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改天換地永樂朝
夜色深沉,烏雲將天上的星光遮掩的絲毫不洩,彷彿生怕那絲絲光亮投射到大地上,打攪了大地上芸芸眾生的清夢一樣。
黑暗中的南京城,彷彿是一頭沉默的巨獸,匍匐在這日夜奔湧不息流水旁,冷眼看著這無聲的天地。
一騎人馬,如同黑暗中遊走的幽靈,安靜,迅疾的朝著這頭巍峨的巨獸在進發,這裡是他們的目標,是他們一口氣奔襲了上千里,付出了無數同袍的屍首才達到的目標,而這些同袍的犧牲,有沒有價值,答案將會在這個夜裡揭曉。
距離城門還有兩里來地的時候,這隊人馬終於停了下來,當先領頭的一員戰將,在黑暗中只看得他的眸子閃閃發亮,他看了看城頭閃爍的火把,嘴裡吐了一口濁氣:「點火!」
隨著他的聲音,他身邊的騎士,紛紛從褡褳中,抽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火把,隨著火石的噠噠聲,火焰從他們手中的火把上騰的燃燒起來。
這火焰好像是掉落在枯草中的火星一般,迅速的蔓延開來,朝著他們的身後蜿蜒而去,片刻之間,星星點點,亮成了一條火龍。
城頭上也發現了這城外的動靜,士卒們拿著火把開始慌亂的跑動,叫喊著,但是很快,數不清的人影衝上了城頭,陣陣兵刃的寒光中,城頭上的騷亂停止了下來。
與此同時,長長的吊橋緩慢的放了下來,高大而厚重的城門,就好像這個城市巨獸慵懶的眼睛,在數十個人影的推動下,不徐不緩卻是堅定無比的張了開來。
「走!」火龍最前面的那員戰將,一夾馬腹,身後長長的火龍隨著他朝著那黑黝黝的城門飛騰而去。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燕王朱棣率軍進京勤王,靖難之役終於以燕王朱棣的勝利,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燕軍入城後,迅速的控制了大明的這座都城的絕大部分,唯獨皇城,在朱棣的嚴令之下,燕軍圍而不攻。
是夜,宮中火起,一發不可收拾,燕王立刻派人進宮救火救人,然而,面對了滔天的大火,人力也有窮盡之時,一片狼藉之中,當今天子的遺骸被燕王找到,燕王撫骸大哭:「果然,若是癡呆耶」
國不可一日無君,數日後,燕王在群臣的擁立下登基,年號永樂,天下從此大定!.
可以說,一直壓抑了幾年的馬恩,到現在才真正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哥們我這幾年夾著尾巴做人,容易麼,這燕王坐了天下,這好歹自己也算是修的正果了吧!這還不算這迎接燕王進城,說動李景隆和建文帝反目,有著他實打實的一份功勞在裡面,這一份功勞,只要以後自己不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躺在功勞簿上,也夠自己吃一輩子了吧!
畢竟燕王也李景隆雖然是熟識,打小也算得上是發小,可兩人更是不折不扣的對手,哪怕是這開門納敵這樣的事情中,李景隆起的作用並不小,但是燕王在京中的暗諜還有自己辛辛苦苦的練出來的這幫人手,起到的作用,怕是燕王更加看重一些,畢竟,論起忠誠度來說,一個臨陣倒戈的傢伙,再怎麼也比不上幾年來都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的。
燕王登基,成了當今皇帝,馬恩用腳指頭也想得出,這南京城裡,只怕暫時是一片腥風血雨了,燕王不是薄恩之人,相反,這一位君主,在歷史上倒是留下恩怨分明的名頭。所以,這論功行賞,在皇帝看來,顯然不是當務之急,這反攻倒算才是他上台要做的第一件大事。畢竟,他可是打著「清君側」的名頭來的,雖然這清君側清到他那侄兒皇帝一把火在宮裡把自己給燒了,但是,那並不是他的本意不是。
侄兒皇帝自然是好的,那是受人蒙蔽了,受奸臣蒙蔽了才令得叔侄反目,所以,這奸臣嘛,絕對不能放過的。
山東布政使鐵鉉,凌遲,父母被發配到海南,長子充軍,次子發為官奴,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妓。
翰林侍講學士方孝孺,凌遲,誅十族八百七十三人,充軍三千餘人,其女沒入教坊司為妓女。
翰林學士黃子澄,凌遲,誅三族百餘人,外親充軍四百餘人,其妹沒入教坊司為妓。
兵部尚書齊泰,凌遲,滅九族,其妻沒入教坊司為妓。
禮部尚書陳迪,禮部侍郎黃觀、黃魁,凌遲,滅族。
御史大夫練子寧,凌遲,滅族。
