對方突發襲擊先行挑逗,事出意外。至於接下來如何防止反撲、扼制突圍,還得老將軍和眾兄弟多多出力費心。小權一來有幾個要犯待審,二來要照顧侯爺的傷勢,這可失禮,不能多陪了。」說罷一揮手,東廠幹事抬起常思豪,押著火黎孤溫、索南嘉措以及白教明妃、張十三娘等隨李逸臣先行,曾仕權又向俞大猷拱了拱手,招呼小山上人和陸荒橋,隨後跟上。

    瞧著東廠一夥消失在夜色之中,俞大猷身後有人低低啐了一口,罵道:「擺什麼臉子!沒有我們,你他媽早成魚食了!」其餘幾個將領嘁嘁冷嗤,小罵了幾句。其中一人先冷靜下來,向前微微湊近,低低道:「大人,這姓曾的明明是耍咱們。郭督公下的令若只是圍島,他幹什麼帶著人過去招搖?李逸臣押糧也不該從那個方向過來,明顯是他們搞前後夾攻不成吃了虧,卻倒打了聚豪閣一耙!」另一個道:「不錯,我看他是怕咱們大軍一到就掃平了君山,因此才仗著裝備優勢搶先出擊,免得被咱搶了功勞!這會兒吃了虧,又把防禦事務全推給咱們,這不擺明了是耍弄人嗎?還有——」

    俞大猷略一張手攔住了他們的話,抬頭望望天色,說道:「你們也別牢騷了。配合東廠是皇上的旨意,沒讓他們督咱的軍已是格外開恩。人家嘴大,咱們嘴小,爭別的都沒用,把防務做好才是關鍵,否則一旦出了事情,還不是咱們的責任?」

    幾個部將一聽,都低頭不言語了。俞大猷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就在手中展開喚火把照道:「聚豪閣人要突圍,最有可能走的是這三條水路:一是西北調弦水道,一是東北城陵磯口,還有就是遠在南面的湘江口。湘江口岸我已留下三萬弟兄,既可沿線封堵突圍,又兼能回護古田動向,這一方應不足慮。那麼就剩下西北東北這兩條道,聚豪閣人極有可能從此兩點突破殺入長江,然後順流而下去往鄱陽湖,與廬山一帶的同黨匯合。孫成,沈亮!」

    二將並頭湊近:「在」,「在!」

    「你們帶五千人助守調弦,馬原,侯剛!你們也帶五千弟兄,給我守住城陵磯口。周圍水汊小路也要照顧到。」

    四將同聲:「是」,「是!」

    俞大猷迅速環掃了一眼,繼續道:「水路是重點,但陸路也不能放鬆,剩下一萬人劃出九千,由小黃你們幾個率領,就以岳陽為界,給我沿岸向兩邊鋪開,最後一千人由我帶著沿湖岸乘船巡視。記住,不管你們哪邊打起來,立刻發信炮,相鄰者可分出三成人彼此救護,剩下七成只要安守崗位,免得中了敵人聲東擊西之計!我接報之後,也會全速趕到支援!」

    眾將聽完這幾句話,瞧著地圖,一時凝身未動。那黃姓的年輕將領道:「大人,據說今天被我炮轟之人便是聚豪匪首姬野平。這廝憑一支槍一條船就敢衝出來,顯然有勇無謀,頭領如此,手下人更不足慮,何況他們和東廠見了一仗,也沒討到便宜,這會兒大概還在休整,未必能想到趁夜突圍,您現在這般緊張佈署,是否過於謹慎了呢?」

    俞大猷冷冷一笑:「虧你還看出他有勇無謀!你就沒想想,他出來那會兒後面金聲大作,卻連個接應的人都沒有,說明什麼?李逸臣的人偷襲敗歸,說明了什麼?說明島上有腦子好使的看著家呢!下棋講捨車保帥,他們連帥都敢捨,可見帥非真帥!姬野平是死是活都不足慮,但只要那個背後指揮的人在,咱們就不能掉以輕心!」

    黃姓小將喏喏然甚是惶愧。沈亮笑道:「別害臊,我們這年紀的時候還不如你呢,跟著老俞好好學吧!」孫成道:「大人,調弦是洞庭入水口,聚豪閣要往外殺,走這條道屬於逆流,相比之下,他們還是奔城陵磯的面大,老侯和老馬壓力不小,是不是把我們的人再分一些過去?」

