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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章 生突變 文 / 九指書魔

    「別說了。」秦絕響一臉苦澀,伸出手來無力搖擺,一副要虛脫的樣子。

    劉金吾笑道:「沒事,歇歇就好了。」秦絕響問:「你怎麼趕巧正遇上我?」劉金吾笑道:「哪有那麼多巧事?本來我從宮裡伺候完出來,正準備去找你。走到半路聽見聲音,吵吵鬧鬧的挺像你的聲,就過來瞧瞧,結果還真是。」秦絕響問:「你找我?有事麼?」劉金吾笑道:「事倒沒事,每到過年,我就覺得心裡空,沒處躲沒處去的,就是感覺跟兄弟你投緣,想過來聊個天兒。」

    老鴇子一聽話音是宮裡的人物,當真稀客。這要是伺候好了拉成主顧,以後可是財源廣進。忙笑道:「哎喲,可不是嘛,富貴也不敵寂寞呀,兩位公子一塊兒聊天也挺孤單的,正好讓我們這兒幾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陪陪你們!你瞧瞧這一個個牌兒有多亮?這身段,這腰條兒!不是我誇口,在京師裡呀,可是撐起了我們這行兒的大梁呢!像什麼水顏香、土顏臭、韭菜花、鹵鹽豆的,瞎吹濫侃才捧個虛紅罷了!燒紙錢兒能燎多大個火兒?這不眼瞅著就完了嗎?跟我閨女怎麼比!孩子們,還不扶二位公子上樓去?伺候好了,公子爺還要大大的賞呢!」一擺手帕兒,登時那圓額頭的大娟兒、鬥雞眼洋洋還有什麼艷秋、玉梅等幾個都一擁而上,嘻嘻哈哈地往樓上拽扯。

    秦絕響要女人,向來在身邊婢子裡挑順眼的玩,逛妓院實屬頭遭。如今瞧著眼前這些姑娘長得歪瓜劣棗,衣裳舊不時鮮,也不知是多少個扛桿賣汗的力巴、劁驢配狗的種爺、捉鏟摳腳的雕公摟過、抱過、摸過的,想到剛才自己所為,一時羞丑難當。此時正好那洋洋也過來拉他,但是鬥雞眼看不準,倆手沒抓著胳膊,直奔他的細脖子而來。氣得他猛一揮手,將幾個姑娘都甩出去,摔了個七犖八素。老鴇子躲閃不及,正被大娟兒的圓腦門兒磕在腳面上,驚得她一個小跳,口裡「喲喲喲」地叫著,抱著腳玩起了單腿蹦。秦絕響也不理會,拉起劉金吾道:「咱們走!」

    老鴇子蹦了十幾蹦,扶住門框邊探頭,見他二人走遠,把腿一撂,歪著脖頸冷冷一哼,扭著身子回來,把手帕懶懶地往懷裡一塞,道:「都瞧見了吧?男人都是這一路貨,無情無義!八**兒硬了便像條搶屎的狗,這一軟哪,又變成公子老爺了!小三兒,小五,上門板!老叢,把面板端出來,咱們接著包餃子!臭丫頭,看什麼呢?把你那小心思都收起來吧!飛來鳳不落你這枯樹枝兒!倆半大孩子有你什麼盼頭!還不給我幹活兒去!小爽兒,你就別上手了,趕緊去洗你的屁股罷!大過年的連藥也沒顧得用,真揣上了狗崽子,人家可不來領!哎喲,地上這餃子是誰踩的?盡給我糟踐東西!」姑娘們抿嘴相互捅著,都收斂了笑容,拿盆的拿盆,取面的取面,黑黑的門板蓋盡了燈光,小小娼寮之外頓時一片沉寂,幌子上那條女人的破褲子隨風搖擺,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秦絕響二人尋路往百劍盟總壇來,劉金吾見他臉色惴惴,顯然餘悸未平,笑道:「這可是當年老皇爺和身邊道士們研製的東西,藥性大得很,以後小心吧。」秦絕響點了點頭,心裡想的卻是別事。琢磨著小晴若是真逃出去,這大過年的,她想找個男人可比我還不容易,多半此刻已經死在哪兒了。現在自己把盟裡維護得很好,就算有人知道了真相,為了學武功,有錢賺,選擇哪邊也是顯而易見的。想到這稍覺輕鬆。問道:「我大哥一早就進宮了,你瞧見他沒有?」

    劉金吾道:「他給皇上請了安,又去了李妃娘娘那兒,我忙著伺候皇上,後來他走沒走,幹了什麼,我都不知道了。」秦絕響一愣:「我大哥還認識宮裡的妃子?」劉金吾道:「你有所不知,當今三皇子朱翊鈞就是李妃所生,這孩子又跟馮公公是最好,成天大伴、大伴地喚他,一刻也離不開。侯爺去李妃那兒,多半還是為了見馮公公。怎麼,他去幹什麼,沒和你說嗎?」

    秦絕響立刻用笑容調整了僵態,道:「我們兄弟無話不談,他哪能不和我說呢?昨天咱們在東廠扒了牆,他今天便到宮裡去擦擦窗。八面見光,這屋裡才能敞亮啊。只是我對李妃不熟,有點奇怪罷了。」

