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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章 功德 文 / 九指書魔

    李雙吉大口嚼著饅頭,臉也沒抬地道:「俺哪知道?」

    常思豪森然:「你果然是鬼霧的人。」李雙吉聽他話音不對,翻翻眼睛,這才反應出不對頭,問道:「鬼霧?那是啥?」常思豪道:「我問『你們鬼霧有多少人』,你說不清楚人數,那麼自然承認是鬼霧的人了,這會兒怎麼又裝不知道?」

    李雙吉回味半天渾搞不清,撓了撓腦袋:「這是啥跟啥嘛!總之都不知道就是了!」又去抓饅頭。

    常思豪拋出的本是語言圈套,料想對方若是東廠安排下的人,自然精明強幹,一聽就能感覺出話裡有勾,表情多少會有些變化。不想卻落得這個結果。要說是裝的,此刻對方身體各處完全放鬆無備,卻又絕然不像。忖道:「難道是我疑心太重了?」回思一路上相處種種,李雙吉都是實實誠誠,沒什麼不對頭的地方。武志銘他們供說,事情確然沒有雙吉的份,看來經歷了夏增輝和這次齊中華的事後,自己確是有些敏感,反應過度了。想到這裡,心情漸漸放鬆下來。

    李雙吉遞過一個饅頭:「又琢磨啥呢?成天琢磨,也不知道你琢磨個啥。人這玩意兒到哪河脫哪鞋,該幹啥幹啥,別跟自個兒過不去。咱早上沒吃就出來了,中午打架又沒吃上,到現在哪有不餓的道理?」又把辣椒鹹菜碟往前一推:「一塊兒整吧!」

    常思豪望著遠處靈棚的燈火,喃喃道:「老人的死,我有責任。」

    李雙吉道:「別跟俺說這個,俺整不明白。俺吶,跟你們這些英雄豪傑是越待越糊塗。國家防土蠻、鬧海賊是你們的責任,武林這門那派鬧糾紛也是你們的責任,啥啥都往身上攬,啥啥都是你們的責任。這回老太太死了,也成了你的責任,天下還有啥不是你的責任?」

    常思豪有些發愣:「雙吉,原來你對我這麼有看法。」李雙吉嚼著鹹辣椒,發出割鋸木板的聲響,晃著大腦袋說道:「啥看法不看法的,反正吧,跟在你身邊,和看台上唱戲不一樣就是了。」

    常思豪問:「怎麼不一樣?」

    李雙吉道:「這咋說呢?戲台上唱你和秦老太爺殺韃子,挺威風,生活中瞧你這日子過的吧……也不咋帶勁。」說著又扔進嘴裡兩個饅頭。

    那饅頭個個如拳,他扔起來倒像是在吃花生米。常思豪想到他因嚮往英雄生活而跟了自己,不料自己每日除了屏人密謀便是迎來送往,加上在京壓力頗大,每天的臉色陰鬱難看,不免讓他大失所望。強自一笑道:「不帶勁就不帶勁吧,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李雙吉道:「俺知道,你們喜歡讓別人稱呼大俠客、大劍客啥的。」常思豪搖頭:「我也不是什麼大俠、大劍。我……」目光茫然遠去:「我大概也是個傻二。」

    李雙吉咧嘴一笑:「啊哈。那不是和俺一樣啦?對對對,『你就是俺,俺就是你』。」

    想起蕭今拾月,常思豪臉上閃過些許笑意,扶他後背歎道:「雙吉,跟在我身邊,也許真沒什麼好處,弄不好還要丟了性命。以後的去留,你要好好問問自己。」說著起身向前走去。

    沒踱出幾步,李雙吉在後呼喊:「你想讓俺走啊?俺不走!」常思豪回過頭來,李雙吉道:「幹大事是吃辣椒,過日子是咬饅頭,這玩意兒也得就和著來。」

    常思豪苦笑著扭回臉去,垂頭低歎:「你啊,一點也不二。」

    他來到靈棚之中,取出小山上人寫給唐太姥姥的書信,擱在火中燒化了,想到此事未成,心下一陣廢然。此時唐氏兄弟帶過一個僧人給他介紹:「這是唐根的父親、我家三弟。他本名唐墨豐,現在法號六成。」

