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有鐘鳴聲,宣佈上午文試正式開始。
青鸞和紅鸞變回元身,兩隻鸞鳥佇立在廣場中間的兩根漢白玉柱上,那小腦袋上閃著精光的黑眼睛,十分犀利。誰要是作弊,他死定了!!!
阿鼓和雲兩個少年,徘徊在考場四周,一面監考一面幫小妖精們解決各種麻煩。比如,某些小妖精把墨汁散得考卷全糊了,或者毛筆一個緊張被掐斷了,或者字寫錯了,還有零星不會寫字,還要再把他們安撫著請出去,等學會寫字了再來,云云。
而當薰池坐在廣場的結界之內,展開桌子上白紙黑字的試卷,深呼吸著拿起毛筆準備答題之時。那空白的部分,竟然跳出來一個縮小版的長歲小爹,在薰池面前的小案幾上歡快蹦躂。
「熏熏!小爹坐在這裡,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就問我,我幫你答!」長歲除了人變小了,其他特徵都沒有改變。他這個小法術,從小就和薰池玩。三歲以前的她總是很崇拜長歲,覺得這個小爹很是厲害,能變出各種有意思的玩意兒逗她開心。但是一旦這些把戲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薰池淡定地放下毛筆,揪起紙頭上如同一隻小螞蟻樣的長歲。爾後放在手心重重一捏,只聽輕輕一聲「啵!」後,手中的物體消失不見。
這不過是長歲變出來的一個幻影,並非真人。
此時坐在小樓之上的長歲抖了抖全身,乾咳兩聲緩口氣,轉頭對季河喃喃:「熏熏越來越不溫柔了!小時候多乖啊!」
季河白長歲一眼,懶得與他廢話。
薰池趕走搗亂的長歲,靜下心開始答題。
前面十幾個問題,都十分簡單,比如:請寫出四岳神君的尊號,請分別舉例三座位於五山部的山名,山神界一共有幾座山……
再後面,雖然加大了難度,但也算在薰池的承受範圍之內:你認為怎樣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山神?你為何想要進入五臧山院?八荒之中有一種獸,其狀如羚羊而四角,馬尾而有距,請問這獸的名字叫什麼?八荒之中還有一種駝獸,其狀如羊而脖頸似鹿,棲息高山之上,毛厚而捲曲,請問這獸叫什麼名字?等等……
薰池在看到考卷右面最後一個問題時,奮筆疾書的動作耽擱了一下。她心底升騰起一點點異樣,不過終究收斂了心神繼續轉戰試卷另一面。
可是,等她看到左邊的考試問題時,瞬間凌亂。
左面第一道題目:假設你看到了一片草地,請根據題干,想像出一種花的名字。
第二道題目:參見上題,你轉頭,又看見了一片草地,請根據題干,繼續想像一種花名。
第三道題目:仍參見上題,此時來了一隻羊,請根據題干,想像出一種水果。
第四道題目:還是參見上題,突然又來了一隻狼,請根據題干,再想像出一種水果。
……
薰池懵了半天,心中忍不住一陣腹誹,這題目是哪個白目的夫子所出?!是要考小妖精們夠不夠活潑,夠不夠靈慧?!她強忍著想丟掉試卷的衝動一一寫下了:梅花,野梅花,草莓,楊梅。
然後,下面是一道四選一的題目:你覺得山神界的四位神君,哪個最風神俊秀?請例證支持你的觀點。
薰池握著毛筆的小手,猛然停頓在半空,一滴飽滿的墨汁「帕嗒」掉落在雪白的宣紙之上,那黑色的沒有規律的墨漬染化開來,如同邪惡而猙獰的壞人漸漸展開的笑容,醒目又刺眼。薰池深呼吸了三次,跳過這道題目,繼續往後看看,還有怎樣奇葩的問題等著她。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後面的那些題目,皆是什麼山上有兩隻老虎,他們卻能和平共處,為何一山能容二虎?什麼你覺得薰池小神女最喜歡她四個爹爹中哪一個?請舉例說明。到最後,居然還有一道題目問的是,你覺得前幾天薰池小神女英勇搭救渡劫白龍一事中,她的心理活動是怎麼樣的?
