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池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叫紅鸞的女夫子，流連在自己身上奇怪的目光。但她忍了，只希望奇怪的夫子快些檢查完放她走。
「你怎麼知道它是條黃鱔精？」紅鸞並不讓薰池如願。
「隱約能看到它的元身。」薰池保持對夫子的敬意，誠實回答。
「哦？」紅鸞挑眉，嘴角彎彎一笑。
理論上來說，每個小妖精能變成人身的同時，就天生具有一種保護的屏障，不讓別人輕易看出自己的元身是什麼。因為，元身有時候就是一項致命的弱點。比如一隻變成人的小白兔，如果被同樣變成人的大灰狼碰見，且發現了它元身是隻兔子，那它的命運，或許就是被大灰狼揪到暗搓搓的角落裡吃干抹淨。
但這天生的保護，只針對低等的小妖比較有用。如果你已經足夠強大，比如武羅和泰逢，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豹子和老虎變的，且，就算他們不是兇猛的野獸而是一隻小白兔，能坐到神女或者山神的位置，也已經不懼怕被天敵知道自己的元身是什麼，因為他們已經足夠強大。
而三百歲的薰池，竟然能不費力就看到對方的元身是什麼，果然是神胎孕育而出的神女，起點比旁人高出許多。紅鸞對薰池的能力並不覺得驚訝，相比她的母親中岳神君，這個神二代已經算是遜色了許多。
正當兩人沉默間，小帳的布簾猛然被人掀開。薰池回頭，看到那個叫做阿鼓的少年匆忙跑進來，對左邊的青鸞輕聲道：「夫子，外頭來了個凡人，要報名選拔考試。」
薰池靠他們很近，阿鼓的話聽得甚為清楚，不由心中震驚，竟有凡人想要成為山神？！
八荒之內確實有一些修仙的門派，終年研究那些長生不老的仙法，從辟榖開始，學一些御劍飛行，還有神界流落出去的低級仙法。也確實有一些人成功地多活了幾百年，法力尚可，開門收弟子。但是這些頂多稱為仙人，還算在人界之內，根本上不了九重天。
九重天上，只有神祇。那些仙人，一般都過不了第一道天劫，因為女娃娘娘當年造人，壓根兒就沒想過讓他們有能力成神。不然神界豈不是要神滿為患了！！！
萬物都有其規律，人修人道，神修神道，魔修魔道。人要硬擠進神界來，七情六慾絕，那便是要付出的代價。然，至今還沒有哪個仙人成功變成無情的上神，雙修的倒是有許多。所以凡人，在山神界萬萬年以來，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來報名的。一來年紀太小，生命脆弱。二來孩童也積聚不了仙力，根本闖不進這山神界的門。
綜上嘮叨，眼前此事十分蹊蹺。
薰池默默注視著那男夫子會如何處理，而女媱在其身後扯扯她的衣擺，輕聲問：「凡人怎麼了？」女媱並不熟悉山神界，薰池一時又不好詳細解釋給她聽，只道：「晚些說，先看看情況。」
女媱聰慧，頷首靜立一旁，不再做聲。
青鸞與薰池的反應差不多，詫異了片刻，打算帶阿鼓出去處理此事。這一個早晨，眼看就要開考，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然，不等青鸞出去，帳門又被人掀開，走進來一個小女娃，看上去也是七八歲的年紀。薰池仔細打量，還真是個凡人，只活了七八年。
那個小女娃瘦不拉幾，頭髮稀疏而枯黃，臉上因為沒有什麼肉，顯得眼睛特別大。這瘦態延續到全身，又把她的腦袋襯托的特別大而身子特別瘦小。薰池不禁想起了甘棗山上專門負責做衣服的山婢子，手裡拿著的大頭針。
那小姑娘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對兩個夫子扣了三個頭，「還請老師吮許小人參加選拔。」身子看上去小，說話倒是鏗鏘有力。
薰池遂跟著小女娃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兩位。紅鸞漂亮的杏眼瞪得老大，小嘴微張，是還沒能接受這個凡人小女娃能夠出現在此地一事。青鸞則沉穩許多，雙手背後，盯著小女孩皺眉不語。
帳內的小妖精，連同小帳另外一個出口，那裡是接受完檢查後等在候考結界中的小妖精，都紛紛伸著腦袋，看小帳裡一波接一波的熱鬧。今年他們算得上十分幸運，不但有兩位神女參加選拔，連人界的小女童也來湊熱鬧。
正對峙間，又有人從外面進來。
是那好好少年，雲師兄。他的手上，各抓了一條小蛇。那兩條蛇的出現，驚起一片唏噓聲，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
