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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59章 獨往寧遠 文 / 頑城

    剛才還悲切的大堂之中,轉瞬間就劍拔弩張!

    金士麒忙上前隔開那些公子們。查應才也從後面奔出來,撲頭便向袁崇煥跪倒告罪。其餘軍將官員們紛紛拉起袁崇煥,說這幫孩子不懂事體,又有喪父之痛,請大人大量不要責罰云云。

    吵鬧了一陣子,袁崇煥一揮袖子,領著眾人出了大堂下山去了。查應才也連忙跟上,護送而去。

    公子們終於爆發般地罵了起來。

    金士麒一頭霧水,幸虧旁人撿起袁崇煥的祭文遞過來,原來那上有兩句很難聽——

    「視當年之棄曳倒奔者,加一等也。人之罪,至死而免;人之品,至死而定。今將略爾罪,而嘉乃忠。」

    這話直白地說,就是:當年的一群逃兵,既然死了,就不跟你們計較了,現在我還要幫你們討封賞呢!

    這是指著靈位罵人啊!金士麒也勃然大怒。

    最可惡是祭文語焉不詳,不知他指的是龍武水師去年跟馬士龍的仗打得不好,還是今次沒去支援他們寧遠,他左右都有理。龍武的底層軍官也吼著:「柳河之戰馬士龍那笨蛋連風向海流都不懂,不打招呼就走人,還怨怪咱水師支援不利。若是咱的錯,那朝廷怎麼沒降罪責罰咱們?」

    季銳氣得眼淚橫流:「若是今年寧遠,我們自己七千水兵死了六千三!若不是金大哥奇招,全死絕啊!」

    姚孟陽氣性更大,站在靈堂大門沖山下吼道:「退一萬步說,你爺的熊的!即便咱們是弱是膽小,但人死如燈滅,逝者為尊,你還呱噪個啥!你在祭文裡罵人逃兵,這不跟挖絕戶墳、踹寡婦門一樣嘛!」

    金士麒越聽越恨,現在就恨自己古文不好,又不懂粵語,剛才沒跳出來。他顫抖啊,「你娘的,腎上腺素又爆發了!」

    正在這時,山下跑上來兩個私兵,氣喘吁吁地衝到靈堂裡急道:「少將軍!查守備被抓走了!」

    眾人皆驚,紛紛追下山去。

    ……

    金士麒又急又怒,這場亂子本沒查應才什麼事兒,只因他是龍武主官,竟因此被論罪。待他們出了半山的營門,猛然便看到山下數千計的軍隊。那是寧遠護送官員們而來的九千兵馬。他們號令聲聲,已經開拔。他們猶如天兵天將一樣,收了孫悟空,去了。

    金士麒忽然站定了,他醒悟過來,莫非這是圈套?那篇祭文就是為了激起眾怒?這九千兵馬,原來是幹這個的!

    他想起老爹和吳襄的生死拚鬥,還有前一晚查應才的憂傷,這軍營政治果然凶險。但如今龍武水師已經損傷大半,他們還要趁火打劫?你娘的,還有什麼可劫的!

    金士麒忙扯住其他公子們,稱不能輕舉妄動。「你們留下,我去寧遠!」

    眾人都稱要去,金士麒說都去了只能徒生禍端。那些兄弟們都吼著查大哥是為我們才被牽連!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多少銀子,兄弟們想辦法。

    金士麒卻暗道:人家的目標就是查應才,你們被當槍使喚還不知道。

    寧遠軍隊已經緩緩北去。但龍武幾營的殘兵們卻都轟動了,在山下鬧喳喳地擁了出來。經過過去半月的苦戰,查應才和金士麒都建立了很高的聲望,現在主官被抓走了,營裡就如炸開了一般。甚至有些低級軍官來找金士麒,說兄弟們忍不住了,已經抄傢伙了。我們是鐵打的精兵,不怕他們寧遠那群土包子!少將軍就等你一聲令下。

    金士麒那個汗流浹背。心想寧遠那夥人等的就是這個吧,萬不可授人以柄。他連忙安撫那些軍將,通知另外三名龍武的艟總監視軍營。

    一個時辰之後,金士麒便帶隊出發前往寧遠。他只帶了自己的私兵,連同馮虎原先那些人一共才一百名,也包括了弟弟金士駿和田師傅。士駿一個人也能頂100重騎兵,又好用又低調。

    ……

    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寧遠城。荒野中遍佈著焚燒的痕跡,冰雪上佈滿了車轍和馬蹄印跡。寧遠依然頑固地屹立在雪原上。

    終於來了,恍若隔世。

    鐵青色的磚石築造的城牆,垂直的牆面高達三丈有餘。城池四角建了寬大的方形角樓,城門兩側亦有敵台突出。它們互相掩護著形成交叉火力,大概就是靠著這個才能以兩萬餘弱兵抗衡了十餘萬的建奴。

    待走近了,能看到那城牆上傷痕纍纍、四處塌落。尤其是西面的那一側,牆角下已經被掘開了參差的六個洞穴,連接在一起的長度近半里。洞穴裡露出城牆內的夯土,猶如被巨獸撕開的傷口。但城牆竟然沒有崩塌,真乃寧遠軍民的萬幸。

    有數千計的壯丁們被發動起來,正在清理城下的戰場。現在天寒地凍無法施工。他們只能把奴兵鑿開的磚頭土塊聚攏過來,用木樑暫時加固那些瀕臨塌毀的城牆。城外半里的範圍內安紮了連綿的災民營地,比覺華島上的還要多上數倍。在前些天的戰爭中,寧遠城湧進了十萬災民。現在又都被遷移出來,待天暖之後再各自遷回本所。