    俞大猷道:「好,你考慮得很是周道,但是敵人也可能想到這一點,並因此認為我們會在城陵磯口布下重兵,相應的也會認為調弦口的兵力相對較弱,這樣選擇逆流突圍的可能性也比較高。你和老沈可別覺得擔子輕,大意失了荊州呀!從這到調弦路程較遠,待會兒出發,你們還要加快些速度。」

    跟著又看向黃姓小將:「還有,小黃你們幾個也注意,今天咱們亮了相,對方已經略知底細,咱們的兵力優勢在封鎖線拉長之後就沒了,所以對方要出擊必然集中人手強突一點。雖然走陸路有易受圍攻、缺糧少馬難以提速等問題,但只要他們形成突破,就可以化整為零滲透江西。雖說水賊無船如折雙腿,但在不急於和同黨匯合打反擊的情況下,從陸路突破也不失為一個能盡量保存實力的好法子,所以你們幾個小年輕也都給我精神著點兒!」

    黃姓小將五體投地:「大人,您真是把賊人的心都琢磨透了!」

    俞大猷在他頭盔上敲了一指頭,道:「嗨,傻小子,人哪是那麼容易琢磨透的?只不過圖個小心沒大錯罷了。我可不愛聽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屁話,我就希望下一次開飯的時候,這些弟兄還能和我圍著同一口鍋!呃,對了,你們到了位置之後,記住不要和東廠幹事、地方守軍鬧矛盾,記住自己是幹什麼來的!找斜茬打偏架的事都躲遠點兒!好了,沒功夫閒扯——還有問題沒有?」

    眾將立刻抿嘴刷地挺直腰板,俞大猷一揮手:「動動動!快快快!」

    岳陽樓上燈火通明,封湖令下之前,這裡就成了東廠的臨時行館。李逸臣給小山上人和陸荒橋安排完休息地方回來,斜了眼地上停屍般的擔架,問道:「掌爺,這怎麼辦?」曾仕權托茶碗暖著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李逸臣道:「掛麵糊兒?」見曾仕權斜眼帶嗔,忙又道:「那……炸蝦段兒?」

    他說的都是東廠刑房「點心鋪」的常用暗語,掛麵糊是指包紮治傷,炸蝦段是去頭斬首。

    曾仕權道:「你跟著廠裡辦事也多少日子了,怎麼辦,自己還不清楚?」李逸臣低頭道:「還請掌爺示下。」曾仕權道:「我指揮作戰的時候,侯爺出手幫忙,敵人沒殺多少,倒誤傷了不少幹事,想來真是喪氣得很哪。」李逸臣眼珠暗轉,心知他這是要自己弄死常思豪,可這人身份特殊,在京又與督公日夜歡宴,十分相得。沒有明確指示就下手,萬一將來有個不測,毛病豈不都在自己身上?說道:「那依掌爺的意思……」

    曾仕權擱下茶碗一樂:「嘿?行,真有長進啊。」李逸臣低頭陪笑:「不敢,都是掌爺栽培。」曾仕權道:「嗯,侯爺的貴體,豈是咱們身邊這些個庸醫能碰的?抬下去,看好了,等我上報督公,懇請皇上撥御醫下來調治吧。」李逸臣樂了:「是,還是掌爺想得周道。不過,屬下斗膽請示一句:侯爺嫉惡如仇,醒過來肯定想要統兵和聚豪閣賊人交戰,我們這些底下人怎敢相攔呢?」曾仕權歎道:「說的也是。侯爺想殺敵,身子又不爽利,必然要大生悶氣,這樣對他的身子骨也不好。要有什麼安宮養神一類的丸藥,你就小得溜地進奉幾顆,讓侯爺睡得安穩些,也算是盡你們的一份孝心吧。」

    張十三娘聽他們這對答,明顯是想延俄治療,把常思豪拖死,這才意識到雙方絕非一夥,看來那時在船上常思豪虛與委蛇,實是怕自己惹怒姓曾的,吃了眼前虧。然而此刻受制於人,一切無能為力,只好眼睜睜看著常思豪被幹事們抬下。李逸臣一揮手,有幹事過來,把她連同火黎孤溫等人也一併押了下去。樓外有人來報,言說俞大猷分兵派將,多路佈防等事,又把從船上拔下來的十里光陰和脅差送上。李逸臣將報訊的揮退,見這當兒沒有外人,問道:「掌爺,那會兒我就沒明白,既然俞大猷的兵來了,您何不順水推舟,讓他們當炮灰呢?」

