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就看到那馬車正衝向建奴騎兵群,就在最後一剎那,馮虎終於從車上跳了下來,在雪地上跌倒翻滾。
那些騎兵們慌忙扯著馬頭、揮著馬鞭,正在四處逃散。突然間一團火球在他們中間燃爆!這一次爆炸更接近了樹林,眼看著附近的樹木都在瞬間被衝擊得彎折過去,一片雪霧砰然綻開。
隨後,才有震耳的「砰」的一聲傳來。
黑煙升騰而起,方圓百步竟有十來個騎兵負傷落馬!健碩的軍馬也被沖得飛了起來,半空中竟然撒起一道紅色的血霧……
還有馮虎那漢子,他摔倒在地上就一直沒起來。
金府的車馬立刻徑直衝過來,把他搶上了馬車。他滿臉的鮮血,右邊的耳朵也缺了大半。但他還活著,他還在呵呵傻笑著,還扯著嗓子問:「老子炸死幾個?」
「大概八十多吧!」金士麒大吼著。
金士麒把頭探出馬車,對著那些正四散的、還有倒地掙扎的建奴敵人怒吼著:「去死吧你們!」士兵們站在馬車上狂呼著。他們揮舞著兵器,還有人用弓箭和火銃胡亂放著。
突然有人喊道:「娘咧!又追上來了!」
金士麒忙望出去,原來從側面有幾十個騎兵跟了上來。不是剛才被爆炸車襲擊的那種全身披掛的重裝騎兵,這一次是輕裝的騎兵。這伙輕騎兵之前一直圍繞著龍宮寺四周盤旋騎射,剛才金府車馬炸開城牆突圍,他們就追了上來。
幾乎每個建奴騎兵都是弓馬嫻熟的好手,他們平行地跟著車馬隊,距離三十步遠。馬匹在他們的控制下竟然能不停地變化著速度和路線,輕巧地繞過樹木,躲避著金府兵士的弓箭和火銃射擊。
金士麒急問魏百總,那些混蛋為啥不射我們,他們傻嗎?魏百總說時機還不到,他們是想拖垮我們,最後才殺人奪馬搶女人!
金士麒瞪著那些遠處的敵兵,知道自己射不中他們,也就沒必要丟醜。他只能自我安慰道:這種情況,因該用手雷啊!
沒錯,手雷物美價廉,一兩銀子能造幾十個!公子我有錢,一氣兒丟他娘的一百兩銀子的手雷,能把那整片的林子都炸飛呀!
「老魏!」金士麒扯住魏百總,「還有火藥嗎?」
「沒了。公子啊,那東西珍貴著呢,一大桶要四十兩銀子呢!」
只要數字進入耳朵,就會立刻觸發金士麒腦袋中的計算:一桶火藥40兩銀子,再加上馬車,還有挽馬,一輛爆炸車要炸5個敵寇才回本啊。
公子歎道:「剛才我們炸翻了十幾個人,算是賺了呀!」
「賺啥呀!」魏百總忙道,「沒割首級,誰給你銀子啊。」
「啊,你不早說!」
「說了你又不能停車!」
躺在車後面的馮虎滿臉血污地坐了起來:「我不是炸死八十多嗎?」
「……」
罷了罷了,金士麒想。現在這情形還是別想軍功了,搞不好我的首級變成人家的軍功呢。
魏百總突然半跪起來,仔細盯著前面的樹林子。他高聲吼叫著,向駕車的兵士們發出訊號,又搖著旗子給後面的車指示。金士麒只覺得身子一晃,馬車竟然又加速了,全力向前面的林子邊上衝去。
魏百總又是喝聲連連,金府的車馬隊如游龍一般竄了過去,利用地勢壓住了建奴騎兵的去路。那些騎兵們已經被逼進了林子,只能逐步慢下來,互相糾集著再次列隊,從後面追上來。
「百總,快看!」駕車的兵士突然喊了起來。
原來隊伍前面出現了一個騎兵,正保持著與車隊相同的方向奔馳。
那騎兵的裝束竟有些熟悉,他還回頭打著招呼!
