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朝前慢慢的移動,不時背著米袋一臉喜色的人從他跟前走過,蘇石頭摸了摸手裡有些發熱的碎銀子,開始盤算著自己能夠買多少米回家了。精米是肯定不能買的,要買的話,手裡這幾錢銀子,最多能買三十來斤,精米的價格都跌了,那糙米的價格,應該更低了吧!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排隊的人有些騷亂起來,蘇石頭也被打斷了思緒,禁不住伸長了脖子朝著前面看去,隊伍的最前端,幾個漢子,正在罵罵咧咧的和商行的夥計爭執。
「這是什麼臭規矩,你打開門做生意,老子有銀子,憑什麼不賣,難不成,這些窮鬼的銀子就是銀子,咱們這些爺們的銀子,就是石頭子兒不成!」領頭的那漢子,蘇石頭認識,是這幾條街上有名的無賴,不過,這個時候,這些無賴來生事,他還是有些奇怪,這世道,能開商行米鋪的,又幾個是這些市井無賴可以訛詐的。
「四海商行的規矩,每人最多兩斗!多一升都不賣!」四行商行的夥計,顯然並不畏懼這幾個混混,昂首答道:「買不買,不買閃一邊去,別耽誤咱們做生意!」
「你」被搶白了這麼一句,那無賴有些臉上掛不住,看他那樣子,要不是這買米的夥計身後,站著幾個抱著胳膊看著他冷笑的青衣漢子,他非得狠狠的揪住這夥計,再狠狠的賞他幾巴掌才好。
「老子懶得和你說,你們掌櫃的呢,叫你們掌櫃的出來,有大買賣上門了!」
門外的喧囂,慢慢的安靜了下來,蘇石頭看著那幾個無賴,被商行的夥計們迎了進去,也頓時安了心,只要這些無賴不在這裡大鬧讓他買不成米,他們和商行的老闆,有什麼買賣,他是一點都不關心的,不過,這商行還真的和陳二婆說的一樣奇怪,還每人只能買兩斗,自己倒是不用怎麼盤算了,兩斗米,自己一家三口,省著吃,應該也能對付一兩個月吧。
吳英跟著那幾個夥計走進了商行的時候,心裡還是很踏實的,如果是平日裡,就他和他街上廝混的這幾個兄弟,他是不敢打這四海商行的主意的。那四海商行剛剛在這濟南府落腳的時候,這本地的英雄好漢們,也有幾個欺生,一個外地的商家,賺濟南人的銀子,怎麼能不吐出點好處來。
可是,當幾個找上門去的傢伙,被對方這些護院不像護院,夥計不像夥計的傢伙,打斷了手腳丟出來的時候,吳英頓時就死了這份心,自己了不得算是個地頭蛇,人家這算.不是猛龍不過江啊,找食兒的地方,濟南城還有的是,自己幹嘛要去犯這個晦氣。雖然說那些被打斷了手腳丟出來的傢伙,每人都落下了幾兩銀子的湯藥錢,可看他們嚎的那個淒慘勁兒,吳英是絕對不想去試試的。
那商行還牛氣哄哄的放出話來,這湯藥費,他們有的是,歡迎這市面上的好漢隨時來拿。當時吳英就知道,人家不僅比他們狠,更是比他們有錢,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不管是私下裡還是官面上,打這商行的主意,只怕都討不了多少好處,他索性就對這商行視而不見了,儘管,這商行是在他的地盤上。
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他可不是來搗亂的,他如今也算是在給司馬家的大少爺辦事了,一早兒司馬家的大少爺,就把他拎了去,叫他去這商行看看,說這商行,今日的糧價,比起市面上的價錢,一石足足低了三錢銀子,司馬大少爺的意思是,對方這是要出貨,那司馬家接著就是了,如今糧食在濟南府,可是好東西,見過傻的,沒見過這家商行這麼傻的,這和把白花花的銀子,直接往外面丟有什麼區別。
既然這麼低的價錢,他也想弄個幾十百來石,放家裡屯起來,他可是聽司馬少爺說過,這糧食,官府和民間都在拚命的囤,價錢只可能漲不會跌,這要放一兩月,轉手賣個三四兩銀子一石,也不是不能想的。可這商行的掌櫃的,實在是混賬,每人只能買兩斗,這麼點能幹得了什麼,他吳英是缺這點糧食吃的人麼?
