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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章 薦賢 文 / 九指書魔

    袁祥平和六成一愣之際,見常思豪居然跪了下來,趕忙下席來攙,口中都道:「侯爺這是何意?」

    常思豪道:「剛才聽禪師說計,果然絕妙之極。然常思豪是一粗人,只怕做起來弄巧成拙,反難成事。故懇請禪師出山相助,做我的軍師,不知您意下如何?」

    六成和尚失笑道:「貧僧何德何能?哪會做什麼軍師?」常思豪連連搖頭,再三堅持,六成只是不依。袁祥平也幫忙勸道:「侯爺誠意相請,禪師何不以天下蒼生為計?」六成道:「是何言也?六成若行此事,則姚家豈非又多一逆子,唐門又復出一廣孝?」袁祥平聞之默然。

    六成見常思豪只是不起,歎道:「方纔這一計用來對付徐階應無問題。只是徐階走前必然憂心後事。定會安排下親信作自己下野之後的護門之旗。侯爺只要不動這些人,擺好姿態,讓徐階能夠安全離開,就是買動了其它人的心,則大事必然可成矣。祖宗家法所限,只能言盡於此,請侯爺勿令小僧為難。」

    常思豪見他辭意甚堅,也只得作罷,站起身來。

    三人重新入座歸席,六成道:「袁祭酒,明日官府人來,您把火黎孤溫交割,順便領功受賞,切勿提小僧一字半句才好。」袁祥平道:「咦,禪師這話怎如此外道?你不願與官府交涉,難道老朽就願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朽的性子。」六成遲疑了一下,道:「這倒讓人為難了。哎,侯爺,既然趕上了,就由您勉為其難,把這胡僧帶回京師去,如何?此人所謀乃覆國大事,直接交與上峰,審查起來也是方便。」袁祥平也道:「不錯,正該如此。」

    常思豪明白這袁祭酒恨韃子入骨,聽說要放火黎孤溫必不同意,所以六成才兜了個圈子。當下點頭應承。袁祥平和六成又來輪流勸酒,常思豪想著京中之事,又怎能喝得下去?袁祥平歎道:「軍侯要做大事,身邊也確實缺少一個智謀之士。」常思豪點頭附和:「可不是麼?」只盼他再幫忙勸勸才好。六成一笑:「貧僧對此愛莫能助,不過倒可以為侯爺舉薦一人。」常思豪料是推磨的言語,臉色又黑了下去。六成笑道:「這人才學勝我十倍,有他為侯爺參謀事務,可是勝強小僧多矣。」常思豪道:「恐怕未必。」

    六成道:「侯爺不知,小僧所說這人,三歲能文,四歲能詩,五、六歲遍讀經典,解得諸子大略,六歲生日時,自作一歌詞,抒其雄心傲志,聞者無不奇之,還得了個『人中驕子小狂神』的綽號。」

    常思豪稍覺好奇:「有這麼厲害?他那詩歌怎麼寫的,禪師可還記得?」

    六成笑道:「自然記得。其詞云:『逐lang英雄不思岸。泛泛。等閒何堪入爺眼?雲波起處,佛來迎風斬。三界縱橫誰人管,八千里……』」

    「哈哈哈哈!」不等他誦完,常思豪已然大笑出聲:「六歲自稱『爺』,豈非狂徒?」

    六成亦笑:「此人小時的確很狂,愈大,反倒愈謹慎。長到七八歲,人們便只稱他『人中驕子』,不再加上『小狂神』了。他篤學不輟,待到十一二歲,無論天文地理、兵書戰策,皆有涉獵,習得經綸滿腹,常常對月浩歎。」常思豪奇怪:「歎什麼?」六成笑道:「歎生不逢時,未能在秦漢轉世,與子房、蕭何、孔明、仲達一較短長。」

    常思豪咧嘴僵笑,心想這豈非是更狂了麼?然既能出此大言,想必亦有大才,難道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問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誰?」

    六成一笑,向袁祥平瞧去。

    常思豪愕然道:「是袁老先生您?」

    「非也。」袁祥平搖著頭笑道:「六成禪師說的這人,是老朽一個族孫。他不肯用袁姓,所以仍是姓方,原名『喜娃』,後自改『枕諾』。今年麼,大概也有個二十一二歲了。」

    常思豪問道:「他住在哪裡?可否喚……可否讓我去拜訪一下?」袁祥平道:「好些年前,他隨一位老師到雲南去了,因為在眉山還有些舊親戚,聽說回來過幾趟,老朽與他,倒沒怎麼見過面。」常思豪聽完向六成瞧去,心想你拿這麼個人和我搪塞,莫不是開玩笑?