「跟上!」魏百總驚喜萬分,「是我們的斥候!是二公子他們,有救了!」
金府車隊跟著那名斥候騎兵又奔行了半里,之後繞了一個圈子往西南方向衝去。很快就穿越了一道密林,又貼著那林子降低了速度。
金士麒剛想問這是為何,背後就響起一陣蹦豆般的火銃聲!
「埋伏!」
是埋伏,但被射殺的是建奴騎兵!
一輪火銃過後,追來的建奴騎兵連續有幾人落馬,其餘的都慌忙扯動馬頭逃了出去。緊接著又是一輪火銃聲響,又有兩匹殿後的騎兵栽下馬來。
金府的車馬隊逐漸慢了下來,金士麒探頭望出去,就看見林邊的雪丘後面埋伏著一片藍色罩甲的士兵,正是金府的私兵部隊。
車馬隊緩緩繞到了林子裡,金士麒等人忙提著兵器衝了過去。見那陣上百餘名軍士,兩側都是刀盾和長矛手,中間夾著密集的弓弩手和火銃手。田師傅和小巨人黃百總正站在陣後指揮著。
「大公子!」他們驚愕地望過來!
田師傅咧開大嘴呵呵笑著,他急道:「你跑哪兒去了?」
金士麒:「很曲折啊!」
他正要詳細講述,突然聽到林子後面馬蹄聲聲,已經有幾十騎兵衝了過來。那是金府的騎兵,金士麒可是頭一次看到本府騎兵這番全裝備的狀態——他們鎧甲光鮮,兵器寒光閃閃,戰馬裝備齊整,男兒們在馬上無不威嚴雄健。
最前面領頭的,正是二公子金士駿。
士駿見了哥哥,也是一愣,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但隨後,他卻對田師傅喊道:「奴不敢應戰,我迎上去。」
士駿把手中朴刀戳在地上,又指著一個親兵喊道:「換馬!」
士駿他人不下馬,直接跳上了另外一匹戰馬,又把手伸出來:「槍呢!」
士駿接過親兵捧來的騎槍,挽了個槍花掩在身後,又喊道:「我哥呢?」
金士麒忙招手:「在這!」
士駿用騎槍指向百步之外的建奴騎兵,道:「幫我數著。」
「啥?」
士駿沒跟他廢話,低吼一聲,策馬就衝了出去。其餘騎兵們忙紛紛跟上去,就已經被士駿拉下了十來個馬身。
遠處的建奴輕騎兵還有三十餘騎,他們今天的運氣可是太差了。他們本應該跟著建奴大軍殺入龍宮寺,後來又發現金府的車馬隊,覺得有油水就跟了上來。他們追了5里路,竟然被人打了埋伏損失了十來個騎兵。現在他們避在火銃的射程之外,正考慮著:是索性撤退呢,還是派人去召集大隊人馬,來消滅這伙子明軍精兵?
金士駿一人一騎一槍,殺了過來。
建奴騎兵們驚愕萬分,紛紛拍馬迎上。最前面的是一隊有六個騎兵,迎頭就衝了上來。
士駿把身子微微壓低,突然雙手脫韁,持槍疾舞!淺藍色的槍頭扯著一跟扭轉跳躍的豹尾,迎著那六名建奴騎兵刺殺。他們瞬間接戰——
一槍捅在胸口!
一槍劃在咽喉!
一槍刺在腋下!
一槍挑在腹部!
一槍戳在額頭!
一槍抹在脖子!