    金士麒的龍武車隊從民營中穿越,馬蹄聲聲車輪滾滾,車上的士兵們都靜默地盯著四周。

    民眾們紛紛避讓開來,沉默地退立在道路兩旁。但忽然間,有人認出了車子上的旗幟,「龍武!」

    「他們是龍武師!」

    「覺華島!」

    「妖怪啊!」

    低沉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遞著,轉瞬間如潮一般在千萬計的民眾中傳遞,四野一片嗡鳴聲。原來,龍武水師的戰績早已經傳開。

    但跟金士麒想像的不同,沒有夾道歡迎,沒有歡聲雷動,沒有掌聲和讚譽,更沒有人塞上雞蛋和布鞋。所有的人,幾乎所有的民眾們都是躲避到更遠的地方,讓出了一根長矛那麼寬的距離。他們以一種「驚懼」的眼神看著龍武私兵。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尤其是在遼東的動盪土地上,社會結構靠著暴力來維繫。他們並沒有感激這只軍隊,而是懼怕它。

    他們怕死,因此他們怕建奴。可是世界上竟然存在著能戰勝建奴的軍隊,那將是多麼妖孽的力量。

    遠處的聲音鼎沸,人群奔跑著聚攏過來,來看看活生生的龍武士兵是不是各個都長著犄角和鱗片。但隨著他們接近龍武私兵,他們逐漸地閉上了嘴巴,直到近處的人們都秉著呼吸盯著這隊稀鬆的隊伍。他們不敢發出聲音,恐怕驚醒惡獸。

    金士麒的車隊蜿蜒而去,逕直來到寧遠城下。城門四周的牆壁上佈滿了被火炮炸過的痕跡,還有焚燒灰痕,高處還插著箭矢。守城的步兵們正列著盾陣迎接著龍武私兵,甚至連據馬樁都已經擺好。守城的軍官喝令告知身份。

    「龍武水師千總官金士麒,領私兵百名入城。」

    「有主官的調令嗎?」

    「我應袁崇煥和孫元化大人之邀而來。請速去通報。」

    不多時,果然孫元化匆忙奔來。不過半個月,孫元化好像老了十歲一樣,滿臉的風霜。金士麒眼眶一熱,忙迎上去,跪拜:「恩師。」

    孫元化也是淚眼相望,扯著他說:「你不該來。」

    ……

    金士麒只帶了弟弟和10名親兵入城,跟隨孫元化徒步前往他的住所。一路上孫元化百般讚許龍武水師此役的表現,還說遼西大地都在流傳龍武師斃敵數萬、水淹七軍、召喚了冰雹砸毀奴兵大營什麼的。甚至連喬恆連夜逃往寧遠,也被描述是來英勇救援。

    孫元化又道,其實寧遠守城也極其凶險,十萬奴兵圍城三日,連攻兩日,中間就幾乎沒停歇過。建奴哪怕再堅持一兩日,恐怕城牆就會崩塌。

    城內的軍民淒苦啊,那種隨時都會城破被屠的感覺,比死還折磨人。寧遠城內三萬軍將拚命死守,城下建奴一輪輪攻勢,每次都留下幾百計的屍體。可惜圍城之戰沒法獲得首級,袁崇煥更是下令一兵不許出城,城不破就是大功。直到最後奴兵撤退了,寧遠總兵滿桂才追殺了奴兵的後隊,獲得了200顆首級。

    孫元化說了這些,無奈地笑著問金士麒,「你懂了嗎?」

    金士麒懂了,龍武的戰果壓住了寧遠的風頭,因此遭到了記恨。他說:「我這次來是為了贖回守備查應才。」

    「我知道。」孫元化說,「他們要治查應才亂軍之罪呢。」

    「這主意是袁大人的?」

    「不是。你不要嫉恨他。他有時也情非得已。他也不是初到關遼時那個肆意妄為的……蠻子了,也要顧全各方面的壓力。在遼東,每個人都很辛苦。」

    金士麒點點頭,「只求先生幫忙通融。見到那些大人們,莫要糾纏今日那些是非,就說我們願意做一場交易。」金士麒壓低了聲音,「我願意用一件事物,來換查應才。」

    「什麼?」

    「龍武有一千零二十四顆首級,送一半給寧遠做軍功。」

    孫元化一驚,如此下來寧遠就是首功了。「當真如此!龍武營軍將們都情願?你可不要自作主張。」

    「先生請勿擔憂。除了首級,龍武還有別的功果。」金士麒咬牙切齒地說:「天啟六年關外的第一功臣,我們當定了!」

    孫元化卻決然地搖頭,「我不答應。你這麼做,你就是在破壞規矩,你會得罪人。你將為整個遼東文官武將的眼中釘!」

    「我倒真不怕呢。若是有鋒芒而不展露,待黯淡之後就會追悔莫及。」金士麒笑道,「先生,我才十九歲。今年,就讓我肆意妄為吧!」

    「我告訴你,他們要的不僅僅是軍功,還有水師!」孫元化凝重地說,「水師必將重建,他們是要把你們這些軍將都一網收伏,之後的水師就是他們的。」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給出這麼厚的條件,必須先把查應才救出來,平息這場事情。」金士麒道,「至於以後,我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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