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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章 交情 文 / 九指書魔

    常思豪一驚之下險些歪倒,扶著椅背側身道:「吟兒,原來是你?」

    秦自吟直起身子,笑眼盈盈向前望去:「你把我當作是她了麼?」顧思衣忙緊走幾步過來見禮:「夫人。」劉金吾笑咪咪地在秦自吟身上掃來掃去:「啊呀呀,二哥好福氣,嫂嫂當真是花容玉色,傾國傾城。哈哈,小弟劉金吾這廂有禮。」說著折身作揖。

    秦自吟笑道:「叔叔免禮,相公,原來你在京還有家人?」常思豪拉著她的手:「且不忙說這些,剛才你說到『把她找回來』,莫非下落不明的是阿遙妹子?」秦自吟眼神轉冷:「瞧你叫的這親,還說不喜歡她?是,是,死的是春桃,你開心了?」常思豪失笑:「我怎會盼春桃死?她……她嘴是利害些,人還是好得很。」

    秦自吟甩開他的手:「哦,人都死了,你還記著她的壞處。一聽阿遙沒事,你卻忍不住要笑出來。」常思豪瞧瞧劉顧二人,有些尷尬,然而聽到阿遙未死,自己內心忍不住高興,確也無可辯駁。秦自吟扁了扁嘴,接著道:「阿遙是很好啊,你肯替她暖腳,都不肯替我暖,我被人劫來搶去的,你見了面都不問我怎樣,也不問問咱們的孩子是否平安,就只顧想著她!」說著眼圈紅起,一甩袖子走向後堂。

    顧思衣忙道:「夫人孕期煩躁,你別怪她。」急急跟去。

    眼見二人走遠,劉金吾笑道:「嘿嘿嘿,二哥不必生氣,女人都是這樣,越是嫉妒,越是心裡頭有你。給這個暖腳,就得給那個梳頭,誇這個美貌,就得讚那個溫柔,若是厚此薄彼,又怎能盡享齊人之福呢?」

    常思豪心煩意亂,甩了他一眼:「你經驗倒多!」

    劉金吾嘻嘻一笑:「見笑見笑,承讓承讓。」

    常思豪長長吐了口氣,漫無目的地左右瞧瞧,問道:「戚大人也回去了?」

    劉金吾一笑:「回去了。」手往懷裡一伸,掏出那「百二秦關」的信封來,在掌心一抽,笑道:「不過把這個留下了,咱們三兄弟結拜,他這當大哥的總要出點兒喜錢。」說著向前遞過。

    常思豪擺手:「你留著罷!」又問:「皇上那邊又有了什麼變化?」劉金吾道:「能有什麼變化?」常思豪目光冷掃:「跟我打啞謎麼?你原來對徐閣老可不是這個態度。」

    劉金吾拿信封蹭著臉嘿嘿一笑:「其實也簡單,那天在石橋上,我在不是說了麼?我這日子不能再這麼爛下去了,要想有改動,就得有行動。這東西就跟賭錢一樣,要玩就得玩大的。哥哥敢玩兒,小弟有什麼不敢跟的?」

    常思豪道:「你賭錢都靠手法作鬼,關係到身家性命,自然更不會打無把握的仗。」說著身子後靠,十指交叉在胸前,瞇目一笑:「昨天徐閣老見皇上,雙方不大愉快吧?」

    劉金吾臉色一正:「高深莫測,高深莫測,二哥,我算服了你了。」他湊近些道:「徐閣老見皇上,是說西藏的事。」常思豪:「哦?」劉金吾道:「他替才丹多傑說話,想讓皇上把藏巴汗這封號給端正承認。皇上回來很不高興,據我猜測,皇上其實是想打。」

