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小憩之時,賈璉已經進了正院準備拜見林姑父了。
林如海依舊是靠坐在床頭,賈璉見禮後便笑道:「姑父精神還健旺?父親和叔叔都教我問候姑父呢。」
林如海微笑道:「勞煩兩位舅兄掛念,岳母大人她身體無恙?」
賈璉回道:「老祖宗雖說歲數大了,身體倒還好,日常總是說說笑笑,精神也好。」
林如海道:「一路可還平安?你妹妹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賈璉笑道:「雖說近年關,一路坐船也順遂,林妹妹盼著早日見著姑父,倒是病了一場,前幾日才算大好。」
林如海點頭道:「我已經吩咐管家給你備下了住處,已經年關了,只能委屈你在揚州過年了,揚州雖說不比京都,倒也還算繁華,若有用錢之處,直接去賬房支便是,莫要外道才是。」
賈璉忙作揖應了,又看林如海面有疲色,便忙道:「我就不打擾姑父歇息了,這就告退。」便又回外院去了。
賈璉心內思忖,林姑父看來病得不輕,許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又想起臨走前賈母吩咐道把林家家財盡數運回京,王夫人又囑咐他把林家財產盡數變賣,只帶銀票即可,這二人都想著把林家的東西入了自己的庫房,賈母是為兩個玉留著,王夫人卻是只為寶玉了。到底如何還要頗費一番思量,橫豎林家的錢要經自己的手,還是先撈一筆是正經。
黛玉只是歪了一會兒就起床了,換過衣服又去了主院,因為行李還未收拾妥當,就吩咐紫鵑等人留下,只帶了珊瑚和兩個嬤嬤。
到了主院,秦姨娘迎了出來,笑道:「姑娘可是歇好了?老爺他剛剛睡下。」
黛玉微笑道:「我來看看父親,屋子裡氣味不大好,府裡有沒有梅花,折些來也好插瓶,父親看著也開心。」
秦姨娘忙道:「花園子裡的梅花剛開,我這就去折些來。」說罷,扶著兩個丫鬟離去。
黛玉進屋看父親睡沉了,便密密的掖好帳子,悄悄吩咐屋裡伺候的丫鬟將窗子開條縫。那兩個丫鬟面面相覷,猶豫了下還是照吩咐做了。
雖然知道林如海並不是自己前世的父親,可是看著相似的面容,同樣慈愛的眼神,還是忍不住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靠著自己前世試過的一些藥方和食療的辦法,不知能不能改變林如海病逝的命運。
囑咐守在內室的兩個丫鬟一盞茶的時間就把窗子關上後,黛玉又帶著珊瑚去了小廚房。因為之前府裡正經主子只得林如海一個,所以主子的飯食一向在主院的小廚房做。
快要到晚飯時間,小廚房裡已經忙活起來,黛玉走到小廚房門口時就有個三十來歲的管事媽媽擦著手笑著迎了出來,一眼看見跟在後面的珊瑚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姑娘怎麼來了?這裡地方髒,怕弄污了姑娘的鞋。」
一旁有慇勤的僕婦搬了凳子過來請黛玉坐,黛玉道:「不必坐了,我就是問問給老爺做的是什麼菜式?」
那管事媽媽原是珊瑚的娘宋嬤嬤的兒媳婦,人都喚作春生家的,笑回道:「自從入了冬老爺就愛吃魚咬羊,另外還做了佛手金卷,奶汁魚片,糖醋荷藕,明珠豆腐,紅梅珠香,花菇鴨掌六樣小菜,還備了鳳尾燒麥,豆沙蘋果跟蓮子膳粥。」
黛玉聽了點點頭,道:「其他的倒也罷了,只是魚咬羊還是莫要給老爺上了,老爺的病跟羊肉相沖,以後記得茴香、桂皮、八角、胡椒、蔥、姜、辣椒、狗肉、羊肉、煙薰和干燒的東西莫給老爺吃。」
春生家的驚惶道:「哎呀,這可怎麼好?」
黛玉安慰她道:「莫急,以後記著就是了,待會兒我寫了需忌口的方子,讓珊瑚給你送來。」
春生家的方平靜下來,又陪笑道:「老爺特特吩咐了給姑娘做以前最喜歡吃的湖米茭白,三鮮龍鳳球跟水晶梅花包。姑娘還有什麼要吃的,儘管吩咐,我這就給姑娘做去。」
黛玉笑道:「這些就行了,不必再麻煩,只是把老爺的魚咬羊換成四寶燉乳鴿就行了,若是以前沒做過,我寫了食譜過來。」
春生家的道:「乳鴿倒是有,這道菜倒是沒聽說過。」
回了正房,正遇上秦姨娘折了幾枝紅梅回來,黛玉挑了個甜白釉的暗花雲龍紋梅瓶,又親手選了最好的一枝插了瓶擺在窗前的花几上,剩下的幾枝也插了瓶送到自己和秦姨娘院裡。