尼瑪,那個黑黑胖胖的掌櫃呢,怎麼屋子裡就一個小白臉和個女人,咦,這女人有點意思啊!吳英走進後院的廳裡,打量著這兩個低聲說話的男女,心裡有點犯疑。
「張掌櫃的呢,我吳英和張掌櫃的,也算是街坊鄰居,有心來和張掌櫃的做點買賣,張掌櫃的難道連見我們兄弟一面的空閒都沒有了麼?」吳英看了看四周,確定自己沒有看到那個張掌櫃,心裡大為不,這什麼態度。
「這還是你的本家呢!」馬恩看看這人,低聲調笑著吳綠鬢,吳綠鬢老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越是這樣,他越是要撩撥對方一下,這心理,估摸著和在大街上看見個美女吹幾聲口哨,而為的就是收穫美女的幾個白眼差不多吧。
「馬王爺還是你本家呢,你怎麼不說!」果然,吳綠鬢好不客氣一個衛生球就賞了過來,馬恩頓時無語了。
見到這一男一女旁若無人的說笑,吳英臉皮都有點漲紅了,若是不在人家地盤上,這一男一女又看起來有點身份的樣子,他那潑皮脾氣,當場就要發作。
「你和我們有什麼買賣可以談!」還好,就在他快要爆發的前幾秒,那個小白臉終於回過來頭,開口說話了。
「當然是大買賣!」吳英傲然說道,找了把椅子,將自己放了進去:「你能做的了主嗎?」
「既然坐在這裡和你說話,這主還是能做點的!」馬恩笑吟吟的說道:「不知道你說的這大買賣,一共有多大?」
「你們這倉裡還有多少糧食,不管是糙米精米,比你們外面掛的米價,再少那麼個一成兩成的,我全要了!」
「全要了?」馬恩站了起來,圍著吳英左看看又看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看,他說全要了,這位兄弟,不是特意來消遣我們的吧!」吳嫣然看到馬恩作態,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不怪他們笑話,這吳英一看就是街面上討生活的混混,身上連長袍都沒一件,這全身的零零碎碎加起來,恐怕連二兩銀子都不到,這就好比一個渾身油污的工人大哥,突然走進華爾街,對著某位ceo說,你們的股票,我全包了。就算他是個億萬富翁,就愛玩這個調調,人家看到的也不信啊!
這吳英像是個有幾萬兩身家的人麼?
兩人從竊笑,逐漸變得哈哈大笑起來,吳英看著這兩人,卻是受不得激,也霍的站了起來,「你可知道,我身後是誰麼,真是井底之蛙!」
馬恩的笑容漸漸收斂的起來,看著對方因他的嘲笑,變得有些發黑的臉:「早這麼說不就得了,裝什麼大尾巴狼,說吧,是誰要買我四海行的糧食,給了個什麼價錢!」
吳英聽到這話,卻是又有些躊躇了,司馬少爺可是交代了,這事情,他不大好出面,這才讓他來探探對方的底細,要是能打著司馬家的招牌,明目張膽的來,那還關他吳英什麼事情。
「這個你不用管,總之,你有糧食,我就拿得出銀子來就是了,這樣的一次清倉的買賣,如今可是不多,你就不考慮考慮?」
若是那黑黑胖胖的張掌櫃,吳英可能還是有點忌憚,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小白臉,吳英可就一點都不怕了,四海行這一年多來,就沒做過糧食買賣,突然之間做這糧食買賣,肯定不是這張掌櫃的意思,搞不好,這個小白臉就是金主也說不定。這類小白臉的銀子,最好賺了。他心裡暗暗打著算盤,這筆買賣太大,不過,若是談下來能給司馬少爺省下大筆銀子,想必司馬少爺,也不會吝嗇幾百兩的賞銀的。
馬恩笑了,他一大早就呆在這四海行裡,可不是專程為了來和吳綠鬢聊天的,張三去了碼頭那邊,據說還有幾千石糧食在河面上沒下船,這四海行裡,名義上能做主的,就是吳綠鬢了,實際上,張三也好,吳綠鬢也好,都明白,這事情最終能做主的,還只能是馬恩。
他就知道,這四海行平價賣米的消息一傳出來,百姓們坐不住,那些糧商們,更是坐不住,他們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四海行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讓整個市場的糧價因為四海行拉低,那麼,最好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將四海行所有的糧食全部吃下來。
馬恩在這裡,頗有些守株待兔的意思,他倒是要看看,這濟南城了,到底是那一家糧商,最先沉不住氣跳出來,當然,既然對方跳出來,馬恩早就和那奸猾奸猾的王師爺,給對方準備了幾道大餐,一定會讓對方吃得欲仙欲死。
可惜,兔子沒等到,等到幾個探路的小蝦米,不過,這也沒關係了,從這幾個蝦米身上,難道還問不出來,指使的人是誰麼。
「這麼多話,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馬恩擺擺手,諸傑站了出來,「我去休息一會,這些人交給你了,問出來了,派人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