    常思豪遲疑道:「可是皇上不是說藏地偏遠,才丹多傑實力又雄厚,他想安撫為上麼?徐閣老所言,應該正合他意才是。」

    劉金吾道:「龍意難測!皇上是什麼人?據我對他的瞭解,謀逆作亂這種事,皇上最是不喜。你想想他為什麼肯把國庫幾乎全部的收入拿出來支持平倭?為什麼對王崇古、李成梁、俞大猷、戚繼光這些將領這麼重視?現在他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罷了。」

    常思豪恍然生覺:「這麼說,戚大人的事……」

    劉金吾笑道:「嘿嘿。戚大人遭人彈劾,皇上哪能放在心裡?其實皇上明白他於大節無虧,只是有點小貪,比大肆鋪張的胡宗憲要低調得多。當官不怕你貪,貪得再多,大不了用不著你的時候定個罪一抄家,錢還是皇上的。就怕你沒本事還瞎貪污,那就純粹是禍國秧民了。我看皇上調他入京的意思,是借這個引子敲敲戚大人,讓他別太驕了,也順便封了別人的嘴,以後該用還是會用的。戚大人唬得不輕,他成天在前線攻殺戰守,哪能明白這裡面的奧妙?瞧他那戰戰兢兢的樣兒,我瞅著都好笑。」

    常思豪道:「既然咱們結成了兄弟,你何不對他直說了此事?也免得他為此懸心。」

    劉金吾連連搖頭:「不能說不能說。我以前是誤會他了,現在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我是打心眼兒裡真仰慕他,可他是靠軍功起來的,眼裡瞧不起我這號人。不借這機會,我哪能和他套上交情?朋友各有各的交法,您可也別給我捅漏嘍。」

    常思豪淡笑:「好,我不說就是。」

    劉金吾拍著手裡的信封:「二哥,這錢你真的不要?」

    常思豪搖頭:「你就拿這些去打點宮裡人吧,給梁先生安排戲碼,肯定就要擠到別人,分些好處出去,也省得你落埋怨。」劉金吾大奇:「二哥,你真是妖怪,你又沒在官場待過,又沒在宮裡待過,怎會對這幫人如此瞭解?」常思豪一笑:「有什麼稀奇?說白了不過就是個平衡。武功講究力不出尖,這是勁的平衡,醫學講究陰陽調和,這是氣血的平衡。延伸出去,家國人性莫不如此,明白一樣就一通百通。剛才你不還在說暖腳梳頭不可厚此薄彼麼?」

    劉金吾挑起大指:「行,我服了。您這不叫聰明,叫智慧。哈哈!」他把信封又在手裡抽了個響,道:「那我先回宮去轉轉,把這事給安排了。」

    送走了劉金吾,常思豪回到後院,就見李雙吉蹲在屋簷底下,一圈一圈的正往下解繃帶,便問他這是幹什麼。李雙吉答道:「這東西勒得慌。俺向來皮實好得快,包得厚了就癢癢。」說話手還不停,兩三下繃帶褪盡,三兩把便抓掉了痂皮,露出滿胳膊的紅印子來,果然好得差不多了。常思豪問:「你何時回去覆命?」

    李雙吉眼一翻:「覆命?復麻皮命?缺錢能賺回來,缺德誰給俺補?要早知道他找俺幹的是這麻皮事,俺一早就摔耙子了!還給他覆命!」常思豪一笑,越發覺得這人憨直可喜。湊近蹲下和他聊了起來。原來這李雙吉是關外人,父親早亡,他帶著老娘流落京師,在城外賃了個棚戶住下,靠賣力氣度日,後經人引薦到了獨抱樓接馬,一干多年,如今每月能領一千五百錢。

