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大內。舒殘顎副
慈懿宮中,太后尚未歇息。
她靠坐在暖榻上,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皇上怎麼樣了?平息了嗎?」略帶滄桑的聲音從太后嘴裡發出,她眼睛微微合著。
梅姑蹲在一旁,一邊替太后揉腿,一邊道:「剛剛吳炳言才從乾御宮過來,說皇上氣得把屋子裡的東西都砸了。灝」
太后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哀家不知道皇上這是著了什麼邪,非得要出宮去。他怎麼就不能理解哀家的苦心呢?吳炳言打探清楚了嗎?皇上為何執意想出宮?」
梅姑搖了搖頭,道:「沒打聽出來,連小明子都不知道。說是皇上最近跟皇后似乎有點不愉快,皇上今兒去了敬坤宮,不知怎地,離開就只一心想出宮,得虧被內禁攔了下來,稟報給了太后您……」
「皇后?」太后眼睛瞬間睜開,眉頭漸漸聚攏:「難道皇上想出宮,跟皇后有關係?皇上最近跟皇后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愉快?嗯」
梅姑也是一臉疑惑:「奴婢也不清楚皇上最近跟皇后是怎麼了,只是之前偶然聽到小明子嘴碎,說起過近來幾日,皇上鮮少去敬坤宮,每每在他面前提起皇后,皇上的心情也不似原來那般好。至於皇上今兒去找皇后,奴婢以為大概是皇上知道了丁順翱案子的事情,所以才去找皇后的。」
「哦?」太后聞言,表情漸漸變得深思:「皇上這些年,對皇后的好,哀家只以為是因為皇后溫順聽話,所以得皇上的歡心。平日裡哀家還說皇后是個有福的。如今看來,皇上對皇后,似乎不是哀家想像的那樣。」
梅姑聞言,表情一滯:「太后的意思是?」
「或許哀家是低估了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皇上既然能在和皇后鬧不愉快的時候,聽到丁順翱殺人案的事情,就急著要去敬坤宮。可見他是真心關心皇后的。皇上那樣的性子,哀家最瞭解不過了,他若真生一個人的氣,討厭一個人,他是恨不能對方越倒霉越好的。」
梅姑聽太后這麼一說,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難怪皇上之前還說要娶丁侍郎次女丁素貞為妃嗎?想來也是因為跟皇后賭氣的原因,才有那樣想法的。」
太后點了點頭:「皇上這樣的心性兒,叫哀家怎麼放心讓他掌權親政哦。」
梅姑卻微微一笑,寬慰道:「太后就別操心了,太后不是覺得皇后是個伶俐的嗎?只要皇后對太后和皇上沒有二心,將來必定能好好輔佐皇上的。」
太后眼神突然一轉,一臉正色的看著梅姑:「按你這個意思,那丁順翱哀家還非保不可了?」
梅姑笑道:「太后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
太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在這世上,最瞭解哀家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梅姑笑了起來,「那皇上那邊怎麼辦?都這個時辰了,皇上還非得鬧著要出宮,他大概就是想去處理丁順翱的案子吧。」
太后擺擺手:「讓吳炳言去告訴他一聲,他想的事情,哀家明天早朝的時候會讓錢述把這案子按照皇上的想法辦了。」
梅姑聞言,忙道:「太后仁慈,皇后果然是個有福的,有皇上和太后如此庇佑。」
太后卻道:「哀家也不全是因為皇上才辦這件事情的,哀家只是從這件事情上看出皇后對皇上沒那麼多心機。若是皇上從哀家這裡得到消息之後就去找了皇上,想利用皇上來要挾哀家保住丁順翱,那哀家是決計不會留她的。哀家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
梅姑明白了太后的意思,道:「可見皇后是個識大體的……」
太后點了點頭,主僕兩又說了幾句話,梅姑便出去讓吳炳言去乾御宮找小皇帝去了
乾御宮中。
小皇帝滿臉憤怒的坐在滿地碎片的殿中,宮內的宮女太監,沒一個敢近身。
小明子站在門外,隔著遠遠的距離,朝殿內勸道:「皇上,您消消氣兒,是內禁那般狗東西沒長眼睛,所以攔了您。但這也是太后的意思,現在時辰不早了,皇上您還是先歇息吧,氣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都給朕滾……」小皇帝氣得撿起腳邊的陶瓷碎片就朝門口扔過去,小明子一個閃躲不及時,碎片飛快的擦破他的臉,留下一道血痕。
小明子痛得「啊」的一聲慘叫,忙躲到了一邊,不敢再說話。
這時,吳炳言帶著太后的意思從宮門口走過來,看到外面跪著的一群宮女太監,知道裡面那祖宗還沒消停。
走進門口之後,又看到小明子跪在門邊,手捂著臉,正哭著。
小明子看到吳炳言來了,像是見到了救星,忙伸手抱住了吳炳言的腿:「公公,您快幫幫忙吧,可是太后有懿旨傳來了?」
吳炳言同情的看了一眼小明子,然後走到門口,朝殿內躬身道:「奴才吳炳言給皇上請安。皇上息怒,奴才給皇上帶來了太后的口諭。太后讓奴才跟您說,國丈爺的案子,就按皇上的意思去辦。讓皇上別再為這件事情操心了。」
小皇帝聞言,原本難看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些許,他硬著喉嚨,依舊是一臉不爽的看著吳炳言道:「你去跟太后說,朕現在要出宮。」
吳炳言一臉為難:「皇上,您就別讓奴才們難做了,太后都答應保住丁順翱了,您就別置氣了,奴才們求您了。」說著,也跪了下來。
小皇帝卻一臉不耐煩的揮手:「滾,滾,滾,你們這群***才都給朕滾。」
吳炳言不敢再惹小皇帝,便只能灰溜溜的退下了。
小明子也帶著那些太監宮女都退到了遠遠的地方,不出現在小皇帝的視線內。
小皇帝看著滿地灑落的自己的傑作,心中的鬱悶卻並未有半點的緩解。
太后雖然答應了保住丁順翱,但是小皇后呢?
