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池等人接受了武夷一番盤問和嘮叨,已是月上柳梢頭。夏夜的蟲唱蛙鳴,歡樂起伏在山谷間,幾人各自回了湄山居的廂房裡休息。
白漣和白湮姐妹這會兒坐在薰池屋子裡,尋問崑崙丘上有趣的事情。薰池便十分耐心地一一給她們描繪出來。那些山風和白雪,氣派的山神臀和靈奇的仙草,還有幾個神君的另類小習慣以及山上大花那等難纏的妖獸。
說到興致高的地方,薰池手舞足蹈。全然沒發現門口還蹲著一個,快要長出蘑菇的小子。
所以當阿鼓少年躡手躡腳從三樓挪到薰池房門口,企圖單獨找她聊聊時,與某只幽怨的「蘑菇」撞了個正著。
小白龍夜色中依舊眼冒金星,閃爍的眼神無聲警告鼓,離我媳婦遠點。小嘴一咧,露出一排齊白的牙齒,做齜牙狀,忠犬味十足。
鼓白了他一眼,所謂聰明人不跟傻子一般見識。自顧自側頭傾聽裡面的動靜,才知道屋子裡還坐著其他兩個人。
那要如何是好?
片刻。
「咳咳。」鼓眼珠子轉了一圈,挺直了身板正正經經站立在門口,抬手拍門,「薰池師妹,白湮在你屋裡麼?」
我靠!小白龍翻白眼,這傢伙比我還會明知故問!
白湮憨厚,聽到鼓的喊話,立即應了一聲「我在呢!」,蹦蹦跳跳跑出來給他開門。「阿鼓找我有事?」
很好。目的達成。淡淡瞟了一眼屋子裡的某人,裝出只是來找白湮的目不斜視,「你之前不是讓雲給你帶好玩的回來麼?雲正找你呢。」
白湮一聽,半點疑心不起,激動拍手蹦躂,「雲竟還記得!太棒了!妹妹,走。我們去瞅瞅雲帶回來什麼好東西!」轉頭向薰池道了聲晚安,約好明天再繼續聽她講那些有趣的故事,拉著妹妹往三樓上去了。
阿鼓雙手背後站在門口,滿意地目送兩姐妹離開,他和白湮兩百年相處下來,脾氣估摸得挺準。又低頭尋思怎麼把小白龍也趕走。
薰池見鼓傻站在門口不動,就問,「師兄還有事?」人卻依舊留在屋內,並不打算出來和他好好說話。
「師妹,你那酒……要去看看麼?我不知道埋得好不好。」
「哦。沒事。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我和女媱姐姐一起去挖吧。多謝師兄幫我埋了它們。」
「不客氣。可是我……」
不等他的下文,薰池毅然打斷:「師兄早些睡吧,我有些累了。」說罷,遞給小白龍一個眼神。
小白龍和薰池相處久了。甚是明白自家媳婦的心思。立即跳起來用力推了一把阿鼓,將他推離門框。像只小公雞般雄赳赳氣昂昂道:「我和我媳婦要睡了,沒聽到啊!」
鼓和薰池皆眼角抽搐,這廝信口開河起來還真不要臉。(小白龍:臉是什麼?能吃麼?別跟傻子談要不要臉,傻子心裡除了糰子。沒有其他。)
眼看白龍跳進屋內,作勢要將大門合上。鼓有力的長臂一攔,阻止門相合的運動。磨牙鬱悶道:「薰池,兩個月不見,你變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突然變成這樣討厭我的原因?」
「……」我是無辜的。
少年見屋內的女子心虛低頭不敢看他,氣焰更加囂張,上前一大步,手上再一個用力,把關門的小白龍都彈出去老遠。白龍大怒,二話不說就要撲回來與之大幹一場,卻是低估了盛怒中的青澀少年的力量。
「彭!」白龍被鼓單手轟到了桌子邊,腳上沒站穩,身子摔在地上,還帶倒了圓圓的凳子。
真疼。
薰池抽了口冷氣,捂嘴詫異看向門邊發瘋的鼓。鼓此時已經跨入門內,準備氣勢洶洶來揪薰池的樣子。
「師兄,我沒有討厭你啊。」薰池後退,否認。
阿鼓冷笑,「莫當我與他一般傻。」抬手指向還在地上打滾的白龍。
她在他心中的模樣,一日比一日深刻,從第一眼撞見她時的瘦小,到後來慢慢的改變。她每一個笑容,她每一個表情,她每一句話語,都不斷在腦海中反覆。他清楚的知道,怎樣的她才最真實。
少年直覺的敏銳告訴他,他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在刻意疏遠他。哪怕這種直覺只是來自一個短暫的半天,哪怕只是她一個欲言又止的神態,哪怕只是她一個飄忽不定的眼神。
靠!白龍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小臉漲得通紅。
敢說老子傻?
衣袖刷刷地擼起,瞪大了龍眼闊步朝鼓少年前進,眼裡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臭小子,你死定了!
