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恩知道李景隆敗退到濟南的時間,比起這些糧商們,要早一些,由於潰兵的大肆進城,城裡的商業基本上已經停頓下來,他放出去看著那些糧商發賣平價米的錦衣衛,也悉數被他招了回來,錦衣衛還是比較抱團的,這一兩百號人放在亂兵中,一點都不打眼,說不定眨眼睛就被人潮吞沒了,但是,若是聚集在一起在這宅子裡據說自保,一時半會的倒是沒有多大問題。
錦衣衛這個職業的特殊性,讓馬恩毫不猶豫做出了這個決定,而這些天南地北來的錦衣衛,對於馬恩的這個決定,也沒有任何的不滿。錦衣衛本來就和這些普通的士卒不同,那些普通的士卒,不會當他們是同伴,他們更不會當那些普通的士卒,當作自己人,在這混亂之極的時候,能靠得住的,還只有自己這些同穿飛魚袍的兄弟們。
到處都在死人,亂軍中死一個錦衣衛還是死一個士卒,沒有人會關心。見過生死的人,比誰都明白,在亂軍之中,有可以互相倚靠的同伴,是多麼的重要。
馬恩原想將吳綠鬢也接到這裡來,畢竟她一個姑娘家家,在這混亂不堪的時候,面臨的危險比他們這些大男人要多的多了。不過,張三卻是拍著胸脯保證,有他在,吳綠鬢的安全,馬恩不用擔心,真要是他和他的那些弟兄們,感覺保護不住吳綠鬢的周全的時候,肯定第一個來找馬恩。
想想白蓮教在這濟南城,不知道經營了多長時間,總會有些勢力,馬恩也就勉強答應了。對方既然敢說這個話,那他也不用擔心吳綠鬢以後有了個什麼閃失,他無法像聞人凝交代的問題了,他總不成說那個時候,自己在袖手旁觀,他的確是伸出了援手,不過是你的人不接受他的好意罷了。
追擊李景隆的燕王兵馬,在夜色降臨的時候,終於到了。濟南城的守軍,早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就關上了城門,任由外面的那些潰兵們哭天喊地,卻是充耳不聞,再也不會打開城門了。有知曉守軍不會再開城門的潰兵,叫門無果之後三五成群的離開了,這些人是被別的兵馬重新收攏,還是就此散落民間,為盜為匪,那就無人知道了。
也有在城下破口大罵,不肯走的,甚至將手中的弓箭之類的兵器,朝著城頭的守軍攻擊的,在城頭一陣箭雨下來,丟下了幾十號屍體後,就退的遠遠的。這些人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去留的問題的時候,燕王兵馬的先鋒就已經到了。毫無陣型的散兵游勇,遇到北軍的鐵騎,除了一排排被北軍收割完性命,變成濟南城下的縷縷亡魂,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騎兵不會攻城。但是,守軍們卻是不敢放鬆任何警惕,所有城門被關上之後,十餘米長的城門洞,被士卒用早就準備好的磚石瓦礫,堵得一個嚴嚴實實,北軍的騎兵,除非能飛上那七八丈高的城頭,否則,是別想踏進濟南一步了。
沒有人質疑盛庸為什麼不帶兵出去接引殘兵,也沒有人質疑盛庸自堵城門,完全採取守勢。就連驚魂未定的李景隆,對於盛庸的做法,也表示這是老成之舉,沒見過北軍兵鋒的人,又怎麼知道在這夜色之中,和北軍廝殺,那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而接下來的事情,讓所有對於盛庸的做法還稍稍有些心存疑慮的人,通通都閉嘴了。
城裡燈火通明戰戰兢兢的過了一夜,城外就人叫馬嘶喧鬧了一夜,也不知道這一夜從德州方向,來了多少北軍,實際上,當晨光初露的時候,所有有資格站在城牆上的人,看著城外那一望無際密密麻麻的營帳,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一夜之間,濟南城已被敵軍圍困得如同鐵桶一般。
「得虧盛指揮使是打老了仗的將軍了,壯士斷腕,果斷的閉門自守,要不然,北軍的騎兵尾隨這那些吃了敗仗的傢伙,一股腦兒的衝了進來,別說攻進城裡,就是只要在把守住城門一個時辰,那北軍的步卒也跟得上來了,那才叫真的大事不好呢!」
諸傑是馬恩派到外面打聽消息的,此刻他有些後怕的正對馬恩敘說著自己看到的一切。
「隨著李大將軍進城的人馬,聽說只剩下三四萬了,六十萬大軍啊,就全部丟在外面了,李大將軍已經在城裡開始收攏兵馬了,不過,眼下的事情,都是盛指揮使和鐵參政在領頭,李大將軍進城之後就進了布政使的宅子,城裡一幫當官的傢伙,不知道是怕的要死,還是去捧李大將軍的臭腳,都在布政使大人宅子裡窩著呢,做事的到是沒有幾個!」
「城裡的亂兵現在怎麼樣?」馬恩細細問道。
「還能怎麼樣,到處作亂,進城的時候,這濟南的兵馬反應不過來,又擔心北軍混進來,讓他們得意了一會兒,對了,鐵鉉鐵參政是文官吧,百戶,這人太狠了,昨天夜裡盛指揮使在城頭坐鎮,鐵參政愣是帶著兵馬,在城裡殺了一夜的亂兵,砍了幾百個腦袋,這些亂兵們,終於消停了下來呢!」
