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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章 小寮春 文 / 九指書魔

    「咦?」

    被底下蓋著個枕頭,哪有鄭惜晴的蹤影?

    不單人沒有,衣服小劍全都不在了。他呆了一呆,立刻意識到小晴可能藏在某處,正準備攻擊自己,趕忙一回身抽出落日刀來在身邊左右挽了個花。

    屋中無聲無息,並無人來襲。

    他提燭台左瞧右望,拎著刀屋裡屋外地尋了一遍,仍沒發現小晴的影子,心想:「糟了,這『奇yin兩腎燒』催動人體氣血揚溢如潮,難道說順帶衝開了她的穴道?」急忙出院來大喝:「馬明紹!」

    有人聞聲趕來,低頭拱手:「少主爺。」

    秦絕響見是陳志賓,沒好氣地問:「小晴人呢?」陳志賓一愣:「不在裡面麼?」秦絕響直想上去抽個嘴巴,但礙著他是暖兒的父親,總要留些臉面,道:「人在我還用找麼?快給我搜!」陳志賓忙道:「是!」一揮手,武士四散。秦絕響帶著陳志賓返身回屋,劈箱挪櫃,尋找可能的秘道,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任何異常,院子外汪汪亂叫,武士們陸續回報,也都沒有收穫。秦絕響心想這總壇雖然算不上大,但小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犄角旮旯熟悉之極,只要脫離己方控制,躲起來想逃出去卻也不難。忙命人擴大搜索範圍,又問陳志賓:「我走之後,可有人來過?」

    陳志賓想了一想,道:「應該沒有。」秦絕響心想:「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應該沒有?」陳志賓瞧出他的心理,補充道:「馬總管曾過來一趟,可能是找您,待會兒又走了,他是自己人,自然不會有問題。」

    秦絕響皺著眉頭踱來踱去,心想小晴跑了死在外面,倒還好說,就怕她找人解了藥性,留下這張嘴到處亂說。一想到自己身上藥性也還未解,登時打了個激凌:來總壇路上消耗了些時間,剛才又找這麼半天,現在想趕回獨抱樓找暖兒,怕是來不及了,這可如何是好?

    意識往身上一收,感覺下體陣陣發木,當著陳志賓的面又沒法說,心裡暗罵:「他媽的,流年不利,該著倒霉,救命要緊,就近找個館子嫖一把算了!」拋下一句加緊搜索,把燭台一扔,翻牆越脊出了總壇,連那幾個銃手也顧不得帶了。

    大過年的買賣鋪戶家家歇業,妓院也都上了板子,他急急奔了三四趟街仍找不到營業的,知道時間緊迫,再往下找只怕更耽誤時間,實在不成的話就得闖民宅了,正想著,忽然瞧旁邊一間小樓簷邊探出根橫樑,上面掛著條綠綢女褲,褲腿下縫著只舊繡鞋,在風裡蕩啷著,正是下等妓院的幌子,此刻樓裡面有燈光,隱約還有人聲,便衝上去光光砸門。只聽裡面一聲「誰呀!」跟著腳步慢慢悠悠切近,「吱呀」一響,門板上打開二尺見方的小窗兒,露出半張烤鴨般黃亮生皺的臉來,尖聲嘎氣地說道:「大過年的,幹什麼呀這是?」秦絕響拍門罵道:「快他媽開門!客人來了都不知道!」

    那婆子正是這家娼寮的老鴇,這門上小窗太高,她剛開始還沒看見人,眼光往下一瞄,才見是個半大孩子,穿著看起來挺有錢,只是話頭太沖,不由得臉色一沉,心裡很不高興,但是迎來送往的慣了,還是不願傷了主顧,便歪了身子,把臉往門板上一貼,慢條斯理地道:「公子爺,咱們這行老輩兒的規矩:過大年是家家團圓之日,這時候開門做生意,攪得人夫妻不合,家裡頭不安寧,張起嘴來一罵就是一年,我們可就缺了大德了。再者說……」

    秦絕響急得火燎眉毛,哪有心聽這屁話?一腳踹在門上:「少廢話!快開門!」

    門板嘩啦一響,房簷的土都被震落下來。老鴇子被驚得一眨眼,險些磕了腦袋,登時也變了臉色,戟指罵道:「你個瘸卵子沒長毛兒的小瘟生!大過年出來嫖,也不怕生大瘡,爛了你的花花腸子?實話交給你,老娘這四美堂裡有的是漂亮姑娘,一個個水腰滑腚,洗得乾乾淨淨!就是不給你開門!」