她出宮之後,回來了嗎?
想起玉蘭之前跟他說過,皇后下午就會回宮。
但是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敬坤宮還沒有來人向他通報?
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小皇后離宮的事情,所以也沒辦法派別人去敬坤宮打探,這樣一來,他此刻根本就不知道向景景到底身在何處。
想到這裡,他豁然起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腳往門外走去。
小皇帝的身影剛出門,小明子看他似乎又要離開,立刻迎了上來,硬著頭皮問道:「皇上,您這是要去哪裡啊?」
小皇帝看了一眼他臉上尚未完全乾涸的血痕,道:「朕要去敬坤宮,難道你也要跟著嗎?」
小明子忙搖頭:「奴才不敢,讓奴才為您掌燈吧。」
小皇帝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了,你還是趕緊去給你的臉上藥吧。」
說著,大步流星的往前面走去。
小明子看到小皇帝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感。
這是第一次,小皇帝竟然會關心起他這個「***才」了。
以往別說是受這點皮外傷,就是偶爾給他當陪練,被摔斷了骨頭,小皇帝都是不會說出關心他的話的
敬坤宮,當小皇帝滿懷希望的以為能看到向景景的身影時,看到的卻只有旺生和玉蘭兩人六神無主的樣子。
他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皇后還沒回來嗎?」
玉蘭表情有些絕望的看向小皇帝,哭著搖頭道:「回皇上話,今兒寅時的時候,旺生就去門口接娘娘,但是卻一直等到戌時,依舊沒看到娘娘的身影……怎麼辦?娘娘在宮外不會發生了什麼意外吧?」
旺生忙拉了拉玉蘭的衣擺,叫她別亂說話。
然後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向小皇帝:「皇上,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想來皇后娘娘大概是在宮外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所以沒趕得及在寅時回過,錯過了時辰。不見得是遇到了什麼意外。請皇上先別太擔心。」
旺生的這番話像是在安慰小皇帝,卻更是在安慰他自己。
只有不斷的告訴自己小皇后此刻是安然無恙的,他彷彿才能原諒自己當初答應幫小皇后出宮的決定。
小皇帝卻並沒有因為旺生的話而放下心來,相反,他更加擔憂了:「旺生,朕現在出宮去,你跟朕一起去。」
旺生聞言,一愣:「皇上,太后今天白天不是都不讓您出去嗎?現在這麼晚了,太后豈不是更加……」
小皇帝瞇著眼睛看向旺生:「朕相信你,能把皇后弄出去,一定也能把朕弄出宮去。」
「這……」旺生臉上冒出了冷汗。
之所以答應讓向景景出去,那是因為旺生對向景景有信心,知道她做事情有分寸,不可能出亂子。
但是眼前的皇上……他還真沒啥信心。
皇上這種天上地下唯他獨尊的性子,在宮裡因為身份尊貴,自然是不會有人敢得罪他。
但是到了宮外,不頂著皇帝的頭銜,他這樣的性格,真的能辦好事嗎?
「怎麼?難道你想讓朕去跟太后說,朕是要出宮去找皇后的?」小皇帝看到旺生那一臉猶豫的表情,立刻威脅
他道。
旺生沒有辦法,他比誰都明白,讓太后知道了向景景出宮的事情,無疑就是推向景景去死。
他不敢不聽小皇帝的話,於是只好點頭道:「奴才……奴才聽皇上的,這就去安排。不過,最快可能也要道明
兒清晨。」
「為什麼要道明早?」小皇帝有些不解。
旺生解釋道:「現在禁宮的城門都已經關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奴才也沒有辦法。」
小皇帝聞言,只好作罷,他看向一旁還在擦眼淚的玉蘭,道:「去給朕打水來洗漱,朕今晚就睡這裡了。」
玉蘭一愣,但又馬上反應過來,忙收拾了一下心情,轉身出去打水去了。
旺生也急忙下去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