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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章 陣營 文 / 九指書魔

    到鄭盟主家中之時,雪已停晴。江石友和荊問種都在,一見常思豪來,高興之餘微感意外。鄭盟主站起身來一面招呼小晴奉茶,一面拉他手笑道:「賢侄福澤深厚,遇事皆能逢凶化吉,可喜可賀!」

    荊問種笑道:「那日在倚我到得晚了,累得你失陷顏香館,盟主知道之後,可是把我和邵方罵了一通哩!盟主親自出面去找東廠交涉,對方卻拒不承認你在他們手裡,探聽之下才知道你進了皇宮。事情越來越複雜,搞得我們頭都大了。」鄭盟主擺手笑道:「小常能平安就好,過去的事也不必多說了。」從牆上摘下雪戰刀遞過,常思豪連連道謝,接刀帶在身上,瞧荊問種和鄭盟主等相處融洽,似乎沒有什麼不愉快,心想或許之前懷疑他盜了《修劍堂筆錄》的事是個誤會,已經解釋開了?當下也不便多問。

    四人在茶案邊盤膝圍坐,鄭盟主道:「我聽江總長說了臥虎山之事,以為你們兄弟許久未見要多聊聊,賢侄怎麼這麼快就回京了?莫非絕響也進城來了麼?」

    常思豪知道鄭盟主對秦絕響素不放心,本以為江石友回來說起秦家擴充北上等事,會令他會產生提防形成誤會,這才急急趕回京師。現在見他熱情如舊,暗暗鬆了口氣,然而現在不便一上來就提及此事,遂將小湯山郭書榮華來訪的經過講說一遍。三人聽完相互瞧瞧,就連江石友那張圓乎乎的常笑臉上也不禁微微起皺。

    荊問種支臂膝頭,凝目說道:「郭書榮華如此做法,顯然是已經放低了身段,看來他面對這場風暴,是要保持穩健的姿態,想盡量地往身邊再拉攏一些資源來做壓艙的石頭。」

    「風暴?」

    常思豪覺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所指何事。

    鄭盟主解釋道:「賢侄有所不知,今天宮裡傳出消息,徐閣老突然入宮面君,提出要致仕還鄉。」

    「什麼!」

    常思豪實感意外,打斷道:「他這閣老當得好好的,怎會想要辭官不做?」

    荊問種道:「他當然不是真的想辭,只是前幾番他就內廷問題向皇上建言,均被拖延不理,心中不滿,才有此一出。」

    常思豪一聽內廷問題,心中已然猜出大概,道:「他是為擠走馮保麼?」

    荊問種點頭:「正是。他辭官是假,逼皇上表態是真。」

    常思豪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實在想不明白徐閣老有多大膽量,竟敢逼迫皇上?冷冷一哼道:「皇上因貽誤軍機之事正對他不滿,他又跳出來往內廷伸手,豈非自討苦吃?」鄭盟主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常思豪將程允鋒相關前事簡略講述一遍。鄭盟主聽完和荊江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道:「原來如此。看來長孫笑遲的事情應該大出徐閣老的意料,他選擇這個時候強行出頭,也算是亮出牌底。然而能化被動為主動,也不失為下策中的上策。」

    常思豪急切探過身來:「徐閣老在皇上心中已然形象不佳,如今走了長孫笑遲,他也算缺了條膀臂,依我看朱情江晚二人著急江南事務,難免分心分力,現在正是對付徐閣老的好機會,不知鄭伯伯有什麼想法?」

    鄭盟主背往後靠,搖頭道:「賢侄想得過於簡單了,徐階勢大根深,絕非易與。如今朝堂之上,李春芳閒散,陳以勤傲狹,張居正平淡,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徐階一樣能夠單獨撐起內閣的局面,他若真的放手,百官皆亂,大明江山就塌了一半。皇上要用他,自然會容他,就算有再多不滿,暫時也不能輕動。今天馮公公派人過來和我商議,說了徐閣老相逼之事和宮內局面,也有就此決裂發難之心,我是極力反對的。」

    常思豪聽得氣悶無語,皺眉道:「那麼皇上多半要聽他的話,撤掉馮保了?」

    鄭盟主搖頭:「我力勸馮公公暫忍一時,主動向皇上請示卸掉提督東廠的職務,只做秉筆太監,這樣一來算是給了徐閣老臉面,讓他不致於逼迫過甚,二來也是棄車保帥,留存了實力,將來還有反手的機會。」

    常思豪問:「馮公公肯麼?」

    鄭盟主道:「形勢如此,也是別無它法。」

    常思豪腦中閃過下午在獨抱樓時郭書榮華匆匆離開的畫面,知那必是馮保召他入宮交待此事了。沒想到半日之間,竟起了這麼大的變化。郭書榮華一直過得舒服自在,如今徐閣老插手進來打擊馮保,破壞了他在內廷的根基,那麼這東廠督公的位子豈非也是風雨飄搖?面臨這樣一種形勢,他的傾向和選擇,可說是一個嚴重影響著時局走向的大問題。

