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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章 解勸 文 / 九指書魔

    秦絕響道:「他怎麼變也還是我大哥。」

    馬明紹道:「您這麼想,只怕別人未必這樣想。如今他名動當世,早已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了。況且現在他還被皇上認做了兄弟,身份豈是咱們這些江湖豪客所能比?您沒瞧見郭書榮華都對他客客氣氣?況且他的舉止神意,武功較之在秦家之時只怕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他在獨抱樓對我出手,使出的步法其疾如電,絕非原來便會的天機步。這些又是從何而來?他對百劍盟的人滿口稱讚,原因又是何在?」

    秦絕響原有抗辯之意,一聽他這話,登進陷入沉吟。

    馬明紹道:「有些話說出來恐怕您不愛聽,咱秦家這些年來一直走下坡,今秋又遭大創,您這些日子加力擴充,雖然強勢不少,只怕在別人眼裡,咱們招來這些人比聚豪閣手下那些游幫散派更加『烏合之眾』。咱們找東廠、聚豪閣報仇的事,說出去多半更要被人當成笑話。相比之下,百劍盟穩鎮京師,兵強馬壯,又擁有修劍堂這樣的天下第一武學寶庫,和咱們不可同日而語。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即便他顧念著與您的情誼,給自己辟條新路、留條後路也都未嘗不可,親近百劍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秦絕響皺眉道:「照你這麼說,大哥豈不是拿我秦家當成了他自己的跳板?」

    馬明紹道:「絕無此意,屬下只是照常理分析罷了。如今秦家人才緊缺,屬下也萬分希望在這中興大業之中,常爺能幫您一把手。不過人生在世,始終還是要靠自己多些,所以雖然知道這些話會讓您生氣,屬下還是要說出來,將來如果真是萬里有一,少主也不至於傷心傷情,手忙腳亂。」

    秦絕響沉默了好一陣,點頭喟然噓歎:「你耿耿忠心。我又怎會怪你呢?」

    馬明紹作笑道:「少主不怪就好。其實屬下看得出來,常爺確實很關心您,尤其今天他見到您平安,喜笑顏開,絕對是出自真心,能有這樣一位好大哥惦記,屬下也替您高興。」

    秦絕響回想在嘉靖妃子墓前兩人相見時的樣子,臉上微露笑意,道:「是啊,我和大哥是換心的兄弟,感情始終是最好不過。」

    馬明紹低沉地「嗯」了一聲,臉上略有些不以為然。秦絕響瞧了出來:「怎麼?你有什麼想法?」馬明紹有些為難,被他盯得緊緊,又不得不說,閃爍著目光搓手道:「好是好,只是加個最字,卻也未必。」

    秦絕響柳葉眼一斜:「什麼意思?」

    馬明紹趕忙躬身,眼睛緩緩挑起,向他臉上瞄去:「也許屬下看得不准,以少主之見,是您和他的感情深些,還是陳總管和他的感情深些?」

    秦絕響鼻翼微聳,眉毛動動,指節格地一響。

    馬明紹急忙收回目光,躬下身去:「少主息怒。屬下也是胡說罷了。屬下在下層慣與那些閒潑窮漢打混,知道很多人為了生存,什麼都能幹得出來,久而久之,未免心懷失望,篤信權錢,注重現實。其實當今雖然人心不古,相信世間必定還會有不變的真情吧,屬下可能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明白,不用再說了。」

    秦絕響臉色郁然。緩緩背過身去:「獨抱樓事情很多,我就不留你了,回京去吧。」

    馬明紹折身拱手:「是!」

    「對了,」秦絕響點手喚住:「還有件事要你去辦。」馬明紹道:「請少主吩咐。」秦絕響道:「大姐在恆山,病情毫無起色,未免對馨律姐多有打擾。你派人去一趟接她回太原罷,不要太張揚,動靜越小越好。」馬明紹道:「是。」秦絕響瞇眼斜瞥身後:「我大姐雖在病中,可也還是巾幗丈夫,我看不必備車,就讓她一路騎馬吧。」馬明紹道:「騎馬顛簸,大小姐她……」忽然明白,眼角抽動了一下,垂首道:「是。」