林如海沉沉一覺睡醒,只覺神清氣爽,隱隱有梅花的香味浮現,掀開帳子,就看見窗前的花幾上掌了燈,擺著一瓶梅花,黛玉則坐在一旁捧著書看,這幅景象像畫一樣美,一時心生感慨,看著女兒的恬靜的表情,多希望能陪她長大,給她挑個乘龍快婿,看她幸福美滿的生活,轉念又想到自己的病,又灰心起來。
黛玉看書的間隙抬頭一看,父親正愣愣的坐在床上,忙過去找了搭在床頭的深藍緙絲面貂裘大褂給他披在身上。
林如海回過神來,笑道:「那梅花倒是不錯。」
黛玉道:「我想著父親今年定還沒看過梅花,而且,擺在屋子裡父親看了一定喜歡。」
正說著話,秦姨娘掀簾子進來了,看林如海已經醒了,就道:「正好廚房來回說,飯已經做得了,既然老爺醒了,那就吩咐上菜吧。」
林如海道:「賈府表少爺的飯送去了嗎?」
秦姨娘道:「已經做得了,想是方纔已經送去了。」
林如海聽了道:「那就上菜吧。」
少時,林如海床前擺了小桌子,上了幾道都是黛玉小時候愛吃的菜,林如海的菜則是擺在炕桌上,兩父女相對而食。秦姨娘立在一旁給林如海布菜,正院的一等丫鬟留藍則是給黛玉布菜。
二人食不言的吃完飯,漱了口後,林如海方道:「這道乳鴿湯倒是不錯,以前怎麼沒見廚房做過?」
黛玉笑道:「這是新方子,是我寫了食譜吩咐廚房做的,父親的病與羊肉不合,這道四寶燉乳鴿是極好的,正合父親吃,好在父親也愛吃。」
林如海驚笑道:「我道你看書多,卻不知連食譜書也看過。」——還道黛玉是從書上看來的。
黛玉抿嘴笑道:「父親可別小瞧人,我還會好些呢,樣樣都做了給您吃。」
林如海笑道:「如此甚好,哈哈」
待桌子食物等都撤下,黛玉便讓秦姨娘先去用飯,他父女二人喝茶聊天,林如海是探花出身,不僅會做文章,更是看過不少雜書,聊起天來妙語如珠,黛玉雖只九歲,可內裡的靈魂已經二十多,且眼光更超前許多,見識也更廣,因此二人竟然聊得甚是投契。
待廚房熬好了藥送來,黛玉服侍他吃了藥,又囑咐留藍以後每日早中晚開會子窗透氣,開窗前記得先把床上的帳子掩好,便告退了。
回了自己院子,紫鵑正還在忙著歸置黛玉的衣物擺設,看黛玉回來,忙放下手上的桐蔭仕女圖玉雕,上前為黛玉脫了大毛衣裳,換上輕便的襖子。黛玉吩咐水晶磨墨,便先把飲食注意事項寫了下來,又寫了十幾個食療的食譜,就喚珊瑚送去廚房。
翌日清晨又早早起床陪父親吃早飯,吃過早飯就有外院的管事回說有公務,黛玉便坐在屏風後面看書解悶,秦姨娘和丫鬟們都迴避了出去。林如海就在臥房與師爺們商議公事。
黛玉在屏風後輕聲翻書,不一會兒薄薄一本書就翻完了,古代女子連話本小說都不能看,實在讓這個從娛樂社會穿過來的覺得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蕪啊。外面有人也走不開,正在無聊之際,忽然聽到「甄大人」三字,不由聽住了。
細細一聽,原來是在說這個甄大人夥同兩淮幾個大鹽商販私鹽的事兒,剛拿到了重要證據,有位師爺建議私下警戒他一番,追回贓款即可,還道這甄家在江南扎根極深,且是太上皇時的寵臣之後,怕惹得他狗急跳牆,也有人說若是不治他的罪,這上繳國庫的贓款就沒了名目,到時也難以自圓其說。
林如海只是不出聲,待雙方爭論過,便道:「本官得沐皇恩,已是做了三年鹽政,追回的贓款且不說,如今這江南的鹽商恨我入骨,況且饒與不饒不是我能決定的。內中還牽涉到太上皇,只怕聖上也難以定奪,也罷,我就寫了折子,請聖上定奪。現在還是私下搜集他們的罪證。」
幾個師爺都應了是,無事也就都退下了。
黛玉聽著人已走遠,便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先倒了杯溫水給林如海潤潤,看他精神還好,便問道:「父親,這個甄大人是金陵的那個甄大人嗎?我在外祖母家聽說金陵甄家與賈府關係甚好,日常節禮都是頭一份的。」
林如海道:「正是,這幾家同為太上皇的寵臣之後,太上皇未禪讓之前,都是極煊赫的人家。」
黛玉道:「父親何必煩惱,只需向聖上說明一切,讓聖上定奪不就行了?」
林如海笑道:「傻丫頭,有證據自然好,沒證據如何能亂說。這證據自我做了鹽政沒多久時就開始找,如今已過了兩年才有些眉目,你道是容易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