    六成道:「侯爺不可誤會。袁老有所不知,方枕諾其實每年都要回眉山一趟,卻不是來看什麼親戚,而是來與貧僧鬥智。」

    「鬥智?」常思豪愈聽愈奇。

    「不錯。」六成笑道:「這孩子長到十來歲時,看似變得文靜,其實仍很頑皮,有一次臘月初八成道節上,他與一群孩子到寺裡來玩,找我寺中告示筆誤,詐去二十五斗稻米。又被貧僧追回,『結下樑子』。自此經常來寺裡攪鬧,我們或是互相出題為難,或是各設機謀陷害,初時總是貧僧獲勝,後來漸漸勝多敗少,又變成勢均力敵,每年我們最多要鬥到上百次,他隨師去雲南之後,一年只回來一趟,便只能斗一次,斗的內容卻變得詭異凶險、不住升級。十一年來,貧僧總共六勝四負,他……」常思豪插言道:「這麼說,他還是不如你。」

    六成搖頭:「我那六勝,有五次是前五年的,一次是第七年的,他的幾次勝利,卻都是近年的。」常思豪心想:「這麼說他先輸後贏,越來越強了。」問道:「你說十一年來六勝四負,那才只斗十場,還有一場呢?」六成微笑托起酒來:「呵呵,不知何故,他去年沒有回來,大概覺得貧僧已不是對手了罷。」

    常思豪愕然點了點頭,尋思:「唐根能看穿齊中華的破綻,那份機靈多半承自於他這父親,六成雖長年在寺裡對燈念佛,看官場形勢卻如掌上觀紋,揣摩徐階心理也極為精準,連他都對這『人中驕子』推崇倍至,想必是錯不了的。」這時六成道:「方枕諾才智雖高,卻不喜科舉之路,前些年回鄉時,總是拎個酒葫蘆隨走隨喝,問他以何為生,回答是在一家酒樓管賬,說得輕描淡寫,想來大才小用,也不甚得意。貧僧修書一封,讓他到廣東與您匯合干謀大事,他也必然開心。」

    常思豪心中有了幾分期待。但見袁祥平在一邊自斟自飲,表情平淡,似乎頗有不以為然之態,便問道:「袁老先生,莫非您覺得此事有何不妥麼?」袁祥平擱下酒壺,垂眉低目地說道:「軍侯動問,老朽便知無不言。對於方枕諾的看法,老朽與六成禪師頗不相同。」常思豪聽得這話,又有些擔心起來。袁祥平道:「老朽觀方枕諾才學機智,可稱人中龍鳳,然而其不知順逆,恐怕難堪大用。」常思豪道:「請先生詳述一二。」

    袁祥平道:「我蜀中與別處不同,孩童啟蒙,不念《千字文》,不讀《百家姓》,先學諸葛武侯《出師表》,蓋因人生天地之間,當忠孝為本、家國為懷,方可頂天立地,做一男兒丈夫。」

    常思豪肅然道:「正是。」

    袁祥平道:「《出師表》備述武侯與先主相知相遇之情、同心報國之志,且惇惇勸導後主開張聖聽、自修其德。辭情懇切,雖小兒讀之,亦為之感懷涕下。然方枕諾七歲時,在學館外聽人讀得此表,卻放聲大笑。」

    常思豪奇道:「他笑什麼?」

    袁祥平道:「他笑武侯雖有一片深情,見識卻差。」

    常思豪啞然心想:「諸葛亮乃蜀漢丞相,當年未出茅廬便三分天下,說他見識不佳,豈非笑話?」

    袁祥平道:「當時塾師出來,問他何故大笑,方枕諾言說,表中『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二句,實屬無學之論。只因把國事傾頹之原由,全都推在了人身上,其實不然。他說東漢所以傾頹敗亡的原因,是因法效秦制,改西漢虛銜常侍郎為『中常侍』,授與宦官,行掌管文書、傳達詔令事,使得內外溝通皆控於閹人之手,而這一環節又缺乏監查機制,所以才導致弊病叢生。人皆稱漢亡於十常侍閹禍之亂,其實亂之由不在十常侍是否閹人,而在於這個職官本身設置的不對。無論誰人在這位置,久而久之也一樣**墮落。」