    常思豪趕忙施禮。六成合十道:「常侯爺不必如此。適方才貧僧已聽兄長講罷經過,唐根年幼,行事荒唐言語莽撞,侯爺不避嫌辱,一力護持周全,唐門上下皆感大恩。」他表情恬淡適然,說話川音很淡,兼之生得眉目清和,令人一望之下便覺平靜。常思豪聽他非但不怪罪自己,反而倒誇獎起來了,忙道慚愧。心裡想:怪不得在寨中瞧不見唐家老三,敢情他已出家做了和尚。

    小林宗擎合十禮讚:「早聞百餘年來,唐門歷代均要捨一人出家為僧,功德浩深,令人讚歎。」六成和尚垂首陪笑,目光低去時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火盆邊眼也不抬地燒紙的妻子,神色有些黯然。幾人出了靈棚,六成道:「當年我生了唐根這孩子,給家中留了香煙,算是立一大功,因此奉祖母之命,在眉山落了發,到現在也有十餘年了。以前總想著回去瞧瞧,一直未得其便,不想今日相見,卻是來為她老人家送行了。」

    唐墨顯涕淚未盡,囊聲囊氣地道:「當初就該把我捨去,你是咱唐家的人才,這輩子卻都擱在廟裡浪費老。」唐墨恩道:「大蟈,你這叫什麼話塞?捨親予佛,當然要撿聰明才智的捨塞,盡捨些草包,如何弘揚佛法?佛祖又要來何用塞?」唐墨顯怒道:「這麼說我是草包?」唐墨恩知道說走了嘴,忙又扶臂勸道:「你莫氣塞!哪個說你是草包塞?沾火就著的,才是草包塞!」唐墨顯愣了一愣,繼而大怒:「那不還是我嗎?」

    兩兄弟鬧鬧哄哄,小林宗擎不住相勸。六成見慣不怪,拉著常思豪緩緩踱開,說道:「侯爺入蜀之意,貧僧已然知曉。適方才大哥二哥都說,咱兩家是知己親戚,這個忙沒能幫上,實在對你不住。」常思豪道:「這可言重了。」六成擺手一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聚豪閣的事我們雖然無能為力,不過貧僧倒有一件小小禮物,你見了一定歡喜。」常思豪愧然道:「我這趟到蜀中來得急促,什麼禮物也沒備上,哪還能收您的禮?」六成笑道:「別的禮物也就罷了,這件禮物,你一定不會拒絕。」常思豪有些奇怪,心說莫不是什麼唐太姥姥留下了什麼信物,拿去讓游老劍客瞧瞧,便能改變他心意?問道:「不知這是件什麼東西?」

    六成笑道:「不是東西。是一個人。」

    「一個人?」常思豪越發奇怪起來。六成道:「昨日我寺裡來了個路過掛單的胡僧……」常思豪「啊」了一聲。六成笑道:「這胡僧儀態不小,身具貴氣,防人心重,貧僧見他行動有異,便略施手段,將其麻翻。一搜隨身物品,從中找到一軸手卷,原來這胡僧便是瓦剌國師火黎孤溫,此次南下是要到廣西古田聯合韋銀豹的義軍,約定共同起兵,圖我大明。」常思豪原沒見過手卷內容,一聽自己的猜測正確,又驚又喜道:「果然如此!他現在何處?」

    六成道:「貧僧怕他另有同黨營救,將其藏匿在三蘇祠袁老先生處,離此倒也不遠。」常思豪大喜:「大師截下此人,便是消弭了一場兵禍,真正功德無量。」又問:「不知這位袁老先生是誰?莫非也是一位隱居的武林前輩?」六成笑道:「非也。袁先生名食古,字祥平,乃眉山巨儒,一生不屑功名,專在三蘇祠教書講學、主持祭酒事,故人又稱袁祭酒,與貧僧交情莫逆。」