只聽雲師兄稍有疲憊的聲音說：「你這靈寵，還真不是一般的纏人。」竟是對那個跪在地上的女娃娃說的。他說罷，將小蛇丟在地上，自己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而兩條白白胖胖的小蛇就吐著紅信子，乖乖游向小主人。
薰池覺得這是一件，更加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條靈蛇，會守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忠誠無比。她若沒有看錯，這兩條小靈蛇，與自己那小夫諸的年紀差不多，且不是普通的蛇。那蛇的額頭，有一點硃砂，在八荒之內恐怕找不著第三條。
青鸞看到依偎在女童身邊的兩條蛇，終於開口，「此事我已做不得主，阿鼓，去喊院長來。」
此話一出，帳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格外沉重。
凡人女童，竟要驚動五臧山院的院子，何其有幸。女娃，你就算被遣回去，也不枉此生了！！！
當五臧山院的老院長拖著及膝的白鬍子風風火火趕到時，小帳裡依舊維持著詭異的沉寂。老院長剛掀開布簾，嘴裡已經開始不停嘮叨：「誒喲我的小祖宗們喲，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都不去候考結界裡等著。這都在做什麼啊？！考試考不出來，看你爹娘不把你們屁股打開花！」
薰池雖然沒有與院長打過照面，但她有所耳聞，這院長名叫武夷。古來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方神獸，這武夷就是那主北方的玄武神龜。那時候父神被八荒，尤其是山神界的那個中岳小祖宗弄得頭疼不已，特地派了最穩重老成的玄武神龜來幫她打理山神界的事物。卻不想，瑛雅覺得這老東西廢話忒多，直接丟在五臧山院。噱頭也算十足，美其名曰：委以培養山神成才的重任。
其實武夷，也挺可憐的。
「這女娃怎麼回事？」武夷手指哆嗦地指著地上的小人。
「院長，她說要參加我們山院的選拔。」紅鸞性子急，率先開口回答。
武夷一愣，走到小人面前，低頭問她：「你是凡人？」
「是。」
「你如何進來的山神界？背後可是有什麼山神相助？」武夷皺眉。
「沒有，我從小就住在山神界。」女童沉靜回答。
「嗯？！」武夷耷拉在一起的眼睛，終於猛力睜開，難以置信，「那你和誰生活？！」
「它們。」小女孩指指自己身旁的兩條白靈蛇。
靈蛇靈性十足，發現主人在說他們，兩個小腦袋輪流挨過去蹭小女娃的手臂。冷冰冰滑膩膩的蛇兒，愣是讓它們演繹出幾分萌態。
武夷的老眼睛，睜得更大，「幽冥雙蛇？！」聲音有些大，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但是其實這裡能聽懂院長所言的人，少之又少。青鸞聽明白了，俊臉上露出詫異。薰池也聽懂了，視線放在那兩條小蛇之上，寶物啊寶物。阿鼓和雲師兄對望一眼，目露沉色，也是不敢相信。
「你叫什麼名字？」武夷半天，才回過味。
「於兒。」小女孩恭敬回答。
「為何想要當山神？」
「想保護我想保護的生靈。」口齒伶俐，頭腦清晰，對答如流。
「……」小兒，你贏了！
卻說外頭，四岳和太極黑老被樂遊山神請到山院一處能觀望廣場全景的小樓上，等了半天沒有看到薰池和女媱的身影出現，有些著急。便使喚了樂游去登記處打探情況。
當樂游跨進小帳時，就發現所有的眼睛，連武夷院長也在，皆圍觀著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女娃。樂游就摸不著頭腦起來，這是三堂會審？？誰作弊作過頭了？？
「院長，發生何事？」樂游環視一周，走到院長面前。「上午的文試快要開始，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圍在登記口？」
武夷方醒悟到時辰延誤的嚴重性，鄒巴巴的手放到於兒的頭頂心上，探測了一番。心想：這娃娃還真的是一個普通凡人小孩，沒有異常……兩道白眉糾結片刻，對青鸞道：「山院選拔弟子的規定上並沒有禁止凡人參選，你給她一塊木牌，皆看看她有什麼本事。」
青鸞應聲，朝阿鼓使了個眼神，阿鼓便領命去外間寫牌子了。他自己則行動起來，驅趕那些檢查完身體的小妖精們，「都去候考地等著，馬上要考試了啊！」
眾人此時才意識到今日的重點在哪裡，紛紛緊張地朝廣場的候考地散去。
武夷臨走前，不忘給薰池和女媱這邊一個點頭的微笑。心裡計較的其實是：兩位神女啊！！青鸞和紅鸞兩個傢伙，可別怠慢了人家！！！