「啪!」
廣場之內一聲重重的拍案聲,青鸞和紅鸞拖著長而美麗的冠羽立馬朝聲音的來處盯,而其他考試的小妖精也紛紛停下手中答題的毛筆,左右尋找突兀之聲的來處。
雲師兄反應最快,跑到發火的薰池面前,蹲身問她:「怎麼了?」
薰池看到他溫和的俊臉,收斂了些怒氣,指指考卷並不做聲。
雲納罕,目光去掃薰池的試卷。
第一眼只是覺得她寫的字十分工整,且自成一體,娟秀不失風骨,是一手好字。然後再飛速瀏覽試卷上的內容,起先還是不明白,她答的都非常正確,怎麼突然發飆。正想尋問她具體的原因,眼球被那滴落在空白處的醒目黑點吸引,終於明白她為何在考試當場作出此等另類的舉動。
「這張試卷……」好像不是山院的文試題目……
「你去告訴我小爹,若再胡鬧,薰池的絕交書明天就會出現在他床頭。」薰池的童聲帶著一種軟軟糯糯的鼻音,其實是氣到狠了壓抑著情緒,但讓雲聽著,卻有另一番趣味。
他忍住想笑的衝動,抬頭與青鸞傳遞了一個眼神。青鸞便展翅飛到薰池的小案幾邊,恢復成人身。
「何事?」他不太喜歡薰池,皺著眉頭只看雲。
「還要請院長來處理一下。」雲輕聲回答,語氣裡已然聽不出什麼異樣。
薰池卻還在生氣,手抱著胳膊環在胸前,抬頭往四岳所在的小樓那方望去。雖然隔得十分遠,但長歲還是感覺到薰池火辣辣的目光,渾身又打了個哆嗦。他摸摸鼻子,連忙低頭避開薰池的目光。
「池兒怎麼了?」季河一直留意著考場上的一舉一動,疑惑地看向長歲,目光犀利。
「我……」長歲吞了吞唾沫,在考慮如何解釋這個問題。
沒等他想好借口,樓梯那邊「蹬蹬蹬」傳來急促的上樓聲,武夷白花花的腦袋將將出現在樓梯最上面一級,已經有惶恐的聲音響起:「誒喲,四岳神君,老身實在擋不住薰池小神女,她一定要換試卷,不然,不然小神女說絕交書就放在長歲神君的床頭。」
「噗!」長歲一口氣沒喘上來,「咳咳咳……!」
「北嶽,這事做得有些過了。」季河瞭然,冷面冷言。
桑枝遞給長歲一杯茶水舒緩,也語重心長對他道:「小爹,你也瞭解寶寶,她最不喜歡這類作弊包庇開後門的事情,當初就警告過你莫要插手,你怎麼還這麼糊塗。」彷彿已經看到薰池怒火滔滔在寫絕交書的小模樣。
「長歲君,你委實,不厚道!」黑老悠哉扇著扇子,一臉看好戲的壞笑。
長歲喝了口水,沉默不語。
「神君,現在考試都過半了……這是要直接給小神女個滿分,還是……?」武夷怯怯然插嘴。
話說武夷這只萬萬年的老神龜,在山神界當差當得相當不容易,總是左右為難當中間人,小的不能得罪,大的更加不能得罪,吃力不討好。但怎麼說他也是父神欽點給中岳的愛將,應當威風凜凜很有見地,如何會變得現在這般窩囊?
那,可以說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今日不宜細說,反正他就是變成這樣了。
「給薰池一套山院的考試題。」季河發話。
「但現在時間過去一半,小神女可能做不完試題。」武夷忐忑提醒。
「無妨。」季河揮揮手,示意武夷快去辦正事。
武夷領命,正抬步再要往樓下奔,刻意保持沉默著的長歲忽然出聲又叫住他。
「北嶽神君還有何吩咐?」武夷已經欲哭無淚。
長歲還沒開口,先接到季河和桑枝兩道犀利的目光,你還敢搗亂?
他撇撇嘴,很憋屈,不吐不快:「你順便帶個話給熏熏,今日這事雖是她小爹操辦的,但也有她大爹出主意的那一份功勞,若要寫絕交書,記得必須多寫一份放在她大爹床頭。」
「是……」
三道殺千刀般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一直龜縮在角落裡保持沉默的九厚大爹爹。九厚抖了抖,一句話也不敢吭。
山上的雨停了,有一瞇陽光從厚厚的雲層中倔強鑽出頭來,耀眼的緊。
薰池的心情,在折騰掉一半的考試時間以後,也終於烏雲散去。她如願拿到了正常的試題,又埋頭認真地奮筆疾書。
「這是原來那張考試卷子?」阿鼓拿在手中翻閱,問雲。
雲含笑點頭,他終於能躲在角落裡笑得暢懷。
「倒真是個聰明又倔強的神。」阿鼓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
「主子,就剩那麼點時間,薰池神女來得及做完試卷?」
「她?定然可以。」
「你沒搞鬼吧?」
「我?就是來看戲的。」
……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嗚嗚……」武夷變回玄武元身,正躲在院長小屋裡抹眼淚,都一把年紀了,他容易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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