    秦絕響解下腰間斬lang刀遞過,淡淡道:「此事最好用生人來辦,讓他帶上此刀,相見時可為憑信。此事切不可洩與老陳和常思豪知曉。」說完擺了擺手。

    馬明紹接刀喏喏點頭,退出屋外。

    他牽馬出院,只見陳勝一正站在門樓之側,望著茫茫雪道出神,過來執鞭拱手道:「陳兄,小弟要告辭了。」陳勝一回過神來:「哦,馬兄弟一路小心。」馬明紹扶正鞍轡,瞧地上一行新蹄印向南直去,上面已然覆了薄薄一層雪,道:「看常爺這方向是回京了,走得好急呢。」陳勝一嗯了一聲。馬明紹瞧瞧他,挽著韁繩走近些道:「我和常爺接觸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感覺他這次進京之後,變化倒真是很大,似乎跟百劍盟更親近,跟少主反倒有點疏遠隔心了。我聽說以往你二人交情不錯,怎麼也沒留他多聊會兒?」陳勝一半張著口醞釀了一陣,搖搖頭,似是不想再說,歎了口氣:「他有事要辦,我又拉著他閒聊個什麼。」馬明紹見他郁色沉沉,笑勸道:「陳兄這又何必?心隨境轉,此乃人之常情,咱們在江湖上這麼多年,什麼人也都見過,雖然是您把他引入的秦家,可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咱們還是早點識趣為好。」

    陳勝一不住搖頭:「你想錯了,他不是那種人。」

    馬明紹喟然一笑,貼近些低低道:「他是不是那種人,兄弟不妄加判斷,不過我卻知道他和陳兄絕非一類。」

    陳勝一翻眼望他:「怎麼說?」

    馬明紹道:「您當年跟秦五爺的關係,比他和少主這份情意只近不遠。您對秦家的忠義,走遍天下再也找不出二個,可是時代變了,少主不是五爺,常思豪也不是你。」說到這輕輕一歎,眼光裡有了不平與悵然:「不是在您面前買好,那江慕弦在兄弟手下多年,他的才能我是知道的,雖然這回在清叛一事中立了些功勞,可是論能為資歷又如何能和您相提並論?讓他做副職執掌外務接您的手,實在是小馬大車拉不起來。兄弟曾經多次跟少主陳情想恢復陳兄的實權,可是少主一直不允,小弟也是徒呼奈何。常爺跟您的關係至厚,莫說身份變了,就算沒變,看到您這副景況,又怎能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陳勝一道:「秦家現在人力蕪雜不精,德才兼具者少之又少,有德無才還可以慢慢培養,總比有才無德要好。我們這代人說起來還算年富力強,然而畢竟已在下坡路上,江慕弦雖然年輕,對少主卻忠心耿耿,早些錘煉也是好事,他既是馬兄弟的老部下,你還當好好提攜幫助才是。至於我的事,並未和小豪說起,你若在京中見了他,也不要提。」

    馬明紹有些意外,點了點頭,道:「兄弟受秦家厚恩,雖然也是一心為主,可是偶爾也難免有些牢騷,比起陳兄這份任勞任怨可差得遠了。其實小弟也沒別的意思,只是一直希望咱們秦家人不管新枝舊派,都能抱起團來,好好幹它一番事業,既是對得起老太爺子,自己也不枉來人世一回。陳兄的話小弟明白,咱們就相攜共勉,各自盡力而為吧。」翻身上馬,一拱手:「陳兄保重,少主的安危還得您多操心了。」

    陳勝一無聲回禮,目送他揚鞭縱馬,消失在雪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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