當士駿拍馬殺入敵陣的時候,金士麒才豁然明白:弟弟是讓他「數著」的是殺敵的數量。金士麒忙張開嘴巴數著:「一、二……嚓!不是二!」
他剛數到二,士駿那邊已經殺完了。
士駿的馬竄過敵群,那六個騎兵才開始「辟里啪啦」地連續落馬。剩下奴兵們嚇得驚聲哀叫,慌忙扯轉了馬頭就逃。
但士駿的馬更快——
一槍戳在背心!
一槍斬在後腰!
一槍舞過去……這一次中途就收槍回來。那個必死的傢伙聽到騎槍破空而來,他就自己跳馬了,隨後被踩死在雪地上。
士駿殺得興起,長嘯著,追著建奴騎兵衝到山梁的另外一面去了,真如虎入羊群一般。金府的騎兵們也趕忙跟上去,生怕一個活物都搶不到。
金士麒轉過身來,讚歎地喊著:「田師傅,你看到了嗎?那是不是真的?你怎麼不喝彩?」
田師傅:「習慣了。」
金士麒又瞪著馮虎馮雄兄弟,「你們怎麼不鼓掌?」
「……」滿臉血污的馮虎呆立著。而馮熊則驚呼:「太嚇人了!他是誰?」
金士麒眼睛爍爍放光,他盯著遠方的山梁,士駿曾在那裡戰鬥過。「那是我弟弟,親的!」
話音剛落,只聽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士駿又帶著騎兵們回來了。這一次士駿的槍垂放在馬鞍上,好像吃飽了飯就把筷子擱在碗邊一樣。
但後面那些金府騎兵們卻都在歡呼,他們揮舞武器,手裡拎著割下來的頭顱,他們喊著:「殺光了!」「全勝!」
那些跟隨金士麒而來的潰兵和家眷們慌忙從馬車上湧出來,立刻就有人哭了。開始只是一些娘們,她們越哭越凶殘,最後幾乎是扯著脖子嚎哭著。惹得孩子們、老人們還有爺們們都跟著哭了起來。
他們衝出來了!
活下來了!
得救了!
士駿帶著騎兵隆隆地回到陣前,他把槍丟給親兵,翻身下馬,身上一滴血都沒有。
金士麒拍拍他肩膀:「士駿!山那邊又殺幾個?」
「一個沒殺。」
「為啥?」
「你看不見,殺了也沒勁。」他淡淡的說。
一場戰鬥由此結束。
眾車馬士卒紛紛重新集結,各部旗長都大聲號令著。兩位公子和幾位百總軍官們湊在一起,商討著立刻前往覺華島的事情。
戰爭全面展開之以,明軍就決定以寧遠城為決戰之地。山海關和寧遠都向各部下達了軍令,召集各部主力集中在寧遠。甚至連覺華島的龍武水師部隊也被要求從南方策應。而奴兵出征之後就未受阻擋,正分作幾路源源趕來此地。金府私兵自然不敢久留。
田師傅拉著金士麒走開幾步,指著東北方向,「你看那邊。」
金士麒忙望過去,在大雪覆蓋的丘陵之後,數里之外的平原正傲然屹立著一座孤城。那一定就是寧遠城了,那高聳的城牆如斧鑿一般犀利,城頭上濃黑的狼煙飛散……
五道狼煙!
「師傅啊……」
「沒錯,努.爾哈.赤帶著他所有的兒子和所有的兵都來了,號稱二十萬。」
「二十……」金士麒輕聲嘀咕著。
這個數字代表什麼?金士麒反覆確認著自己的判斷:歷史上,寧遠應該能熬過這一劫,至少是他所知的那個歷史是如此。但眼前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所上演的是否是那個世界的故事?
「還有個更糟的消息。」田師傅凝重地盯著金士麒。
「你說。」金士麒有些惶了,比20萬奴兵還要糟?
「公子,你最好先坐下,我怕你支撐不住。」田師傅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得嚇人。旁邊幾個人也默默無語地看著金士麒,他們好像早就知道了此事。
金士麒忙靠在了車子上,心又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