「嗯,是文官,不過,文官們殺起人來,也不比咱們含糊!」馬恩點點頭,他最怕城裡的局勢控制不住,若是大亂起來,他肯定無法置身其外,他更不想莫名其妙被一群亂兵收割了他的性命去。
「對了,我適才回來的時候,看見城裡的那些大戶,都一個個如臨大敵,鐵大人的親兵叫門他們不敢開,看來,昨天夜裡,這些大戶們,沒少被那些亂兵嚇得!」
「大戶?」馬恩終於想了起來,自己的三日之期,已經過了,而自己一直在等的最大的兩個糧商,卻是連頭都沒有冒,不禁冷哼了一聲。
他自然不知道,對方倒是打算來投誠的,可惜被亂兵進城給嚇了回去,而派出來的人,好死不死的衣著光鮮,被亂兵們當成了目標,如今早不知道死在了哪裡了。
「既然城裡安穩了下來,諸總旗,你帶你手下的兄弟,去蘇家,吉總旗去王家,穿著咱們的飛魚服去,也不用和他們廢話,直接將他們控制起來!」馬恩想了想,吩咐道。
「啊,這會不會被鐵大人的人誤會啊,他們殺亂兵,可是殺紅了眼的!」諸傑臉上一喜,這是大好事啊,吃大戶從來都是錦衣衛的最愛,可是這擔憂也還是有點的。
「我們就是給鐵大人和盛大人辦差的,你擔心個什麼勁兒,難道你身上的飛魚袍白穿了,叫兄弟們不想死的,都換上自己的行頭,你剛剛不是說,濟南城現在做事的大人,就只有盛大人和鐵大人了嗎?」
「也是!」諸傑高興起來,「我這就去叫人!」
「記住,別的可以暫時別管,這糧庫和銀庫,可一定得看住,真要是城破了,咱們兄弟們,總不能兩袖空空的逃命吧!」馬恩在後面喊道
濟南城外,北軍中軍帳。
張玉端坐在帳中,不時有將領將來,匯報著所部的情形,各部的斥候,經過一夜的偵查,濟南四周的情形也已經匯總報了上來,大帳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先期到達濟南的騎兵,不過是八千之眾,就加上昨天夜裡,陸續抵達的步卒,也不過是兩萬餘人,而最粗略的估計,逃進城裡的李景隆所部,也有三四萬人,再加上濟南城原有的守軍人馬,張玉估計,濟南城裡如今可用的守軍,至少在六萬以上。
他聽著斥候們匯報來的消息,還有早上一支千餘人的人馬試探攻城的報告,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他是從德州一路打過來的人,在他看來,這濟南未必比德州好打多少,而德州當初有耿炳文經營,這濟南城裡,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盛庸,居然也有這種手段。
「這一仗怕是不大好打!」在他的身邊,是他的老搭檔朱能,朱能統領的是騎兵,對於攻城,那肯定是沒多少幫助的,可是就算他只知道衝殺,沒什麼韜略,也是清楚,靠著這遠途而來,疲憊不堪的兩萬步卒,要拿下這雄城,怕是有些不大可能。
「兵法有雲,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靠咱們這邊兵馬,只怕遠遠不夠!」同樣站在張玉身後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不過,他說話可就比朱能這個老粗,文縐縐的多了。
「鄭和,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王爺派你來是幫我,還是來看我笑話的!」張玉白了他一眼,笑罵道:「讓你在德州收攏那些兵卒,你非得跟著大軍來,要在德州沒準你還能給我變出兩萬兵馬來,總比現在你在這裡說風涼話的好!」
「我又有什麼好處,就算收攏些兵丁,還不是給你張大帥送來,到頭來,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這面白唇紅的說話之人,不正是眼下北軍中炙手可熱的鄭和是誰。
「你想領兵,你給王爺說去啊,上次你不是打得挺好的嗎?」
鄭和搖搖頭,卻是不說話了,他是內官,王爺讓他領兵,那是器重,是上命,他自當竭盡全力,但是若是自己湊上去找王爺要兵權,那就是找死了,這點輕重他還是分得出來了。
「昨日裡,你不是派了些人手,混進那些潰兵中進了城的嗎,怎麼樣,有消息傳出來沒有?」張玉換了個話題,實際上,他也覺得,鄭和統領這些密諜斥候的,比領兵更合適,畢竟,這是鄭和做熟了的勾當,就好像他指揮軍隊一樣,都已經是滲進骨子裡的本能了。
「暫時還沒有,怕是要等等,反正咱們也要等咱們的大軍來才攻城,不急在這一時,如今可是麻桿打狼的架勢,咱們攻不進去,城裡的也不敢出來,索性,讓兵卒們好好的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