戶部侍郎卓敬、郭任、盧迥,凌遲,滅其三族。
給事中陳繼之、韓永、葉福,凌遲,滅族。
如果繼續這樣寫下去,這份名單,以上面這些人為首,還可以拉出很長很長的一條來,在名單上,這不過是一個個名字,但是,在名單之外,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的消失,連帶著他們的族人親眷,成為了這場鬥爭的犧牲品。
南京城裡,每天都能看到昔日衣著光鮮的高官貴族們,被一群群如虎似狼的士卒破門而入,然後,像趕著牲畜一樣的被趕到刑場給殺掉。各處的監牢,早已經就是人滿為患,被滿門抄斬的官員們,甚至連到天牢裡坐一坐的待遇都得不到。
而執行這些命令的,除了普通的士卒,更多的,是錦衣衛!屬於當今永樂天子的錦衣衛。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大清洗,錦衣衛中,又何嘗不是一場大清洗,朱棣信任的人手,當然不會是原來的那套人馬,他信任的是跟隨自己靖難,奪得這天下的屬下,他的人很快就接手了這個惡名昭著的機構,並在這一場大清洗中,將這個機構的名頭,更加擦亮幾分。
紀綱,升為錦衣衛指揮使,典親軍並掌詔獄。他成了錦衣衛新的指揮使之後,他第一個命令,就是將原皇城司百戶馬恩,調至北鎮撫司任鎮撫。這一命令,讓在錦衣衛中知道馬恩的這個人的所有人,都掉了一地的下巴。
從正六品的百戶,一躍變成了正五品的鎮撫,這還不是虛銜,而切切實實的掌管本衛刑名,兼理軍匠,即「詔獄」的肥差了。可以說,馬恩從一個無足輕重的百戶,一下子就變成了錦衣衛中炙手可熱的人物。這個時候,若是還有人看不出來,馬恩這人,在前朝的時候,就和當今永樂天子那邊有些勾搭,那這人就是傻子了。
紀綱對馬恩的安排,倒是煞費了一番苦心。這馬恩是皇帝早就派到南京的人不說,城破之時,還立下那樣的功勞,皇帝雖然暫時還沒顧及到這事,但是,總有一天,他會想起這事情來,就算皇帝想不起來,難道這馬恩的叔叔,頗受皇帝器重的鄭公公還不會給皇帝提個醒,他侄子的前程,誰忘記了,他也不會忘記啊。
可是,錦衣衛裡,就這麼多空位子,給了馬恩,自己的人手,自然就少了個位置,大家辛辛苦苦出生入死隨著皇帝陛下靖難,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的就是今天,這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就是全放滿了,也不過能放四個人,還得稟告皇帝,但是,給馬恩一個千戶,這人本身又有功勞,宮中又有鄭公公為他奔走,弄不好,他那個千戶,就成了尾大不掉了,紀綱初嘗大權在握的味道,可不想自己的屬下,出現一個桀驁不馴的刺頭人物。
思來想去,紀綱覺得,還就這個鎮撫最合適了,掌本衛刑名,兼理軍匠,這權是有一點,但是卻不是很大,就算他自己有一方天地,那也只是在詔獄裡頭折騰,對自己造不成多大的影響,再說了,眼下正是錦衣衛為皇帝陛下羽翼,剪出異己的時候,詔獄的買賣,一定是非常的好,這個位置,倒也不是說將其掛起來冷落了。
馬恩本人倒是對於這個安排非常的滿意,錦衣衛是得罪人的活兒他知道,可天天帶著一幫人手,去踹人家大門,然後拎葫蘆竄一樣把人家全家老小拉出來砍掉腦袋,哪怕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他也覺得這太陰暗殘暴了一些。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嗜殺之人,要不然,當初在濟南,蘇瑾一家也不會就那麼輕輕鬆鬆的被他放過了,換做任何一個心狠手辣的錦衣衛來,這殺人滅口的事情,那是一定幹的出來的。
男人的功績,若是靠殺害威嚇那些毫無反抗力的人們得來的話,這功績就不再是功績,而是恥辱了。他一直都這麼任務,而且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有一個謀劃,永樂新朝,改天換地,他以前的那些功勞,不過是為自己做進身之階罷了,他真正封妻蔭子名揚天下的功績,不應該是在這血雨腥風的地方,而是在那碧海藍天,在那一望無際的海洋之上。
放著威懾蠻夷,大揚國威的下西洋副本不去刷,在這裡打小怪刷聲望,他不是腦袋進水了麼?
於是,他高高興興的穿著新的官服,帶著和他同樣高興的一幫新晉錦衣衛的少年們,去北鎮撫司上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