    此時茶已煮得,小晴托盤碎步而來,近案折膝,將杯盞依次奉上。

    茶香幽細,四人表情沉凝,沒有一個人去碰杯子,小晴不敢相擾,抱盤當胸,頜首退在一邊。

    江石友歎道:「當初高拱行事剛烈,結果被徐閣老打得一敗塗地,如今馮公公也要收縮陣線,算是被人家又下一城,形勢對我盟越來越不利,倘若郭書榮華轉去再和徐階結成聯盟,天平便是一傾倒底了。」

    荊問種道:「江總長說的不錯,徐階多年執政風格已定,要他接受劍家義理勢如登天,再等下去,不但國事日衰,我盟在京也無立錐之地,盟主,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鄭盟主側頭瞧著牆上掛的「人情義理」四字良久,緩緩道:「是不能再等,卻又急不得。」荊問種遲愣片刻,一口氣長吸長吐,凝目無話。常思豪心中明白,徐階就像長在地基上的老樹,想要連根拔起又不傷房屋,豈是一朝一夕可成。

    小晴見氣氛沉悶,一笑道:「對了常大哥,皇上和你稱兄道弟,很是親近啊。」常思豪聽出她話裡意思,道:「他認我不過是圖個新鮮,戲言罷了,說不上是親近。他對長孫笑遲倒很是尊重,可惜這人過於率性隨意,竟然大扔大放,就這麼走了,若是他在,說上幾句,皇上或許肯聽的。」

    鄭盟主緩緩道:「那日我下書與長孫笑遲約會見面,次日赴約之時卻在途中相遇,都起了遊興,棄下從人縱馬出京,一路上觀山望雪,互訴心志,雖然有些方面大家合而不同,總體上還算談得投機。我觀此人胸懷錦繡,言語審慎,並非率性隨意之人。相比他離奇的身世背景,更讓我意外的卻是皇上。他一年來藏於深宮,無所作為,性情就連馮公公也說不太準,而從你轉述他的行事來看,這人鷹靈狐狡,精於制衡之道,心機實在遠遠超出我等想見。」

    常思豪聽得目中閃忽,心知皇上放下身段來收攏長孫笑遲,未必是想拿他當刀子來扎徐閣老,因為那樣捅破宮廷陰私,大家魚死網破,並不好看。而讓徐閣老時時眼怵,老老實實在內閣做事,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用心。就此論之,他和自己稱兄道弟也不應是孤立的偶然。

    江石友道:「皇上和徐閣老都不是省油的燈,長孫笑遲號稱無敵,其實仁心未泯,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夾在這兩人之間的難處,這才下了逃離一切的決心。」

    荊問種道:「可是這一走,徐階就沒有了忌憚,今天對馮公公的行動就證明了這一點。如今他把控全局,佔盡上風,就算底牌露盡,也是不賠穩贏。」

    常思豪默然無語,心知在這場大牌局中,百劍盟和馮保雖然處於背動,總還算是能與之博弈的對手,自己卻根本連桌都摸不著。鄭盟主問道:「小常,絕響何時進京?」

    常思豪搖頭:「不清楚。」

    鄭盟主聽了微覺奇怪,想他兄弟感情融洽,秦絕響的行動應該不會相瞞,如果不是常思豪刻意不說,那麼二人之間必然是起了些微妙的變化。

    荊問種與鄭盟主共事多年,一聽他提起秦絕響便知其意,說道:「絕響這孩子心恨東廠,雖然暫時虛與委蛇,一有機會只怕就得挑起事端。以他的能為,還遠不是郭書榮華的對手,盲目出擊不免徒送了性命。咱兩家交好世所共知,他若和東廠鬧翻,便是將郭書榮華向徐閣老推近了一步,屆時徐階權柄更牢,朝野上下必將陷入更深的黑暗,不但改革無法推行,富國強兵亦無從談起,一切都將成為空話泡影。所以不管是出於秦家自身的考慮,還是為更多的人著想,你們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江石友也同時投來期許的目光。

    常思豪自然聽得出這話中的別意,擱在幾日之前,自己定然大包大攬,立下保證不負所期,然而現在絕響今非昔比,自己勸他未必能聽,實在無法打這個保票。猶豫間挪了挪身子,答道:「荊大劍不知,絕響從小由長輩嚴格管帶,原非一般同齡人可比,前者在山西順利平了分舵叛亂,長了不少經驗見識,如今說話辦事更有主意,人也穩重了許多,相信他不會打無把握的仗。」

    「嗯……」荊問種鼻音拉長,眼神裡有了些許錯愕:秦絕響的變化自己不知,倒是這常思豪幾日不見,著實變了不少。頓了一頓,轉臉說道:「盟主,絕響向郭書榮華靠攏雖非真意,但大家都能給彼此一個臉面,事情就不難辦。咱們本和秦家相好,與東廠的交情也還在,不如約三家聯手,合力先扳倒徐階,這樣一來,大家都有好處。」

    鄭盟主點頭,問道:「賢侄以為如何?」

    常思豪道:「理當如此。」

    荊問種一笑:「事不宜遲,那還得請賢侄知會一下絕響,咱們先碰個頭,再尋個時間約會郭督公,商論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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