    兩人閒聊慢走,過不多時,眼見不遠處便是總壇外牆,忽然斜刺裡步音嘩響,從黑暗小巷中竄出一隊人來,為首之人喊道:「是少主麼?」

    秦絕響聽是馬明紹的聲音,便答道:「是我!」

    馬明紹緊跑幾步來至近前,滿臉是風乾的汗痕:「可找著您了!出大事了!」秦絕響一皺眉:「發現小晴了?她又幹什麼了?」馬明紹搖頭:「不是她,是大小姐被劫走了!」

    「什麼?」秦絕響眼中的奇怪壓過了驚異。

    馬明紹道:「大小姐和馨律掌門見天色已晚,準備回侯府,剛出院門就被一夥人夾在了中間。據說這夥人武功奇高,侯府的衛士一出手就被打倒了,馨律掌門在對方夾攻之下幾招之內便即落敗,大小姐怕動了胎氣,就更不必說,被他們卷地風似地劫持而去。馨律掌門拉匹馬便追了下去。雲華樓的人趕緊報信,有人說您走時奔的是獨抱樓的方向,到地方暖兒又說走了,追到總壇來,您又不在,我們放開了人馬撒著網地找,這都好半天了。」

    秦絕響眼珠轉轉,一揮手:「走!」

    一行人進總壇要了馬匹,直奔雲華樓,到了地方,人報意律和孫守雲等人不到,也跟著馨律的方向追下去了。幾名侯府衛士已都被人救了過來,並無死傷,詢問之下,都說對方黑布罩臉,看不清楚,動起手來如妖似魔,根本摸不著半分動向。劉金吾道:「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我去調兵!」秦絕響伸手一攔:「沒用。這幫人武功高強,兵勇是對付不了的。」劉金吾道:「你對他們的來路有些眉目?」秦絕響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應該是想替明誠君報仇。」「你是說聚豪閣?」劉金吾想起昨天那二人身捆炸藥拚死拚活的場面,心頭悸悸,喃喃道:「是他們倆……不,他們六個……他們大鬧一通,逃得了性命,頂著東廠的追緝居然不跑不躲,反而會回來尋機報復?」

    秦絕響道:「聚豪閣的人陰損詭詐,行事出人意表,豈是尋常可比?」問道:「有人去通知我大哥了麼?」侯府衛士道:「早有人去過了。」秦絕響吩咐馬明紹:「散出人去打探消息,若追上馨姐,務必告訴她不要硬拚。」跟著使個眼色,帶著人又趕奔侯府。到地方挑簾進了中廳,就見常思豪和一個人正在燈下對坐說話。劉金吾道:「咦,戚大哥,您也來了?」

    戚繼光本來臉色沉凝,見了他們強作一笑:「是啊,剛到不久。」

    劉金吾一奇:「大過年的,怎麼這副表情?莫非有什麼事麼?」

    戚繼光見他旁邊是秦絕響,也都不外,便道:「別提了,我剛和侯爺說完。前些日子我派人加急傳信,讓南方的湯玉臣、郎秋信等老部下查徐家的事,他們雷厲風行,接信立即動手,可是今天接到回報,這些人都陸續出了事情,不是在河邊酒醉淹死,便是莫名其妙失蹤,徐家通倭圈地的證據沒抓到,倒把我的人給搭進去了。」

    劉金吾聞聽此言,臉色也沉了下來。徐階長子徐璠、次子徐琨論精明程度,比三公子徐瑛可是強之萬里,只因徐階擔心老三糊塗出事,這才把他帶在身邊時時管教護翼。徐門二子仗著父親的勢力,在家鄉獨霸一方,與土皇帝也沒什麼兩樣,官私兩面各路人物都要仰他兄弟的鼻息。一來他們的人本身就對胡宗憲的舊部加著小心,二來戚大人的手下都是軍旅中人,行事未免粗疏,一個不慎事敗身死,也就不足為奇了。當下歉然道:「這事怪我,沒把徐大、徐二放在眼裡,也沒想到他們手底下人這麼敏感謹慎、心狠手辣,如今已算是打草驚了蛇,這可如何是好?」

    秦絕響道:「徐家的事不急,火燎眉毛,先顧眼前吧!大哥,我大姐被劫走,怕也有一個多時辰了,你可收到消息了?」戚繼光驚道:「什麼?有這等事?侯爺,剛才您怎麼沒說?」常思豪伸掌一攔,站起身形,緩緩道:「他們的心思我清楚,內子暫時不會有事。」秦絕響登時察覺到不對,一時可也顧不得許多了,說道:「大哥,你在東廠就想幫明誠君來著,恐怕不是和他惺惺相惜這麼簡單罷?」戚劉二人一聽,也都向常思豪瞧去。心想「不簡單」,會是怎麼個不簡單法?聚豪閣的人抱著造反的心,難道常思豪與他們還另有勾纏?

    秦絕響進一步道:「大哥,在酒桌上,朱情給你解那『俠』字,倒底是什麼意思?他們莫不是想拉你入伙?」

    戚、劉二人目光隨著常思豪的身子移轉,只見他踱來踱去,踱至窗邊,伸出手去,輕輕推開半扇,月光撲進來,像擦上些粉般,照亮了他的側臉。

    常思豪凝眉望著空庭冷月,呼出一口白氣,兩人見此情景交換個眼色,更覺心不落底。

    秦絕響追過去,不耐地喚道:「大哥?」

    常思豪身子不動:「我問你,小晴人呢?」

    這話像隨手扔過肩的果皮,啪地打在秦絕響臉上,冷冷地不帶半點感情,他柳葉眼登時一撐,遲愣片刻,忽然嘴角咧開:「呵,大哥,原來是你把小晴帶走了?我還奇怪呢,怎麼她好好地睡著,忽然就不見了呢。」

    常思豪猛地回頭:「少再虛言諕我!你若對小晴也下其毒手,那可是罪上加罪!」

    秦絕響笑容立僵,瞧他表情又不像是假的,登時心頭生亂,道:「大哥,小晴真不是你救的?那……」他猛地想到秦自吟來,脫口道:「莫非也是聚豪閣的人……」未等說完,胸口衣服早被一把揪住,常思豪鼻對鼻子臉對臉地道:「絕響,事到如今,咱們這對兄弟,看來真是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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