    秦絕響氣得八竅生煙,連肚臍都要鼓了出來,「嗆啷」一聲拔落日刀就要劈門,就聽身後有人笑道:「哈哈哈,這不是小秦兄弟嗎?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啊?」秦絕響回頭一看,險些哭出來,趕忙一個竄縱到了近前,扯住這人胳膊:「金吾哥!你給我那藥,有解沒?」

    劉金吾見他這副樣子,不由笑出聲來:「怎麼,這麼快就用上了?」秦絕響跺著腳道:「別說了!我上午吸進去些,一直不及行事,眼瞅著要到時候了,馬上就……」說到這,就覺鼻孔一腥,紅紅的鼻血淌了出來。本來他吸入的藥粉不多,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指頭一摸見了血,知道死期將至,登時渾身發軟。

    劉金吾知道這藥的厲害,臉上立刻變了顏色,趕緊拖著他到了那小窗之側,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張銀票塞了進去,老鴇剛要罵人,一瞅上頭紅邊金字是五百兩,登時倆眼樂得開了花兒,語速極快地道:「哎喲我的公子爺,這話兒是怎麼說的?快快快快快快請進,小三兒!小五!趕緊的還不卸門板!閨女們吶,別包了,艷秋!玉梅!年還沒過呢就開門兒紅啦,趕緊的——」身後有人應聲,吡裡啪拉一陣忙活。

    門板剛欠開縫兒,劉金吾等不及上去就是一腳,緊跟著提起秦絕響鑽身而入,眼一掃,兩個龜仔抱著門板仰倒在地上,樓內花燈高掛,滿屋生紅,屋中間擺著個大圓桌,桌簾落地,上頭擱著面盆、面板子,有面、有餡,一個大茶壺負責擀皮兒,高矮胖瘦十幾個姑娘圍著正在包餃子,其中兩個姿色稍好的,拍了手上的面,一個攏頭,一個摳牙,正在整理容裝。劉金吾也來不及挑,上去隨手抓了一個身體小巧些的,按住腦袋,把她和秦絕響都塞進了大圓桌底下。

    一時間桌簾撲簌簌抖成一團,就聽桌底下傳來喀哧喀哧撕扯衣服的聲音和那女人的尖叫,桌上面盆亂顫,包好的餃子都跳起了舞。姑娘們哪見過這個?嚇得小耗子般吱吱亂叫,向後跳開。

    老鴇子瞧得兩眼發直,心肝皆顫。抖手道:「我的天媽吔,公子爺,這這這這這,這怕不是把我那閨女給吃了罷?」其它姑娘們也沒瞧清秦絕響是人還是妖精,一聽這話,不是花容失色便是嬌軀失禁,媽呀怪叫,吡裡撲通倒了一地。

    桌底撕衣聲止,那姑娘像打嗝兒般「呃」地抽了一聲,劉金吾長出了口氣,身體鬆弛下來,扯了條凳子坐下,道:「放你一百二十個心吧!」

    老鴇子看他這安閒自若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也穩當不少,細聽聽桌底動靜,眼一撐:「嗯!上道兒了。噫,可也真怪,老娘這花窯兒開了半輩子,就沒瞧見過這麼一個心急的。」

    劉金吾一笑,說道:「別瞧了,他這時候長著呢,沒個把時辰出不來。」老鴇子閱人多矣,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眼神斜冷著暗啐了一口:「呸!小王八犢子,大過年的弄點破藥來作踐我閨女!」眼瞧姑娘們一多半都在地上躺著,趕緊過去轟:「都起來!都起來!一過年嘴饞手懶的,還不給公子爺倒茶去!」姑娘們左攙右扶,趿拉著濕鞋走了。老鴇子不大放心,靠圓桌邊蹲下,隔著桌布向裡招呼道:「閨女,不行就打招呼,換你姐啊。」桌布底下突地伸出一隻小手來,五指戟張,把她嚇了一跳。就聽裡面豬吃槽水般聲響中,那姑娘一顫一顫地帶著哭腔道:「媽,現在就換吧……」老鴇子在她手背上一拍:「去!人勤地不能懶!再扛會兒!」站起身來看著滿桌打滾兒的餃子,又叨念:『哎喲,可別糟踐了東西』,吩咐大茶壺:「趕緊把面盆面板撤下去!」又喊:「兩個死狗還不起來!」那兩個龜仔如夢初醒,這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身來,把門板靠在一邊。