    常思豪登時不安起來:「火黎孤溫武功高強,老先生乃一儒士,這……」六成笑道:「火黎孤溫中了貧僧的『六郁醉筋燒』,仍自昏厥不醒,就算緩過來,渾身上下也只是一灘泥水,這倒不必擔憂。」常思豪仍是放心不下,六成見狀,便答應這就帶他過去瞧瞧。常思豪連連致謝,和陳勝一等人打過招呼,讓李雙吉牽過四匹馬隨六成同去。此時已是入夜時分,三人出得墓園,但見江上銀魚翻lang影,月下青雲緩度山,兩岸竹林堆碧,翠墨相連,直讓人從打心眼兒裡都清爽起來。常思豪上了馬,卻望著夜景凝神不動,六成和李雙吉料是有事,都看過來。常思豪道:「我在想,拿到火黎孤溫,卻又如何處置他才好?」

    李雙吉道:「這個簡單,把他送到衙門解往京師不就得了?」常思豪搖頭:「這等勾連大逆,到京師論罪必死無疑,可是殺了他只能令瓦剌和咱們的關係更加緊張。再說他們得知此事更可派其它使節去廣西,咱們哪能次次攔截得住?可若是不把他送官,又不能放了,總這麼押著,更是不妥。」李雙吉道:「咦?照這麼說,這大和尚咬著粘牙,捧著燙手,敢情成烤地瓜了。」

    六成微微一笑:「常侯爺對這位火黎國師,似乎另眼相看。」

    常思豪心想:「這和尚好強的眼力,可比他大哥、二哥精明得多了。」說道:「我和火黎孤溫在劍門道上打過照面,此人本性倒也不壞。」當下將兩人如何在棧道相遇、自己如何救難、後來在林中如何理論以及割肉同餐等事講述一遍。

    六成點頭,沉吟片刻,說道:「依此說,這火黎孤溫倒也是知恩懂禮之輩,貧僧倒有一計降他,只是有幾成把握倒也難說。」常思豪趕忙問計,六成道:「他見你猜破手卷內容,仍然執著南下,顯是想打一個時間差,搶在朝廷方面有所動作之前,先行聯絡上古田。」

    常思豪點頭:「不錯。」

    六成道:「待會兒到了三蘇祠,先讓袁祭酒將火黎孤溫弄醒,然後咱們在隔壁假作相見,大聲互致問候,待貧僧問及『侯爺怎會得閒到此?』你便答說奉聖旨視察九邊,忽然傳來軍情,言說朝廷已然派出大軍在古田設圍,要將韋銀豹一夥一舉全殲,皇上命你中途改道赴廣西督軍作戰。這一路經過眉山,就來看看老朋友。然後講起笑話,說不想在途中遇上一個瓦剌國師,破獲機密,知道他們要聯結南方作亂,然後說朝廷大軍到處,指日便可克定古田,韋銀豹自身難保,成擒就是旦夕之間,瓦剌消息閉塞,不曉軍情,還派人聯絡,這豈非是天大笑話?所以當時這瓦剌國師逃走,你連趕也沒趕。那時貧僧便連拍大腿,說出擒得火黎孤溫之事,大歎原以為這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還想押著他找朝廷請賞,這一來倒空歡喜了。」

    常思豪頗覺有趣,不住含笑點頭。

    六成道:「屆時貧僧裝作火大,揚言說雖然這胡僧沒用,但也不能白抓一回,不如給他灌些屎尿,折辱一番,然後砍翻埋掉,也就算了。此時火黎孤溫在隔壁聽了,勢必氣苦之極。那時你再出言勸說,言道這瓦剌國師如何武功高強、知禮明事,倒也不失為一位高僧,重重誇獎一番,表示惺惺相惜,並且請貧僧作個人情,將其開釋為好。火黎孤溫知所謀已洩,再行南下毫無意義,又感念侯爺救命恩德,相見之下態度亦應有所轉變,那時曉以利害,讓他回去勸說綽羅斯汗修德養民,不要妄行兵事,多半他也能聽得進去了。」常思豪撫掌笑道:「好計好計!不過為成此計,反讓您大失莊嚴,我這心裡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六成笑道:「諸相無相,有相皆妄,行菩薩事,即菩薩相。待兵禍來時,見屍骸遍野,貧僧復悲容而立、朗誦經文,是真莊嚴哉?」

    三人打馬登程,行了兩盞茶時分,遙見前方林遮處一派紅光照天,六成瞧出那方正是三蘇祠的所在,登時瞠目道:「糟,祠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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