    常思豪問:「娶了媳婦沒有?」李雙吉搖頭:「嗨,不娶那玩意兒。如今女子,沒過門都是好姑娘,過了門偷人、底漏、扯老鴰舌,有幾個是正經人!娶回來沒的讓俺娘受氣!」常思豪失笑,心想這可是一桿子把一船人都打翻了。又問:「一千五百錢,夠花麼?」李雙吉道:「還成,俺這人沒別的,就是吃得多,賺的錢買糧食倒夠了,客人有打賞就割點肉和下貨跟俺娘改善一下,吃不著俺也不饞。」常思豪笑道:「真不饞嗎?」李雙吉打了個沉兒,歎了口氣:「嗨,實在饞了,就到城外勒野狗去。俺娘倒挺愛吃狗肉的。」

    看著他這笑容,常思豪倒想起了在家鄉堵鼠洞挖野菜的時光。喃喃道:「你這麼離開獨抱樓,以後恐怕會經常去勒野狗了。」李雙吉眼睛直了一直,又嘿嘿一樂:「嗨,幹啥不是吃飯。」常思豪在他肩上一拍:「你既然不願回獨抱樓,就留在我這兒吧。」

    李雙吉猛側頭望過來,一臉驚奇。又見常思豪正伸出二指:「工錢給你每月二兩銀子,可惜我這不賣酒招客,賞錢你就落不著了。」他登時大喜:「這就夠了,還要啥賞錢?」常思豪站起身道:「我這院子不少,你要願意,就把老娘接來一起住吧。」李雙吉眼睛圓起:「有這好事?常爺,您這是因個啥呀!這是,是因個啥呀?」常思豪一笑:「不因個啥!瞅著你,心裡踏實!」

    李雙吉以往接觸到的人總當他憨傻,也不來和他真心交朋友,今見常思豪如此信任自己,登時大為感動,怔了半晌,也想不出什麼感謝的話來,蹭蹭鼻子道:「啥也不說了!啥也不說了!」跪下來磕起響頭,常思豪拿靴尖一挑他胳膊:「得,大老爺們兒要有個人樣,別學狗樣兒!起來吧!」

    李雙吉高高興興站起身來,回手抓起斬lang刀遞過。常思豪瞧了一眼,心想曾幾何時這把刀是吟兒的生日禮物,現如今卻差點成了她送命的冤家,不願再碰,說道:「你先替我帶著吧!」李雙吉爽爽快快應了聲:「行!」把刀插在腰間一拍:「您蓋房子俺掄鍬,您做關老爺俺扛刀!跟著英雄,打今兒個起俺也算豪傑了!」常思豪失笑:「我這臉是老君爐裡燒出來的,哪有關公的樣兒啊?包公還差不多。」

    旁邊有人笑道:「原來包大人在麼?奴婢正要替我家夫人申冤呢!」

    隨著話音,顧思衣挽著秦自吟緩步踱來。

    常思豪見秦自吟悶聲不語,上前拉了她的手:「還在生我的氣?」

    秦自吟道:「我有什麼氣好生?我病的時候那般吵鬧折騰,都是你們在照顧我……」

    常思豪聽她語氣脈脈含傷,又似帶有幾分無奈與不甘,心想:「原來她記得這些。是了,我們接她上恆山時,距服藥已經兩個多月,藥效過去大半,對後來的事情還是會有點印象的。」想到些兩人餵飯吃藥的親呢情景,臉上有些發燒。輕聲道:「別說傻話了,咱們是夫妻,我若病了,你也會那樣照顧我的。」

    秦自吟抬起眼來:「相公,咱們真的是夫妻?」兩人執手相對,常思豪見她雙眸若水,內中卻無盡迷茫,不禁心頭起皺。臉上強作笑容,安慰道:「傻瓜,不是夫妻,你又怎會懷上我的孩子?」顧思衣聽得掩口一笑,招手引著李雙吉悄然避開。

    秦自吟長睫垂低,想了一想,喃喃道:「說的也是。」她幸福而又不解惆悵地一笑,兩臂環在常思豪腰後,向前貼來,將頭緩緩靠在他身上。

    天清地靜,寂寥無聲,常思豪只覺肺腑間如揉如搓,一時間悲酸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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