鼓心裡也不知道如何做想的,似乎故意要惹怒小白龍,惹怒以後又不還手,找虐般傻站在原地,等著小白龍來揍。小白龍現在的智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鼓利用了,有的打幹嘛不打。毫不客氣拎起鼓的衣領,不想拳頭剛剛舉起,身後一聲喝止:「白龍,住手!」
薰池皺著眉頭,匆匆上前拍開白龍的龍爪。
小白龍十分委屈,「是他……推我……還說……我傻……」
「嗯,我知道。白龍不傻,一點都不傻。乖,先放手。我們是文明的神仙。」薰池語氣溫柔,眼神肯定,笑容動人。白龍很吃她這一套,立馬乖乖鬆手,退到一邊。全然忘了今天早上還在和她鬧彆扭。
薰池歎口氣,無奈對阿鼓妥協:「師兄帶個路,我們現在去挖那兩罈酒。」
某忠犬跳回來:「我也去!」
素手推開湊上來的俊臉:「你回房睡覺去。」
忠犬繼續湊過來。大喊:「我不。」
薰池再推開:「明日我們去紅棕林玩,今天你乖乖去睡覺。」
「……糰子,我四百歲,不是三歲。」
「……」
正當薰池想要換個別的好處勸服白龍,忽然,「噗通」一聲,小白龍又委屈又鬱悶的小臉迅速脫離薰池的視線。成大字狀撲倒在房間的地板上。而原先白龍站的位置後面,暴露出淡定的鼓少年。
「白龍!」薰池驚呼,急忙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發現並無大礙才抬頭,視線看向默默站立的鼓。鼓的手已經放回身子兩側,他不聲不響劈暈了白龍,臉上負罪感全無,只幽幽注視薰池。
薰池語氣略帶責備:「師兄,你不用下手那麼重……」
「你覺得他是個好商量的傻子?」他可是他見過的傻子裡,最聰明的一隻。
「……」
※
埋酒的松樹,在湄山居的不遠處。
松樹在懸崖邊。樹底下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上面磨得光亮。大約經常有人坐在上頭。而那石頭旁邊還有許多小石頭。圍繞著大石頭,依戀的樣子。
鼓讓薰池等在一旁,自己蹲身除去那些小碎石,又拾起一根斷木。慢慢挖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因為他怕挖的太快,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幾分。薰池的身邊總是圍著那麼多愛護她的人,或許不是因為她討人喜歡的個性或者長相有多傾城傾國,不過因為她是薰池。是中岳神君的女兒,是八荒裡默認的最最公主的小公主,理所當然被所有人疼愛。
也正如當初。他注意她的原因。
如果可以,他現在希望薰池不是薰池,只是八荒裡的一隻普通小妖精,這樣他們就能一起長大,慢慢修行,用自己的力量去創造一個心中希望的未來。他們會有很多回憶,快樂或者悲傷,但沒有那麼人打攪。
「師兄,我真的沒有討厭你。」
身後,薰池看到阿鼓受傷的背影,也很不忍心。她沒想到,就那麼短短的半天功夫,就讓阿鼓少年敏銳地察覺到她對他微妙的變化。
沒有回答,鼓依舊埋頭認真挖那兩壇果酒。
薰池無奈,悄悄走過去想幫他一道挖。鼓立即出手阻止她,「我幫你挖,你就站那兒別動。」
「師兄……」
「站那兒。」
山間的蟲鳴和清月,見證兩人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彈指。如果時間停在此處,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鼓才從樹下挖出其中一壇果酒,抱到薰池腳邊說,「這是你說要先喝的那一壇。」
薰池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把上面封口的泥巴打碎,拂去塵土,裡面清新的酒香溢出。她吸吸鼻子,酒香讓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出門順手從桌上拿了兩個杯子,將它們從懷裡掏出來,分了一隻給鼓。
「你幫我舀。」
「……」
她順從地低頭,藉著月光,細細把酒罈口可能漂浮的雜質濾去,才給鼓舀了一杯,遞過去。
鼓的手指纖長,杯子小,不經意擦過薰池的手背。小小的動作卻把薰池的小臉弄得通紅。在女媱沒有出現之前,薰池對男女之事並不敏感。可當下,忽然變扭起來。(嚴重懷疑腹黑阿鼓是故意的!)
接過酒杯的鼓,二話不說,仰頭把果酒一飲而盡。然後舒服地吐了口氣,凝注眼前的小人,「師妹有什麼苦衷,不妨直說。」邊說,邊把空酒杯遞還給她,是再要一杯。
薰池老實地又舀了一杯,低頭不看鼓,「我沒有苦衷。」
繼續一飲而盡,冷酷道:「你既然選擇隨我出來,就說些真話吧。」
酒杯又送到薰池胸前。
薰池接過酒杯,抬頭略擔憂地瞅了瞅鼓,並不給他再添。醞釀了一下情緒,才吐出全部的真話:「……師兄對薰池的憐愛有加,薰池感激不盡。但是薰池自愧沒有報答的能力,還請師兄到此為止。」
立即,頭頂傳來陣陣冷笑,少年挺拔的身子在月光的照射下,陰影籠罩住薰池蹲在地上的小小糰子,只聽那個人居高臨下地反問,「既然師妹也說,這是我對你單方的付出,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喊停?」
【一想到這故事的女主現在還是個八歲的孩子樣子,小小的感情戲就寫的無比的變扭~~~】(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