    常思豪心想:「東漢形勢,與今日東廠控國倒很是相像。」說道:「方枕諾這話,也沒什麼不對呀。」

    袁祥平搖頭:「軍侯差矣。早期漢和帝時,竇憲因破匈奴有功,威權漸巨,遂陰謀篡弒,是中常侍鄭眾助和帝設計除奸。更有蔡倫以小黃門遷中常侍,一生侍奉四位幼帝,忠心直諫,數犯君顏。待至漢靈帝,十常侍卻賣官鬻爵,朋比為奸。何以中常侍一職未變,而就職者行事差距卻如此之大?蓋非職官設置之誤,實因先人用賢而後人用奸,一如武侯之言也。須知『影斜不改身正,足跛乃致鞋偏』,齊家治國皆須以人為本,方枕諾但逞智才,言語偏激,非真儒之資,因此老朽向來不喜。」

    常思豪默然,心想照你這麼說也有道理,看來方枕諾這人也不大可靠,終究是六成為了自己避難,才把他抬出來頂門。

    六成笑道:「袁老所言甚是。不過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讓這孩子跟著侯爺,多做點實事,少些清談,不也是挺好麼?」袁祥平點頭一歎:「但願如此吧。」

    常思豪心想不管怎麼說,方枕諾的學識總比自己強得多,若有他在身邊幫忙出謀劃策,將來在京中辦事,一定能輕鬆許多。見六成寫下給方枕諾的書信,連夜交人送走,心情也便放開了一些。當下觥籌交錯,與二人對飲至歡。是夜天色已晚,便在三蘇祠休息,臨睡之前又和六成磋談秘議,把李雙吉叫進來細細囑咐一番,次日拿了火黎孤溫的木魚鈴以及身上搜出的應用之物,又要了羊皮手卷,三人辭別袁祥平,押上火黎孤溫告辭起程。

    火黎孤溫所中迷藥已解,換繩子紮了個結實。昨夜他被大火燎了一場,如今頭頂、臉頰貼著好幾塊燙傷膏藥,四肢纏滿繃帶,身上穿一襲廣袖儒士袍,腳下是一對方頭員外履,因腳太大,只能將鞋趿拉著,看上去似僧非僧,似儒非儒,不倫不類之至。倒是兩隻大金環在耳邊悠來蕩去,依舊金光燦爛。

    上了馬,常思豪在前領路,六成和李雙吉將火黎孤溫夾在中間。四人行得並不甚快,一路上無聊,六成提馬前湊,東一鎯頭西一棒槌地打聽,問的都是京師是否繁華,皇宮怎樣富貴之類的內容,火黎孤溫在馬上聽得生厭,眼神裡漸多鄙視。只見六成又笑問道:「侯爺,您在京師的府第,可不小吧?」

    未及常思豪回答,李雙吉咧開大嘴先樂了起來:「俺們侯爺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那府第還小的了麼?俺告訴你啊,俺們侯府那可是當年嚴嵩嚴閣老的宅子,那院子少說也有六七十進,房子裡外好幾百間……」常思豪回頭掃來一眼,目中帶有見責之色。李雙吉似意識到自己口大舌敞,將頭低了下去。六成陪了兩聲乾笑,又道:「侯爺,這次咱們捉住了這瓦剌國師,您把他帶回京去,可是大功一件,皇上這賞賜想必十分豐厚。」

    火黎孤溫鼻孔中輕輕哼了一聲。

    常思豪道:「禪師放心,本侯做事一向講究,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六成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實貧僧也沒什麼貪圖,只是寺裡年久失修,東牆要塌,西牆要倒,這些年香火又是不繼,若是皇上能撥些銀兩將廟宇整修一番,再賜貧僧一個小小的尊號,貧僧也就心滿意足了。」常思豪失笑道:「這點事情還不好說?到時本侯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幾句,加你個國師的頭銜也不是難事啊。」六成大喜:「哎呀不敢當,不敢當,小僧福薄,怎敢妄求如此恩典!哈哈哈,侯爺太過抬舉啦,早聞侯爺豪情盛慨,待人寬厚大方,今日一見果然如是。以後小僧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火黎孤溫越發聽不下去,在旁冷冷道:「貪財妄語、拍人馬屁,算什麼出家人!」

    六成不悅道:「你大老遠跑到我大明策動叛亂,又算什麼出家人?」

    「哼!」火黎孤溫扭開臉去。

    六成白了他一眼,又換上笑容去和常思豪聊天:「侯爺,您這次奉旨巡查西線軍事,不知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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