    曾仕權斜著他道:「這趟我捅的漏子已經夠大了,不及時勒住,真出點差錯,將來督公那關能過得去嗎?」

    李逸臣道:「那也不怪您哪,都是奉旨出來的,那老大、老二、老四,連那小秦崽子都能排在前面立功,怎就督公就偏給咱們派了這麼個差事呢?」

    曾仕權道:「得了得了!誰不想玩手漂亮的?不想跟他們一樣風風光光?咱倆折騰這一趟又是為個啥?可結果又怎麼樣?都照督公的話去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在咱們廠裡,只有督公的腦子才叫腦子,咱們這些人不用想,只要聽,照著辦就沒毛病,你偏不信!我可跟你說,這會兒我腦袋剛涼快下來,你也別煽邪火兒了,咱們還是老老實實,按原計劃行事吧!」

    秋風掃水,月冷洞庭。君山以東黑黝黝的湖面上,一條漂木無聲無息,漸行漸遠。

    方枕諾在岸邊凝視一陣,轉身急急回奔獅子口。

    進了石堡大廳,正在燈下研究地圖的幾個人都抬起頭來。

    方枕諾目光一掃,問道:「閣主呢?」

    朱情和江晚對了個眼神,臉上有些不自然。方枕諾立時會意:「好。我知道了,」朝門下武士招手道:「傳我令,通知龍帝、虎帝、風帝以及盧總爺、余總爺和郎總爺,集中包括傷者在內的所有兄弟到西港集合!每人帶上至少支撐兩天的乾糧,記住不要點火把!保持肅靜!」

    武士應聲而去,朱情問道:「軍師,您要幹什麼?」

    方枕諾道:「突圍。」

    一屋人全都愣了。楚原道:「方兄弟,你怎麼了?雲邊清這才剛走,敵情尚未探清,怎能倉促突圍?」

    方枕諾道:「情況有變。」跟著又轉向朱情:「你們先到西港備船待發,記住每船多備幾面籐牌,以防弓弩。我去召喚閣主,待會人手聚齊,立刻出發!」說完轉身出廳。大家雖然不知所謂,但軍師令下必行,無可商量,朱情使個眼色,收起地圖,和江晚師兄弟四人匆匆下山。

    方枕諾取紙筆匆匆寫了些字,吹一吹把紙疊起插入信封揣進懷中,回到總寨,到聚豪閣主樓正門往西,左拐右繞,來到一片竹影環抱的安靜院落,門外有幾名姬野平的親隨守著,一見他來,趕忙躬身施禮。方枕諾也不搭話,邁步直接進院。剛到正房門邊,就聽裡屋有女子正說道「……你肯放了我,我便都給你……」

    最後這句話聲音很低,方枕諾聽得眉頭一皺,止住了腳步。

    屋中「潑啦」一響,似是杯盤瓷器被掃落在地。跟著就聽姬野平道:「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聲音憤懣激動。

    夜風鼓作,牆周院角竹葉嘩然作響,斜掇在簷下的丈二長槍紅纓抖展,一如窗紙上搖閃不定的燈影。

    屋中靜了一靜,那女子弱聲陪話道:「平哥,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一時心亂,說錯了話,是我不好。我只是怕他……」

    姬野平道:「你放心,那一槍雖然刺透小腹,卻也不至於要了他性命。」

    方枕諾聽得出來,這兩句話是在呼氣的同時說出,不是歎息,卻仍夾雜了些沮喪的味道。

    他在一片安靜中抬起腳正要邁步,卻聽屋中傳來「撲通」一響。跟著那女子道:「平

    哥,你是英雄好漢,求你答應我這一回——」姬野平道:「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

    在兩人的爭競聲中,方枕諾眼神虛凝靜聽,這步子也始終不邁出去,這時姬野平道:「你在山上本來就是客人,實在想走,我不能攔,只是……」女子道:「我知道你怕他們不肯,可是你最清楚,我自進島以來一直住在這院子,從來哪兒也不去的,島上的情形更是一概不知,何況我也痛恨東廠,不管他們如何盤問,我也不會說的……我求求你——」

    姬野平道:「你誤會了!我不是怕兄弟們不肯,你想想,如今不同往日,現在官兵圍住洞庭,情勢十分緊張,白教大船出港的時候東廠連問都不問,直接就開炮擊沉了,這些狗官視人命如草芥一般,此時送你出去,一旦有個閃失,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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