    劉金吾覺得這幫人頗具喜感,掃了眼餃子,笑問道:「什麼餡兒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老鴇子發出一連串兒誇張的媚笑,好像打碎了一地的碗盤兒,四分五裂卻也不乏脆生。把炭火向他挪近的同時抿了一把耳邊的頭髮,斜斜langlang地瞄過來道:「我們這兒呀,什麼餡兒都有,隨便挑一個,都是皮兒滑、肉軟、汁水兒多,香噴噴兒的,包公子爺您喜歡!」劉金吾笑道:「我說的是餃子。」「我說的也是啊,」老鴇子瞇眼笑笑,忽然摸著臉佯嗔:「啊喲,公子爺,您想到哪兒去了?」劉金吾點指笑道:「好你個壞媽媽。」「呵呵呵呵,」老鴇子花枝亂顫起來,拋著媚眼兒道:「說我壞,我就壞,可惜這人老容顏敗,要不然哪,一準兒要您點我的菜呢。」

    乍一見時劉金吾並沒朝她細看,只是大略有了個丑印象就沒想過要再細瞧,這會兒老鴇子貼身挨面地站著,不由得這張臉不入眼,只見她這一笑,從嘴裡突兀地伸出一顆牙來——這牙是如此的孤芳自賞,一點也不怕生,它長得長而且瘦,從上唇正對人中的地方支出來,好像棉袍底下伸出的一隻小腳兒,探夠著天涯遠隔的地面,帶著兩分風情,卻把紫焦的下唇襯得越發像個門檻子——忍不住就笑起來道:「嗯!瞧您這模樣兒錯不了,年輕的時候,一定風華絕代。呵呵呵呵。」

    兩人聊會兒閒話的功夫,姑娘們也都整理好了容妝重新到廳上一字排開。老鴇子從懷裡抽出方半舊的帕子一甩,笑道:「公子爺,您瞧我們這姑娘,那是一水兒的江南美女,您喜歡哪個就隨便兒的挑吧。」

    劉金吾瞧她們臉上雖收拾了收拾,身上換的衣服卻比原來的還舊,看來生意不佳,好行頭就那麼一身。他是逛慣了上流香館的人,小寮裡這些個姑娘皮焦骨瘦,哪瞧得入眼?但是看慣了香玉美人,再看歪瓜劣棗,又覺別有情趣,二郎腿一搭,笑向一個額頭圓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兒的人啊?」那圓額姑娘道:「鵝叫大娟兒,似夯州來咧(我叫大娟兒,是杭州來的)。」

    她說「娟」字之時,上下唇外擴,像個踩癟的喇叭,又像是酒爵的長沿,看得劉金吾差點笑崩,心想:「這口音明明是河南的,哪是什麼江南的?」強忍著,點頭道:「杭州好啊,曉月平湖,夕照雷峰,既有美景,又有美人,你既是杭州人氏,想必也沾了不少的靈秀之氣。」

    這裡的姑娘平日接的客人都是些幹粗活兒的力巴、剃頭搓澡的小工,上來便貓撓狗咬似的,哪說過這等言辭?大娟兒半懂不懂,直勾勾站在那兒,瞧著他的粉白臉蛋,咬了指甲吃吃地只顧笑。

    這一下倒把劉金吾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說瞧她這表情,不像是我來嫖她,倒像是她憋著要嫖我。笑問道:「學了曲子沒有?像什麼西江月、山坡羊之類的,隨便唱一個來聽聽。」

    大娟兒歡喜點頭:「羊算啥,牛咧也會呀!鵝嗓子可高哩!嫩聽著!」就拈了個蘭花指,眼睛斜望紅燈,唱道:「山鄉咧小伙呀牛毛兒多,小妹鵝只愛哥一個,哥呀嫩不嫌妹妹丑,妹也不嫌嫩嘴有豁兒,哥呀嫩稀罕妹妹的撅兒(腳),妹妹也愛讓哥哥來嘬,哥呀嫩啥時候來娶鵝,洗罷了屁股鵝就上嫩的車……謳兒……」沒等唱完,忽聽「光當」一聲怪響,定睛看時,那位公子兩腳朝天,椅子翻扣了過去。老鴇子道:「哎喲,這怎麼說的!」趕忙攙扶。

    劉金吾仰在地上,兩隻手兀自在大腿上連擂帶捶,淚珠兒都崩出來八對兒半,樂得上氣不接下氣。心想這哪是曲子?這不是串街要飯唱的河南謳兒嗎?別說,她聲音高亢嘹亮,唱得情趣歡喜,只是調門兒起得太高,多少有點破音兒,粗礪中反而別具原樸之風味。陝西、河南一帶有些地方,全是黃土原,經年乾旱,水比油都金貴,所以有些人家洗完臉的水還要拿來做飯用,一年到頭甚至數年都不洗澡。姑娘出嫁用清水洗洗屁股,已算是最大的浪費了。這種不文之事教她唱來,絲毫不覺放蕩,反倒真實有趣。爬起來重新坐好時,感覺兩肋發酸,連下巴都笑僵了。

    老鴇子見他高興,眉開眼笑地招喚道:「大娟兒,公子爺愛聽這類的,再唱一個,再唱一個!唱你拿手那個『花蔭留少水多多』!」大娟兒登時憋紅了臉,側過身子扭捏:「那個太臊人咧,鵝唱不來,鵝莫不開。」劉金吾心想:連你唱來都害羞,那這曲子得不堪成什麼樣兒啊?心裡極是想聽,但他是逛慣了大地方的人,頗能憐香惜玉,不願在眾人面前讓這大娟兒難為情,當下擺手一笑道:「算了,再聽你唱,我肚皮都要笑破了。」目光移去,又問靠邊上一個道:「你叫什麼?」

    那姑娘直溜溜地站在那不知回答,老鴇子道:「公子勿怪,她以為您問別人呢。」到近前去,一扳那姑娘腮幫:「洋洋,瞅這邊兒!公子喊你哩!」把臉這一扳正才看出來,這姑娘長了對鬥雞眼,一隻朝左上,一隻朝右下,倘若中間的鼻樑再歪些兒,正好能湊成一幅太極圖。聽鴇兒娘說人家叫自己了,她趕忙應道:「哎媽呀,是咋哩?」急急一個萬福,腦門卻正磕在老鴇眼眶上,倆人喲了一聲,都摔了個腚墩兒。

    劉金吾樂得腰疼,心想這些人可比那些玩琴棋書畫的有意思多了,以前沒到這地兒來瞧瞧,真是損失不小。問道:「你也是江南的?」

    那叫洋洋的姑娘爬起身來,鬥雞眼如陰陽魚兒亂轉,一時丟了方向,四處瞅不准人,口中道:「嗯哪。」

    劉金吾問:「你們這江南,是哪條江以南哪?」

    洋洋怔住,直勾勾地道:「還有哪條江?黑龍江唄!」

    劉金吾哈哈大笑,道:「不挑了,都過來,都過來!」當下把姑娘們都呼拉拉喚到近前,左問一句,右逗一句,摸摸這個,捅捅那個

    ,聊得不亦樂乎。

    嘻嘻哈哈過得快,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圓桌面停止了抖動,秦絕響抹著鼻血從桌底爬了出來。老鴇子見他額上熱汗蒸騰,身上顫顫巍巍,兩腿哆哆嗦嗦,趕忙道:「哎喲喲,出來了!快扶一把!褲子給提上,別受了風!趕緊的!」姑娘們瞧他只是個半大孩子,此刻也不怕了,分過三五個,上去架胳膊的架胳膊,掏手絹的掏手絹,替他抹塵土、拍衣裳、揩熱汗、擦鼻血。另有兩人到桌底去拉那姑娘。

    秦絕響坐下喝了點熱茶,這才緩過口氣來,小臉兒像燒融的蠟頭兒,軟軟蔫蔫,油汪汪的。劉金吾笑道:「托你的福,我算是來著了,今兒這三十兒,過的比哪年都有意思。怎麼樣,身體還吃得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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